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爹第三天就知道了。
倒不是刘婶多嘴,而是王老刁又打发人来提亲了。这一次不止派了钱媒婆,还送来了好几箱聘礼。浩浩荡荡,招摇过村,想不知道都难。
又一次被叶知秋挡在门外,钱媒婆也学精了,命人放下聘礼就要开溜,打算坐实了王老刁下聘的事情,让成家没有办法反悔。
叶知秋立刻拿了菜油和火折子出来,当众点燃了其中的一个箱子。
钱媒婆害怕人财两空,回去不好交代,只好命人灭了火,抬起聘礼,灰溜溜地回去了。
因为这件事,全村人都为成家捏了一把汗。叶知秋倒是觉得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比遮遮掩掩的好。至少大家都知道她得罪了王老刁,日后她出了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怀疑到王老刁身上。有了这层顾忌,王老刁短时间内也不敢乱来。
成老爹不出意料地上火了,当天夜里就头疼发起了高烧。叶知秋守了大半宿,又是冷敷又是擦身,好不容易才让他退了烧。
第二天带他到城里的医馆看了一下,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风寒。服下两剂汤药,病倒是好了,可人一直没什么精神。
叶知秋知道他这是心病,开解了他几回,收效甚微。只好拜托刘婶,加紧帮她张罗亲事,有差不多的就先定下一个,也好让他放心。
阿福趁牛婶去杨家庄探望阿喜,鬼鬼祟祟跑到成家,一见面就急着打听,“知秋姐姐,你真打算娶相公啊?”
叶知秋笑着眨了眨眼,“不行吗?”
“不是不行。”阿福皱了皱鼻子,“我听说但凡愿意倒插门的,都不是啥好东西,一准儿配不上你。”
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肩头,“放心,我没打算来真的。”
“啊?”阿福先是一愣,随即吃惊起来,“知秋姐姐,你想假成亲啊?”
叶知秋赶忙捂住她的嘴,“小姑奶奶,你轻点声儿啊。让爷爷听见,又该上火了。”
阿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等她松了手,又忍不住急急地问:“知秋姐姐,假成亲能行吗?”
叶知秋笑了笑,“试试呗。”
距离送聘礼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王老刁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平静的表面背后,往往酝酿着大风大浪,她不得不防。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次两次她或许能躲过,十次八次就难说了。她不能让王老刁从这个世上消失,也没办法剥夺他的权势。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假成亲了。
只要她成了亲,王老刁也就没了目标。这个人虽然贪财好色,可也不是无法无天之辈。顶多借职务之便刁难她一下罢了,绝计做不出强占民妇的事情。
只要找到合适的人,许给足够的好处,说服他跟自己一起演戏并不难。她不在乎所谓的清誉,等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再和离也就是了。
这样一来,她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踏踏实实地做她想做的事,成老爹也能安心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
这个人,首先头脑不能死板,思想太保守了,必然不会同意假成亲;其次心地要宽厚,如果是个奸险贪婪的人,无异于引狼入室;再次,长相也要说得过去,要是长得太猥琐,哪里还有演戏的心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愿意入赘到成家来。她不能扔下成老爹和虎头不管,否则她大可以躲出去或者一走了之,没有必要假成亲。所以她不可能“嫁到”别人家去,入赘是必须的。
阿福听了她的打算,依然不太放心,“那你要是碰不上喜欢的人,就打算一直跟别人假成亲吗?”
“怎么可能?”叶知秋瞥了她一眼,“假成亲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等咱们的买卖做大,有钱有人了,还会怕他一个区区的地保吗?”
阿福一拍脑门,“可不是嘛,瞧我这个猪脑子。”
叶知秋被她逗笑了,“所以啊,你赶快摆平牛婶,回来帮我。”
“我也想啊。”提起这件事,阿福顿时苦了脸,“前几天我娘听见九婶四处显摆,说九叔给你出车又得了多少铜钱,还总是念叨,‘这本来该是咱家的钱’。被我们拿眼睛一瞪,就心虚得很。
自打知道你得罪了王老刁,她腰杆子又直了,动不动就数落我和我爹。说要不是她,我们两个现在还跟着你瞎跑,一准儿被王老刁记恨上了。像立了多大的功似的,活活被她气死了!”
