“皇后娘娘。”女子正值二八年华,体态婉约,声音清脆,发丝裙角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穆皇后看着这个如朝霞般灿烂夺目的少女,不由想起自己那尚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儿。如果那孩子顺利出生,健健康康地活到今日,该有三十多岁了,早就成家立室,少说也能生养出一两个这样鲜活俏丽的女孩儿。
“皇后娘娘。”女子来到近前,见她目光飘忽,便又喊了一声。
穆皇后回神,亲切地拉起她的手,“好孩子,坐到姑母身边来。”
女子顺从地落了座,巧笑嫣然地嗔道:“娘娘平日里总提醒我要谨言慎行,怎的自己倒疏忽了?我现在应该喊您姨祖母才对呢。”
“是了,从表姐那里论起来,你可不要叫我姨祖母吗?”穆皇后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含赞许地笑道,“是我糊涂了,还当你是那个口齿伶俐、爱说爱笑的小桐儿呢。”
听到“桐儿”这名字,女子眼圈泛起一层粉红,“自从姐姐惨遭休弃,这世上就只有柳家嫡长孙女柳轻波,再无乔月桐这个人了。”
“可怜的孩子。”穆皇后叹息着将她揽入怀里,一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放心,日后只要有姨祖母在,就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柳轻波眼中泪光滚动,“多谢姨祖母。”
“我虽贵为皇后,可也是穆家出来的女儿,跟你父亲还有你柳家祖母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亲,照拂你疼惜你是应该的,不过……”
穆皇后松开她,殷切地看着她眼睛,“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走出这一步,就等于把你的一切都交到了雪亲王的手上。
雪亲王对别的姑娘情根深种,未必能分出一丝情意给你;那姑娘一介农女能攀上皇家,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方才你也听到了,芸妃似乎对那姑娘十分满意,已经开始为她造势了,且又有皇上为她撑腰……
你这孩子从小单纯善良,我担心你不是人家的对手。”
“姨祖母不必为我担忧。”柳轻波眸色坚定,“我不会像姐姐那样任人欺凌的,我在姐姐灵前发过誓,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穆皇后见她坚持,便不再多劝,叹着气道:“该说的话都说了,既然你不肯改变初衷,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你的事我会帮你留心的,有机会定让你达成所愿。”
有她这句话,就等于事情成了一半了。柳轻波忙站了起来,朝她深深一福,“姨祖母大恩,轻波没齿难忘。姨祖母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穆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我帮得你一时,却护不得你一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能靠你自己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好自为之吧。
姨祖母年岁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但愿你能心想事成,莫要白白辜负了你这花一样的好年华。”
“我会的。”柳轻波一脸决然地道。
穆皇后轻轻点了点头,“这几日你不要回府了,就住在我这里吧。跟宫里的人多走动走动,也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我有些乏了,你也下去休息吧。用过午膳,我带你去慈安宫见见太后。”
“是。”柳轻波恭顺地应了,再道一个万福,便随着穆皇后叫进来给她引路的宫人向外走去。
待她出门而去,穆皇后微笑地看向一直侍立在旁的女官,“素方,你觉得那孩子如何?”
素方知道穆皇后不喜欢听客套话,便把心中所想如实地讲了出来,“回娘娘,这位表姑娘容貌出众,头脑聪颖,只是积怨太深,又年轻懵懂,说话行事未免急躁了一些。”
一边说一边从宫女捧着的托盘里端起一盏新茶递过来。
“嗯,你说得没错。”穆皇后接过茶盏啜了一口,接着道,“她还是一块璞玉,需要雕琢。素方啊,你没事的时候多调~教调~教她吧。”
“奴婢遵旨。”素方先恭声应下,又忍不住提出疑问,“表姑娘貌美心高,对娘娘感恩忠孝,最是得用之人。娘娘这几年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物尽其用,将她安排在适当的位子吗?
雪亲王自甘堕落,为一个农女放弃大好前程,已是难有作为。娘娘为何不多劝劝表姑娘,就答应助她一臂之力?费心浇灌的一朵鲜花,最终插在牛粪上,岂不白白糟蹋了?”
