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捏着鼻子,一指头就把欧阳康给戳到了凉榻上,“一身臭汗,老实先在这儿睡一觉,等缓过劲来洗了澡才许上床。”
欧阳康跟扭股糖似的,又抓着她的衣袖缠上来,“不要嘛,我现在就去洗,咱们一起洗。”
念福脸一红,啐了他一口,“才不跟你这酒鬼一起!”
“那你想跟谁一起?”欧阳康索性把她跟小孩似的抱起来,歪歪扭扭的往洗漱间里走。
吓得念福呱呱乱叫,“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等进了洗漱间,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欧阳康倒是很安逸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念福俏脸酡红,眼带羞意的叫丫鬟们进来收拾一片狼籍的洗漱间,又悄悄让翠蓉去准备汤药。
酒后那啥,还是做好预防工作比较好。
可这药却是白喝了,因为第二天,念福的小日子来了。
欧阳康听说却是一脸遗憾,“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你想干嘛?”念福凶巴巴一眼瞪过去,欧阳康把话咽了回去,“娘子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吧。”
这还象句话!念福白他一眼,自去休息。
※
桂子飘香,螃蟹肥美。
大船平稳行驶在宽阔的河面上,在身后留下一道优美的白线。
念福午睡才醒,还有些呆,木木坐在那儿,半天才回过神来,“郡马呢?”
旁边小丫鬟夏荷笑道,“郡主方才醒时已经问过一回了,眼下又问,可是还没睡醒么?”
念福一怔,有这事?
柳儿进来放下脸训斥道,“怎么跟主子回话的?问你什么答就是,哪这么多俏皮话?这样没规矩,罚你去把整间舱房的地板擦一遍,也长点教训!”
夏荷含着眼泪出去了,柳儿这才跟念福回话,“郡马说要下船走走,一会儿就回。”
念福倒没怪她教训丫鬟,这是大丫鬟和小丫鬟之间的事,只要不逾矩,她都不会过问。
这回出京,她把闲园的生意还有家里的老太太都托付给了翠蓉,翠蓉便把她身边的事情交待给了柳儿。柳儿深觉责任重大,处处以翠蓉为榜样,高标准严要求自己和一众小丫鬟们,不敢懈怠。
这是好事,当主子的应该鼓励。但对于欧阳康私自下船的行为,念福有些不满。
因为行李众多,为了行路平稳,他们选择了坐船。可这样大船想下去可不是靠岸停船,而是从大船换小快船,到沿岸集市走走,采买一些生活日用品。要不全靠天黑泊船,那可无法提供足够及时的补给。
但这意味着,念福现在想找人都办法。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念福正想着要不要去找爹娘说说话,却听人报,“八娘子来了。”
念福提起精神,命人快请,这边也堆起笑意,笑吟吟的瞧着贺奉娘带着丫鬟进来。
“才想让人去请妹妹过来说话,你就来了,快请坐!”
善意的谎话总是让人生更美好,果然,贺八娘原本的忐忑少了几分,“只要郡主不嫌我烦就好,在船上无聊,我便绣了两只小香袋,给你和郡马一人一个。”
“呀,真好看!我就不会做这样精致东西,真是谢谢你了。”
念福夸赞着香袋,心中却是微微叹息。
贺八娘,和离了。
离开京城前,是贺夫人亲自求到她跟前,央她送女儿回老家。当着知情人的面,贺夫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声泪俱下的把贺八娘和张同之事说了。当然,那个罪魁祸首她也没有瞒下。
康洁蓉的遭遇完全是咎由自取,念福没有半点同情,不过对于贺奉娘,她却是有几分不忍。
虽说后来她也意识到那日贺奉娘的邀约有些问题,但她相信,这绝不可能出于小姑娘的本意。
看看她如今,明明年纪比她小,生活环境比她好,却因为婚事不遂,生生的把人磨得老了五岁,走出去显得比念福还大,实在是可怜。
如今和离,虽说贺宪已迅速在老家给女儿找好了下家,一个同乡好友的儿子。但贺奉娘也不好打扮得太过艳丽,只着一件粉灰色的衫子,银灰色的长裙,更是把人衬得黯淡无光。
不过幸喜贺奉娘本性还算开朗,纵使心中压着愁云,可念福说笑起来,她也尽力配合着,倒也不觉沉闷。
不知不觉要到晚饭时候了,念福才想着欧阳康怎么还不回来,人就回了。
跟贺奉娘打个招呼,便提着一盘好新鲜的李子,搁在念福面前献宝,“你一早不说嘴上没味儿么,我便寻思着下船去给你找些好吃的。可巧遇到一家人在打李子,本说是不卖的,被我好说歹说,许以二两银子才分了些给我,你快尝尝,可甜呢!”
