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墙角下的文安安,在听到屋内两人谈话的内容时,被气得浑身发起抖来。
竭力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文安安悄悄拎着食盒从墙根下退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的来到小白的院子里。
因为小白将自己院子中的钥匙给了她,所以很容易就进到屋内。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文安安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可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也没能想出什么特别好的法子。能想到的最多也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想不出办法的文安安,只好抓耳挠腮继续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烦躁的等待着小白的回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小白才顶着一身戏服堪堪回来。
当白彦宇看到屋门被人打开时,就已经猜到文安安又过来找他。
“安安,你来了”
可他话还没喊完,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接着就撞在了他的怀里。
白彦宇也顾不得胸口的闷疼,急忙将怀里的人捞出来,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安安,你有没有伤着”
当看到文安安黑亮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害怕与焦急时,白彦宇更加的担忧了,刚想要张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文安安抬起的手给打断了。
文安安拉起小白的手往院外走,“小白,先别说话,赶紧跟我走”
可刚走了两步,就发现身后的人再也拉不动了。
文安安转头皱眉看向白彦宇,直到他低头示意自己往他身上看,文安安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现在小白身上还穿着戏服,就连妆都还没有洗掉,就这种样子,别说跟她回家了,这副打扮就是走出这个院子都难。
“那你赶快回屋换衣服去”
“安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总得先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文安安往左右瞧了瞧,虽然看着周围没有人影,但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白彦宇见文安安这副模样也不再多问,而是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先把事情放放,等我洗漱好再说,行么?”
文安安想了想,现在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这般反常的举动若是被别人看到,指不定会引起那齐班主的怀疑。
于是收敛起外露的情绪,低头跟着小白往屋内走。
当白彦宇卸完妆,又换好衣服从内室走出来时,就看到文安安紧皱眉头坐在那里发呆,连他走过去坐下都没有反应。
白彦宇也不打扰她,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她倒了杯茶,然后就这么静静地打量起文安安来。
他的视线像是有实质一般,一寸一寸的投掷在文安安的脸上,让即使是发着呆的文安安也察觉出来,从呆愣中回过了神。
“怎么,不发呆了”,白彦宇俏皮的冲文安安眨眨眼睛,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鲜活不少,不再似在别人面前那般死气沉沉。
看着这样的白彦宇,文安安的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了。
“安安,你刚才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
逐渐冷静下来的文安安,也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太过情绪化了。
可即使明白过来,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回答小白的问题?
那混蛋齐班主要将你送给那个什么二少爷当男宠。
这话让她怎么开得了口。
“安安?”
文安安低垂下眼,不敢再继续直视小白的眼睛,半晌才试探性的问道:“小白,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戏班?”
白彦宇显然没有想到文安安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后才自嘲着开起口:“想,我过去的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离开这里”
因为光想着怎么让小白离开这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害的境遇,文安安一时间竟然没能听出他话里的矛盾来。
所以当听到白彦宇说想要离开几个字时,她立即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那现在就离开这里吧,再也不入这个行当”
白彦宇一副纠结的模样凝视了文安安半晌,最终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安安,其实,其实我的卖身契,在那乔班主手里”
