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肖镇长那回来后,薛二就回到了他们的班房。可是在屋里等了半天的时间,也没有见一个人回来。
薛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焦急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让听者更是烦躁不安。
当最后一下敲击声停下的时候,薛二朝着门口躲躲藏藏的身影喊道:“你们几个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进来”
黑子几人见这样,也知道躲不过去了,于是才慢悠悠地走进了门。
薛二见他们慢慢吞吞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忍着怒气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磨磨蹭蹭的,吩咐你们查的事情查到没有?”
听到薛二这样问,黑子他们更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见他们吞吞吐吐的样子,薛二这次倒真是急了,拍着桌子大吼道:“怎么回事,你们倒是出来个人说话啊”
看到薛二真的生气了,他们也知道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于是众人交换了下眼神,最后还是黑子不安的从几人中走出来,然后从身后拿出几张纸递给薛二道:“这两张是画师按照死者的样貌画出来的”
薛二皱着眉头接过画纸,一边翻看一边道:“有没有将这些画纸贴出去?有百姓来认人了吗?”可是当他翻到第二张画像的时候,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黑子看着静默不语的薛二,小心翼翼的道:“这个人名叫宋七明,外号七哥,曾经”
“曾经因为向一个书生收取保护费,因为那傻子书生不愿意给,就与另外几个混混合伙将他的腿给打断了。后来事情闹大了,他们就逃跑了。最近听说在咱们这一带出现过”薛二手紧紧捏着画像,语气却平静的接着黑子的话继续道。
后面的大林担忧的望着着薛二,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道:“薛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除了宋七明,不是还有一个人么,当然是继续查了”黑子听到大林的问话,暗骂他两声不中用,又怕这时候不小心触怒到薛二,只好一副‘你傻啊’的表情怒瞪着大林道。
“贴画像的是想先放一放。还有,你们都出去,我想冷静一下”
既然薛二都这样说了,黑子他们虽然还是很担心他,但也只好走了出去。
寂静的屋子里面,只有薛二坐在那里呆愣的看着手中的画像。他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情绪去面对这个等待了多年的消息。愤怒?遗憾?还是高兴?他甚至在脑子里面不断的想着,如果上午在树林里,他没被陈疯子叫住,而是蹲下身查看尸体,如果当时就发现死去的人是宋七明,他会不会上前再去补几刀。
他不知道,因为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不过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当看到宋七明的画像呈现在眼前时,内心深处除了不可置信以外,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丝丝欣喜。
是的,欣喜,自己寻找了三年之久的仇人,在几个时辰之前,却横尸在自己面前。即使不是他杀的,但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不停地对他说:“就是这个人,这个毁了他哥一辈子的人,居然死了,真是死有余辜。而且幸好,幸好脏到自己的手,这样既报了仇,又可以理所应当的过自己的生活”
这种想法刚冒出头,就像是为滋生在阴暗处的病菌提供了温床,缓慢的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思想,吞噬他的理智,直至要将他淹没在无尽的疯狂中才肯善罢甘休。
薛二又想起早上回来时,老百姓们说的话——‘为民除害’,原来不只是他们那些个‘民’得了好处,就连他这个‘小官’也受了益。
突然间,他的脑子里又有浮现一片记忆,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与文清岸坐在唐老板的小酒馆里,为什么文家人在哪里,他们怎么遇到的,他自己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文清岸说过的一句话,即使现在他还能够清晰的记起文清岸说话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语气,他说:“就因为你穿上了这身衣服,做事情就要对得起你这身衣服”
对的起这身衣服啊,可是……
“二弟,你怎么站在门口,咋不进屋呢?”正当薛二还在想着那句话的时候,一声略带惊讶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顺着声的方向,薛二转过头,见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抬头望望日落的夕阳,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回到了大哥的家。
薛氏见小叔子也不答话,只是站在门口发呆,于是扶着腰身上前推推他道:“二弟,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着嫂子”
被薛氏这样一推,薛二倒是清醒不少,抬手将嫂子手中的篮子接过来,勉强的扯出个笑容:“我哪里有什么事情,嫂子可别瞎想,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刚才就想的有点入神了”
薛氏也知道最近镇上闹的沸沸扬扬的人命案,只道真是如他所说在想事情,也就没有继续深究。然后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高兴的道:“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害的你好久都不见人影,最近一个人可是累坏了吧,赶快进屋,等会儿我和娘给你弄点好吃的补补”