念福不慌着吃,却瞧着他那满头大汗嗔道,“我不过那么一说,谁让你去弄了?这时节才入秋,下午的日头还毒得很,瞧你脸都晒得红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去拿凉水敷下?还有,这李子你给爹娘他们送了没?”
“送了!你放心吃吧。”欧阳康一面到里间洗脸,一面应着,又不好意思的看贺奉娘一眼,“八娘子,你也别客气。”
可贺奉娘看他二人情形,触景伤情,哪里还留得住?可又不好就走,只得敷衍着拈起个李子来吃。可纵是再甜,吃到嘴里又能有什么滋味?
忽地,念福吃到一个酸的,皱眉道,“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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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壁轻薄,欧阳康在里头听见,洗完脸拧干帕子出来,“酸么?我头先尝的还很甜啊。”
“这个是酸的。”
念福很自然的把自己咬了一口的李子给他,欧阳康也不介意的就拿去吃了,“是有点酸。那你吃甜的,吃到酸的都放旁边给我。”
念福嗔道,“酸的你还吃了干什么?当心倒了牙,连饭也吃不下了。”
可欧阳康不舍的嘟囔,“那多浪费啊。就这点李子,花了我五两银子呢。”
“你方才不说是二两么?”
“哎呀,买都买了,你就别说了。”
……
贺奉娘真心呆不下去了,起身告辞,“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欧阳康一笑,“慢走啊。”
念福嗔了他一眼,命人把李子分一半给她带去,贺奉娘当然不要,只抓了几个意思意思而已。
等回了房,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温馨甜蜜的时光,可这一切,全被一个流言给毁了。
康洁蓉固然可恨,可当初爹爹为什么要她约念福去游湖?
从前的贺奉娘不会想这样的问题,可经历生活的磨难和打击后,逼得她不得不开始成长,开始思索了。
爹爹对她的爱,只是一份宠爱,还是无私为她着想的父爱?
贺奉娘不敢去求证,可是心中却模糊的生出几分怀疑。
又走了数日,贺奉娘要下船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贺家早接了信,已经打发人到码头来接,还给念福一家带来不少土产。
沐劭勤身份贵重,没去照面,把女婿派出去张罗了。
船舱里,念福拿了一只小小巧巧的首饰匣子递给贺奉娘,“你我相识一场,此次分别,也不知何日再见,这个就送你留做念想吧。”
贺奉娘打开一瞧,里面不是寻常首饰,却是一套给小孩儿的庆生之物,项圈手镯脚镯,全是金镶玉的,十分喜庆精致。
贺奉娘微怔,念福诚恳道,“自你上船,我从未劝过你,这临别之时,倒有几句话相赠。咱们身为女子,生来便有诸多的不得已。想要过得好,在家靠父兄,出嫁就得靠丈夫和儿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总得自己把主意拿正了,拢络好丈夫,早些生下儿女,这才是一辈子的依靠。至于其他人要怎么说怎么看,且由他们去,横竖又不掉块肉,又有什么打紧?”
贺奉娘心头巨震,眼圈瞬间就红了,“好姐姐,这样推心置腹的话也只有你肯跟我说了,你这份好意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她拭了眼泪,亲自去她的梳妆匣子里取出一枝坠珠流苏金钗来,“这个便送给姐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个可太贵重了,念福知是她压箱底的东西,忙推辞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可贺奉娘一定把金钗交到念福手上,脸上带着坚定笑意,“我要过得好,也不靠这样东西。姐姐就收下吧,这样招摇东西,只怕我去到乡下也用不上了。”
念福只得道了谢,与她依依惜别。看着岸上马车,渐渐远去,心中莫名惆怅。
忽地,身后一暖,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欧阳康在背后抱着她,温暖的鼻息喷吐在她的颈边,“别难过了,我们不会跟他们那样的。”
那当然。念福转过头,认真的对他说,“我是不会为了一个流言就误会你的。哪怕所有人都说你有二心,可只要你不跟我说,我就信你。”
“拉勾。”欧阳康看着她的眼睛,伸出了小指头,“你信我,我也信你。”
念福果断伸指跟他勾搭上,“那就好了,拉勾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后半句,是两个人一起说出来的。彼此相视一笑,眼中心中皆是满满的坚定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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