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文清岸和薛二走出门后,就见文安泽、文安昊还有那个医馆的小姑娘,三个小孩满脸灰不溜秋的站在那里瞅着他们。
文清岸弯下腰,想要用袖子给他们擦擦脸,可刚一抬胳膊,就看见自己身上也是一团脏污。
于是他将外袍撸起来,边用内衬擦着文安泽的脸蛋,边轻声责怪道:“不是和你们说了吗,让你们先回医馆。怎么又跑回来了”
文安泽扬扬手中还冒着烟的稻草,傻呵呵的嬉笑着:“爹,我们没白回来吧,这次对亏了我们,是吧?”
低头望望文安泽手中的茅草,以及文安昊手里的锣,文清岸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可刚想咧嘴笑笑,就扯到嘴角边的伤口,疼的文清岸啧啧吸了好几口凉气。
将孩子们的脸颊擦干净后,文清岸摸摸他们的头道:“好了,你们先回去,给你娘报个信,别让她再担心了。我和你薛叔去买点吃食,等会就回来”
“可是”
看到儿子们一脸犹豫的表情,文清岸从怀里掏出银票,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事情已经解决了,爹和你薛叔也把银子要对来了,所以这次你们就安心的回去吧”
望着眼前来回晃动的银票,又见文清岸这样说,三个孩子这笑呵呵的才点点头,相伴着往医馆的方向跑去。
等到孩子们走远后,文清岸扭头看看薛二,却见他满脸青紫,头发脏乱的披散了下来,全身上下也都是泥土。
看到他这个样子,文清岸觉得自己也好不了哪去,然后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边走边说。
“找个地方整理一下吧,要不然等会儿让你嫂子看见,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哎”
等他们问一户人家要来点水,整理了下仪表之后,就往街上的小吃摊子走去。
“薛二”
“嗯?”
看着只是着前方的文清岸,薛二等了半天,也没有见他再说话。奇怪的抿抿嘴,他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薛二,……,谢谢你,但是,我还是”
“还是不会原谅我,对吧”
望着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的文清岸,薛二无赖的笑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文大哥,你也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永远也不要原谅我”
“……”
这几个字,他还记得,在文清岸第一次说出来的时候,是多麽的沉重。而现在,却如口头禅般,轻易的被他说了出来。
他知道,无论是文清岸,还是已经察觉出事情不对劲的文氏,都已经在慢慢地原谅了他。
但是,他们的这份宽容,却更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薛二希望,以后依旧能够听到文清岸说到这句话。
因为他每次听到这句话时,心里都会难受,而只有还能够感受到心疼,才能记住自己犯下的错误,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天,在老爹和薛叔回来以后,老娘看着他们两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唠叨了他们好几天。
而他们也只在那个县上待了一天,就启程四处去寻找那位,除了知道姓谭,其他都信息都不明了的谭郎中。
这一找,就花费了他们四年时间。
可是,文安安抬头看看布满繁星的夜空,即使花费了四年的时间,他们连那位郎中的全名都没有打听出来。
在这四年的时间里,他们一家人住过破庙,留宿过街头。为了能够节省开支,平时吃的都是咸菜馒头,偶尔能够吃上些蔬菜蛋肉,也是大人让给小孩,小孩让给她。
她依然记得,在没出来前,文安泽、文安昊两人还是一副白白胖胖的包子脸,可现在别说包子脸了,两人都是瘦瘦黑黑的模样,个子都比一般同龄人矮的多。
不只是他们这两个孩子,就连文清岸他们三个大人,也都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文爹岸平时除了帮人代写书信,有时候还会和薛叔一起去干些苦力;文氏则会去些大户人家洗衣做饭,平时在路上的时候,就在车里拿些绣品来绣,三十多岁的年龄,眼睛就已经有些不好使了。
每每想到这里,文安安心里就又是内疚,又是心疼。
解下遮在脸上的面纱,对着脚下的河水照了照。
即使现在天色已暗,但文安安还是能够通过皎洁的月光,看清楚这张面孔。
自从出事以后,文氏将身边所有能照清楚人模样的东西,扔的扔,卖的卖,从来不肯让她见到自己的这幅模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
可是,怎么可能看不见?!