穆皇后优雅地放下茶盏,笑得端庄又慈祥,“她一心要进雪亲王府,本宫怎好强求于她?强求不成,倒叫她跟本宫生分了。随她去吧,焉知牛粪之下没有明珠?
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能还本宫一个惊喜!”
素方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要遍地撒网。宁肯浪费一张好网,也不放过一处水塘。
也是,皇上一天不下旨,储君位子一天不落定,所有成年皇子就都有机会。更何况雪亲王一向深得皇上偏爱,谁知道皇位之争最后会不会来个惊天逆转呢?
“娘娘英明。”除了这四个字,素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对主子的钦佩之情。别的不说,单单这份从容和敢于搏赌的魄力就无人能及。
穆皇后没有言语,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
她英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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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皇上登基的那一天,站在龙台上,看着满朝文武山呼跪拜,她真的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无比尊贵,将来定能无比英明。做了十几二十年皇后,她依然这么觉得。如今她却觉得,她从来都没有英明过。
若她真的英明,缘何做了几十年夫妻,依然猜不透丈夫心里在想什么?哪怕猜透半分,她也不会活得这样孤独吧?
头上的凤冠,脚下的红毯,代表后宫之主的宫殿,这一切不过是孤独二字的装饰品罢了。因为这装饰品太过奢华耀眼,使得她一度忘记了孤独,明争暗斗,奋不顾身,最后落得个膝下空空。
没有子嗣,争夺皇位是没有希望了。待她百年之后,穆家无所依仗,必然衰落。若能歪打正着,在某位皇子身上押对了宝,也可为穆家子孙后代谋得一条出路。
如此千年万年之后,穆家兴许有人记得她的恩惠,为她上一炷香,摆一盘贡果,说一句“我们祖上有位姑奶奶曾经做过皇后呢”!
穆皇后为自己晚景凄凉而伤神的时候,叶知秋正在为自己越来越昏沉的脑袋伤神。喝下一壶沏得酽酽的茶,还是提不起精神,让小蝶揉了半天也不管用。
“小姐,你是不是着凉了?”添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觉出有什么差别,犹自不太放心,“要不还是去舅老爷府上把少爷叫回来吧。”
“不用了,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睡舒坦。”叶知秋不想打扰闻苏木和表兄弟们的聚会,“一会儿吃完了饭,睡个午觉就好了,你们不用太紧张。”
她身体一向很好,极少生病。听她这么说,添香和小蝶也没太在意。等阿福巡视铺子回来,在正房的厅里摆了午饭,叫上元妈,五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吃了。吃完饭陪她到后花园走一圈,待消了食,便催促她去睡午觉。
叶知秋躺下很快就睡着了,两人怕扰她好梦,便放下帐子,到外间做针线。
添香心细,进门看了两回,见她睡得酣沉,颇感欣慰,出门来对小蝶笑道:“在家的时候,小姐整天忙着干活儿,每天能睡上半个时辰午觉就不错了。现在好了,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就是,小姐早该好好歇歇了,风吹日晒的,好好的一张脸都糙了。”小蝶很赞同她的话,“美人都是睡出来的,以后咱们天天盯着她睡。等成亲的时候从头到脚打扮好了,穿上凤冠霞帔,一定艳惊都城。”
添香瞪了她一眼,“什么艳惊都城,小姐是人人都能看的吗?只要惊到王爷一个人就够了。”
凤康从门外进来,刚好听到一个话尾巴,起了玩笑之心,便接茬问道:“你们是在合计怎么吓唬我吗?”
添香和小蝶赶忙站起来见礼,“王爷,您来了?”
“嗯。”凤康负手点头,“知秋呢?”
“小姐在午睡。”小蝶看了看刻漏,“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我这就去把她叫起来。”
凤康拦住她,“不用,我进去看看她。”
说着便推门进了里间。
小蝶和添香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虽说就要成亲了,可王爷也太随便了一些。京城不比秋叶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哪有一来就往闺房里闯的?他就不怕拖累了小姐的名声?
凤康没觉察两个小丫头对他产生了意见,进门径直来到床前。低头看去,只见叶知秋仰面躺在那里,呼吸粗重,脸颊潮红,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脸色大变,伸手一摸,只觉滚烫如火,登时急了,大声喊道:“添香,小蝶,快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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