薛二低头瞅瞅篮子里的手帕丝线,略带责怪的向前面人道:“嫂子你又做这些活计了吧,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得注意点。银钱方面,我不是每月都拿了点过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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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小叔子的责怪,薛氏则不以为然的回头笑笑:“这点活计还累不到你嫂子我,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做点小玩意赚点家用呢。再说你的那些钱,都是要以后留着娶媳妇用的,用来补贴我们算怎么回事啊”
薛二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一声稚嫩的‘小叔’却将他的话给打断了,接着迎面就扑过来一个圆滚滚的身体,薛二见状那个在耽搁,立即蹲下身接住她,然后又带着她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只听到小丫头咯咯的笑个不停才肯作罢。
当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后,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太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当看见院子里的情形后,立刻摆手冲薛二喊道:“赶紧放下,放下,等会儿再把孩子给摔着了,那么大了个人来,还没个轻没重的”
得了训斥,薛二只好将小丫头放下来,故作可惜冲着小女娃道“妞妞,奶奶不让,下次小叔趁着奶奶不注意,咱们再玩”
老太太走到薛二身边,轻拍他笑骂道:“没个正形,赶快回屋洗洗,等会儿你哥回来,咱们就开饭了。最近你也不来,也不知道做什么那么忙,连你娘都忘了吧……”
听着自己娘亲的碎碎念,薛二此刻却觉得原本慌乱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等到薛大回来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饭。饭后,薛氏与婆婆去了厨房洗碗,而薛二则和自己的哥哥坐在屋子里聊天。
薛大觉得今天自己的弟弟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平常的时候,只要家里有他在,屋子里的说话声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可是今天晚上,除了自己来到以后,这个话唠弟弟和他寒暄了几句,几乎就没有见他说过什么。
看着盯着茶杯沉默不语的薛二,薛大碰碰他的胳膊,担忧的道:“今天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薛二将目光从茶杯上移开,望向这个与他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庞。现在的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问问这个他一直仰慕的大哥。
最近阴天下雨的时候,腿还会不会疼?当时养伤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当被人打断腿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对于现在的生活,满不满意?后不后悔,因为这一条腿,要放弃寒窗苦读了几十年的学业,而只是窝在这样一个小镇上当个杂货铺的小商人?
心痛吗?惋惜吗?后悔吗?仇恨吗?
可明明有那么多问题,最后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一句平淡的复述:“哥,你的人生不该如此的”
薛大哪里想到沉默了半天的弟弟,最后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看着弟弟眼中浓浓的痛苦,薛大自己反而云淡风轻的笑笑道:“都过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知道,因为这条腿的原因,这个弟弟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于是薛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瘸的是我又不是你,真不知道为什么你比我还在意。老哥我现在过得很好啊,和咱娘,你嫂子、妞妞还有你,一家人能够平平淡淡的在一起,我觉得……”
“如果你再见到那些人,你会怎么办?”薛二打断大哥状似轻松的安慰,问出了多少年不敢问的话题。
这一次,回答他的,确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踏着夜色,薛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聆听着自己靴子碾过路边石子的声音。
在意啊,那个时常安慰自己的大哥是在意的啊。突然,他又想到了文清岸的话“就因为你穿上了这身衣服,做事情就要对得起你这身衣服”
怎么做算是对的起?怎么做算是对不起呢?
一直以来,他以为只要是触犯了律法,只要是杀人越货就是恶,就要将他们绳子依法,这就是正义。
可是今天的事情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听听百姓们怎么说的,‘老天开眼’,‘为民除害’。他不敢、他不能做的事情,今天都有人为他做了,而且是大快人心。
如果以后他抓住了这个犯人,那么会有多少流氓混混因此躲过一劫,又会有多少个像他大哥一样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所以,这一回,不抓,才是真的对得起起百姓,对得起他这身衣服。
抬头望着朦胧的月光,那皎洁的银光似是会洗涤去他心中的沉重,让薛二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薛二对月轻语:“这一次,我,只要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就好了。”
可是,薛二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他认为前半生罪正确的决定,却让他后悔内疚了一辈子,甚至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弥补这个错误。
作者:今天发文有些晚,快过年,荼蘼也不是知了,得吃些人间烟火,所以出去置办了些年货,嘻嘻,所以更晚了,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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