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叶知秋也不想兜圈子,说明来意,“明天我要进城,想用用你们家的牛车。老牛叔,你明天有空吗?”
老牛叔刚要张口,牛婶便在他后腰上拧了一把,抢过话头问道:“侄女儿不是刚从城里回来吗?怎么又要进城啊?”
叶知秋权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含糊其辞地道:“有点事要办。”
牛婶大约觉出她不想往深里说,也不刨根究底,只摆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我刚才还跟你老牛叔说明天想回趟娘家,让他送我一趟……”
她欲言又止,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老牛叔的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妇早就习惯了她的圆滑世故,都不作声,只管低头吃饭。小女儿十岁出头,滴溜溜地转着一双大眼睛,看看自己的娘,再看看叶知秋,神色间有些不忍的样子。
叶知秋并没有露出半点尴尬之色,笑容不变地跟她打着商量,‘我的事情有点急,牛婶能不能后天再回娘家?我初来乍到,认识的人不多,只知道老牛叔有车。”
牛婶见她这么不识趣,笑容僵了一僵,再开口就不那么拐弯抹角了,“侄女儿,我不是不想把车借你,是我娘家嫂子得了病,我这急着回去瞧她呢。”
儿子儿媳把头低得更深了,小女儿悄悄地撇了撇嘴。
老牛叔有些听不下去了,扭头瞪了她一眼,瓮声瓮气地道:“你下半晌儿回娘家去吧,明儿一早我送成家侄女儿进城。”
牛婶大概没想到丈夫会拆自己的台,眉眼之间染了些怒气,可当着叶知秋又不好发作,只发狠地捏紧手里的饼子,渣子簌簌地往下掉。
叶知秋怕影响人家夫妻感情,也不好再逗闷子了,将准备好的二十个铜钱放在桌上,“老牛叔,这些钱你先收下!”
听到“钱”字,儿子儿媳齐刷刷地抬了头,看到那堆新旧不一的铜钱,纷纷露出讶色。小女儿第一时间去看牛婶的反应,见她脸色不出意料地难堪起来,便别过脸去偷偷地笑了。
老牛叔也没想到她会给钱,一愣之下,赶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送你去一趟也不费什么事,哪用得上给钱啊?”
“对,对,一个村儿住着,说钱就见外了。”牛婶嘴上附和上,却不错眼珠地盯着那堆铜钱。
叶知秋笑了一笑,“一码归一码,我雇别人家的车也是要给钱的。与其让别人赚了,还不如给熟人赚呢。再说不认识的人赶车,我也不放心!”
她这话直直地说到了牛婶的心坎儿里,连连点头,“对对,侄女儿你这话说得太对了,你这身条模样,放在大户人家都委屈了。若是碰见个有歹心的,把你拐去卖了就坏了。你老牛叔可没花花肠子,他送你进城稳当着呢,遇着事儿还能护着你点儿!”
“是啊。”叶知秋很给面子地笑道,“老牛叔是长辈,劳动他早起赶车都不应该。你们要是不要这钱,我也不好意思用你们的车了。”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老牛叔也不好再说不收钱的话,只点出十枚铜钱来,“就十几里路的事儿,用不了那么多钱,这些你拿回去给家里添几口吃的。”
“不用。”叶知秋把钱推了回去,“我以后可能要经常进城,来回都免不了要麻烦老牛叔。这二十文就当定钱,到时候出几趟车算几趟的钱。乡里乡亲的,多点儿少点儿都无所谓。”
老牛叔性子憨直,心想日后算钱的时候给她便宜些也就是了,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那行,这钱我先收着了。成家侄女儿,你打算几时走?”
叶知秋不习惯用时辰,想了想,“就昨天那个点儿吧。”
老牛叔一点头,“行,我套好车过去接你。”
敲定了进城的事,叶知秋也无暇闲话,便告辞出门。
她一走,老牛叔就忍不住埋怨牛婶,“你咋就改不了这小气劲儿呢?别说人家孩子出钱了,就是不出钱,用你次车还能少块肉?虎头家里是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咋有脸说瞎话儿呢?”
“她早说出钱我能说那话吗?”牛婶嘀咕了一句,顺手一搂,便将那二十文铜钱收了。
小女儿透过窗户上窟窿,看着叶知秋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转着转乌黑的眼珠道:“爹,明天进城带上我呗?”
老牛叔心里有气,对她说话也没什么好气儿,“你一个丫头进城干啥?”
“你别管,反正我得去。”小女儿自顾自地下了决定。
叶知秋一路风风火火地回到家,进了院子,就听东屋传出一个女声来,“老哥,你可不能信那丫头的话。那天是我给她换的衣服,要是有金锁我能瞧不见?
她就进了一趟城,哪来那么多银子买鱼买肉?你就不觉得蹊跷?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她有个三长两短倒是不打紧,连累了你和虎头可怎么办?”
“不能吧?我觉得秋丫头说话办事儿都有分寸着呢,她不会沾那些不该沾的东西。”成老爹如是说着,声音却分明带着忧虑。
“那可说不准。”女声颇不以为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哥,你可得把房契地契放好了。这要是没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你这岁数,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虎头怎么办?他还靠着这点儿家当娶媳妇儿,给你们老成家接续香火呢。”
她话音刚落,成老爹就声音严肃地道:“他婶子,我拿秋丫头当亲孙女儿看呢,你让我防贼一样防着她可不成。秋丫头对我和虎头掏心掏肺的,这话要是让她听着了,可就寒了心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女声再度响起,就有几分讪讪的,“我也没别的意思,不就是就是怕你和虎头吃亏吗?好话不中听,我也不在这儿多嘴多舌了。老哥你歇着吧,我走了!”
叶知秋听出这是隔壁刘婶的声音,有心避一避以免尴尬,又觉不能助长这种背后说坏话的坏毛病,便站在门口没动。
刘婶拉开门,正好和她四目相对,着实吓了一跳,“哎哟”地叫了一声娘。
叶知秋笑眯眯地望着她,“刘婶怎么吓成这样?”
“没事儿,没事儿。”刘婶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神色不自然地寒暄着,“秋丫头回来了?”
“刚刚回来。”叶知秋把“刚刚”俩字咬得重重的,听起来意味深长,“刘婶要走吗?不再坐会儿了?”
“不了,还得回家喂鸡呢。”刘婶尴尬地笑笑,绕开她,晃着发福的身躯向外走去。
叶知秋目送她走到门口,才叫住她,“刘婶,等等!”
刘婶后背一僵,按捺着心头的忐忑,回过头来,“秋丫头,你还有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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