摸摸脸颊两旁,各一个两寸来长的刀疤,鼓鼓囊囊的触感和旁边光滑的皮肤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实话,无论重生几次,只要是个女人,都会在乎自己人容貌的貌丑。
所以,她‘利用’了全家的宠溺,默认着家人耗费四年的时间,带她大江南北的寻医问药。
其实文安安知道,在通信技术如此闭塞的古代,即便耗尽一辈子的时间,也许都找不到一个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她的任性,让家人们付出了四年的时间。
她想,一切都应该结束了,不应该再让疼爱她的人,为她的‘任性’继续买单了。
“咚”
石子落入河底,激起圈圈涟漪,打乱了她映在水面上沉思的脸庞。
扭头瞅向抛石子的文安昊,文安安故意嘟起嘴不满的喊道:“二哥”
见文安安没有什么异样,文安昊暗暗松了口气,走过来蹲在妹妹的身边问道:“在这里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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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啊,看星星,看星星”
看星星还要低着头?
到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在妹妹懂事的时候,他有段时间经常躲着安安,因为他特别的害怕。
害怕安安问他,为什么她的脸上有两道疤,为什么他们全家会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但是,妹妹从来没有问过一个人这些问题,似乎在她眼中,现在的生活是理所应当的。
乖巧的让郎中看病,乖巧的帮着他们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乖巧的不哭不闹,乖巧的……
乖巧的让人心疼。
看着这样懂事听话的妹妹,他一直以为,妹妹是不懂这些的。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才知道,安安不是不懂,只是在他们面前装着不懂。
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文安昊嗔怪着将文安安的面纱带好,道:“也不知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半天,走吧,爹娘在那里都担心你了”
说着,将文安安抱起来,就向着扎帐篷的空地走去。
“二哥,我重不重?”
“不重,比你小时候可轻多了”
“二哥,我小时候是不是很胖”
“也不胖,刚生下来的时候,瘦的跟只小老鼠呢”
“那二哥你胖不胖”
“胖,大哥和我小时候都白白胖胖的”
“二哥,你想回以前住的地方吗”
“……”
“想不想?”
“不想”
明明说着不想,可你却看不到,自你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渴望。
这一刻,文安昊的目光,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等到兄妹俩来到空地的时候,其他几个人还在搭建着帐篷,这个帐篷是他们在路途中,与一队来自草原的商队换来的。模样类似于蒙古包,是用架木、苫毡、绳带构成的,用起来冬暖夏凉,即实用,拆卸也方便。
文安安在他们将所有东西都弄好后,挣扎着从文安昊身上跳下来。然后走到文清岸和文氏旁边,一手拉着一个人,抬头笑着看向他们:“爹,娘,安安有事情想要和你们说”
“喔,原来咱们安安有秘密要和爹娘讲。行,等一会儿你哥哥们睡着了后,爹娘好好听安安说”
望着俯身哄着她的文氏,文安安知道文氏这是在敷衍她呢。
可是,如果不趁着此刻的勇气,将那些深思熟虑的话说出来,她害怕自己的心会慢慢动摇。
想到这里,文安安使出全身力气,将爹娘往帐篷里拽。
旁边的文安泽将妹妹真的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笑着冲爹娘道:“爹娘,要不你们就配安安玩会儿,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安昊吧”
听到大儿子这样说,文清岸和文氏只好点点头,然后顺着女儿的力道,跟着她进了帐篷。
进去以后,文安安把夫妻俩按着坐下来后道:“爹,娘,你们在这等一会儿”说完又掀帘跑了来。
文安泽、文安昊见妹妹有跑出来,以为她要拿什么东西,刚想要上前问问,就听她冲着他们嚷着:“大哥,二哥,你们也来”
虽然对于妹妹的行为感到很奇怪,但是一向以安安为重的两人,也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进了帐篷。
等到两个哥哥都走进去后,文安安又朝着在旁边搭帐篷的薛二喊道:“薛叔,你也过来一下”
听到文安安连他也喊了过去,薛二皱着眉头奇怪的来到小丫头的跟前,轻声问向她:“安安,连薛叔也要进去”
点点头,最后跟着薛二两人进了帐篷。
不顾全家人投来的奇怪目光,文安安走到帐篷中央,沉默了一会儿,才面向文清岸和文氏两人,深吸了口气道:“爹,娘,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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