文安安将白彦宇的话在脑子里消化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话中所要表达的意思。
其实这倒不能怪文安安太笨想不通。虽然她知道那些吃唱戏这碗饭的人,多数是家里穷苦,签了个死契被卖进这梨园行当,或是被朝廷打入奴籍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公子。
但她是知道白彦宇的身世,当初被他娘亲送给乔班主的时候,并没有签什么所谓的卖身契。
就算是他母亲狠心,真的签了死契,但以乔班主对小白的疼爱,怎么可能还留着他的契约,肯定早早就给烧了。
所以,文安安真的不明白白彦宇口中的卖身契是打哪里来的。
白彦宇也从文安安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回避似地低下头,自嘲的‘嗤’了一声:“那年乔叔去世以后,我,我几乎可以说是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也就是在那段我心伤之时,乔德竟然每每摆出一副关心爱护我的假嘴脸,继而哄骗我的信任,于是”
说到后来,小白眼神中迸裂出彻骨的恨意,那表情似乎是要喝其血,啖其肉。可以想象他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也许是感觉出自己的表情过于狠戾,白彦宇赶忙收起脸上的表情,眉宇间带着慌张的看向文安安:“安安,我”,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怕?这样的我是不是太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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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问问文安安的看法,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文安安对他此时的表情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自从发现齐班主的真面目,她现在也是恨极了那个混蛋。
虽说小白一时名声大噪,失踪后会有很多人找他,但他身份只是个唱戏的,加之又是良民,过不多长时间那些人也就会放弃了。
本来以为只要带着小白逃出戏园,然后将他藏起来就万事风顺。可现在他有了卖身契,性质可就变得不一样了,若是逃跑,是会被朝廷视为逃犯通缉的。
“安安,安安”
白彦宇见文安安双目呆滞,不知道她现在又神游到哪里去了,赶紧用手摇晃了她两下胳膊,这才将她唤醒。
文安安看着小白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将从齐班主那里偷听到的话告诉了他。
毕竟,以现在的情况,他还不能立即离开戏园,平时还是要他多注意一番。
听完文安安的讲述,白彦宇那双桃花眼中逐渐染上一层悲凉,在文安安错开眼时,他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后疾步走到桌案前面,拿起上面的剪刀就要往脸上划去。
幸好他当时动作过大,文安安能够及时的反应过来。在他拿着剪刀要刺下去的时候抱住了他的手臂,要不然那张脸真的就毁在那把剪刀之下。
“白彦宇,你犯什么傻啊”,文安安拖拽着他仍然想要刺下去的手,气急败坏的冲他吼道。
他没有回答,只以为的加重手中的力度。
文安安眼看制服不了他,只好改变政策,打算将他说服:“小白,你别犯傻好不好,你这一剪子下去,脸就真得毁了。虽然能够让韩老帮你治疗,但你相信我,那种蚀骨的疼痛,你绝对不会想要体会的。小白,咱们一起想想办法,肯定能够将事情解决的,所以求求你,别再犯傻了好”
“我发傻?没没有犯傻”,白彦宇的声音陡然拔高,甚至让文安安觉得刺得耳朵有些发疼。
可更让她发疼的是此刻小白那绝望的表情,绝美的面容渐渐染上灰败之色,似一朵艳丽的繁花,在失去水分后渐渐地枯萎、凋零。
白彦宇用左手指着他那张堪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容貌,眼中泛着泪光的呵呵低声笑了起来,“就是这张脸,安安,你知道么,那些人都羡慕嫉妒我有这张脸,可就是这张脸,让我生—不—如—死”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越是想要抹去,越觉得怎么也擦不尽,到最后只得任它们溅落在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黑色的梅花。
“所以,安安,我没有犯傻,我这样做最是聪明不过”,说到这里,白彦宇突然抬起头,那双桃花眼似是被水洗涤过一般,黑亮的如一把出鞘的剑,甚至令她心悸发憷。
“我倒要看看,若是将这副皮囊毁了之后,那些人还会不会如此”
白彦宇此刻的表情太过决然,那种一刹那毁天灭地绝望散落在他每个细微的表情之中。
心头,像是被一把剑狠狠地刺了一下,随即那种穿透骨髓的疼痛密密麻麻的蔓延至五脏六腑,竟让她有些恍然不知今朝的滋味。
她该如何安慰这个已经绝望的少年?
白彦宇将最后一滴眼泪眨落,视线恢复清明,冷然淡漠的眼神也慢慢地包裹住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女。
“安安?”
惊觉她满目的悲伤,白彦宇有些错愕不安的抬起手,用手背去擦拭她的泪水。
白彦宇心中不停的自责起来,她一定是被吓坏了,自己不该在她面前这般。
正当想要开口安抚面前的人时,一股异常大的力度撞到了白彦宇的怀里,甚至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小白,就当是为我,为我保留那张脸,好不好”,闷闷的哭腔从怀里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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