对此叶知秋也只能表示无奈,之前还有人送了自家的小姑娘来找活儿干,或者捧着几个铜钱要跟她合伙做买卖,最近慑于王老刁的淫威,也都销声匿迹了。牛婶气焰抬头,也在意料之中。
“慢慢来吧。”她不痛不痒地开解道。
“嗯。”阿福闷闷地点了点头,又自我振奋地道,“知秋姐姐,你教给我的东西我都学会了,大字也能写好几篇了呢。”
叶知秋刚想鼓励她几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虎头惊慌的呼喊,“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叶知秋眉目一沉,赶忙推门出来,“虎头,出什么事了?”
“姐姐。”虎头白着一张小脸扑过来,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指向门外,“当差的……当差的往咱家来了!”
叶知秋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四五个腰挎佩刀、身穿皂色衙役官服的人,骑着马朝这边跑了过来。她心中咯噔一下,当机立断,将虎头推进西厢房,“虎头,阿福,你们待在里面,不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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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回屋去叮嘱成老爹两句,他已经听到动静,摸索着出门来了,“秋丫头,虎头,出啥事儿了?”
叶知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引着他进了西厢房,又叮嘱了一遍:“虎头,阿福,你们好好照顾爷爷,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阿福和虎头惊恐不安地点头,成老爹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就听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叶知秋快步来到院子中央,调整了一下呼吸,微笑地看向已经来到门外的衙役,“几位大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跑在最前面的衙役勒住马,看到她笑脸相迎先是一怔。随即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几眼,“你叫叶知秋?”
神情和语气都很傲慢,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
“是我。”叶知秋笑容不变,语调平静地问道,“几位大人找我有事?”
那衙役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从怀里抽出一张盖着大红官印的纸,高高地举起来,“有人举报,小喇叭村寄居村民叶知秋谎报籍贯,欺瞒官府,骗取居留文书。奉县尊大人之命,予以收监审查。”
说完一挥手,“拿下!”
“是。”两名衙役翻身下马,推门而入,朝叶知秋扑了过来。
看到衙役的瞬间,叶知秋便猜到王老刁给她罗织了什么罪名。刚才那短短的时间内,她飞快地分析了一下,以为会是盗窃或者非法买卖,却没有料到是居留文书出了问题。
她扪心自问,唯一能被人真正拿捏住的把柄,也只有居留文书了,看来这一次真要吃牢饭了。念及至此,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反抗没用,便不动不响,任由那两个衙役一人抓住她的一条胳膊,将她反剪双手按跪在地上。
虎头在西厢房听到叶知秋被抓,登时急了,喊一声“姐姐”就要冲出去。
阿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顺势将他拉了回来,压低了声音急急地道:“虎头,不能出去。你出去也打不过他们,只会给知秋姐姐添乱。”
虎头“呜呜”地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下来。
“你们两个,给我进去搜。”领头的衙役沉声吩咐,“凡是来历不明的东西,统统带走。”
“是。”另外两名衙役得到命令,飞奔进屋,乒乒乓乓地翻了半晌,便拿着一叠写满了大字的宣纸和几样东西出来了。
叶知秋用眼角捎了一下,从那几样东西里面发现了自己的钱袋和成老爹的宝贝匣子,顿觉心头滴血。
她的钱袋里面倒是没有多少钱,只有不足一两碎银子和铜钱。这些日子卖菜得的钱,都被她藏在埋着土豆的沙堆里了。成老爹的匣子里面可是放了整整十两银子,还有房契和地契。落在这些衙役手里,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领头衙役就着一名衙役的手,翻了翻所谓的“证物”,又扫了扫安安静静跪在那里的叶知秋,挥手下令,“带走。”
“是。”衙役提起叶知秋,押着她向门外走来。
虎头从门缝里看到她被人押走,不顾一切地挣脱阿福,冲了出来,“姐姐……”
叶知秋闻声回头,疾言厉色地喝道:“虎头,回去。”
虎头下意识地顿住脚步,被随后追出来的阿福死死地拉住了。成老爹也颤颤巍巍地摸了出来,焦声地喊着她的名字,“秋丫头,秋丫头……”
“爷爷,虎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叶知秋柔声安抚了那祖孙二人两句,又将目光转向阿福,“替我照顾爷爷和虎头。”
阿福刚要点头,就见她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一愣的工夫,她已经被衙役提到了马背上。
领头的衙役招呼一声,五匹马各自掉头,朝村外跑去。
“姐姐。”虎头哭喊着追出去。
阿福呆呆在站在那儿,仔细回忆着她刚才的唇语,突然眼睛一亮,“去找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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