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阵阵爆竹声。
快过年了,再是怎样的暴雪成灾,可百姓们还是不会忘了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
一间普通的小客栈里,刚吃过饭躺下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就醒了。
“今儿是几号了?”沐劭勤轻轻的问。
旁边一直随侍在侧的太医邹元亮想了想,“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
沐劭勤忽地失笑,“那明天我岂不又老了一岁?”
邹元亮奇道,“国公爷是明天的生日?”
沐劭勤点头微笑,“是,我是腊月二十九生的。不过生我的那一年恰好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所以从前家里总是给我过两个生日,一个二十九,一个除夕。”
邹元亮笑道,“那还不好?能收两份寿礼呢。”
沐劭勤笑意深了些,“其实我还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小时候我们总是会在二十八的晚上要摇一回骰子比大小,大的就收除夕的礼,小的就收二十九的礼。因为除夕的礼总是比二十九的要重些。可那时,每回赢的总是我。我总以为是自己的运气比兄长好,却不知道是兄长的技术更好,每回故意摇小了来哄我开心的。”
“平国公是有福气的人,所以从小就有这么好的兄长来疼。象我,就没这么好的哥哥,倒是有几个小兄弟要我操心。”邹元亮故意把话题岔开,因为他知道沐家早已没有人了。再说下去,只怕沐劭勤会伤心。
可他忽地笑问,“你知道除夕对什么吗?”
邹元亮一愣,“对对子?”
沐劭勤点了点头,很是希翼他猜下去。
邹元亮故意对了个歪的,“乘东。”
沐劭勤笑了,“认真些。”
邹元亮这才笑道,“应该是中秋吧?都是团圆的佳节,应是这个了。”
沐劭勤点了点头,笑容里有幸福的味道,“我妻子就是中秋生的。”
邹元亮道,“那可真是巧了。”
沐劭勤也笑,“是啊,我跟她认识也是好巧的。”
他的笑容漾开,里面多了几许柔情和追思,他想起了十七岁的那个早春,初相遇的那个片山林……
看他半天不说话,邹元亮怕他想起伤心事,于是转了话题,“今年的生日,国公爷想要什么礼物?只要不太贵的,我老邹都可以送你。”
最想要的礼物?沐劭勤心底微微叹息,自从分别以来,他每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和他的妻子重逢。可他已经许过十五年了,至今都没有实现。
“咝——”忽地,心口一阵没来由的抽痛,令得沐劭勤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怎么了?邹元亮赶紧给他把了把脉,没事啊?
可沐劭勤心里却有些怪异,总觉得不太舒服,好象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发生一样。忽地,他就想起念福来。一想起她,就更加觉得怎么也呆不住了。
“不行,我要回京!”
邹元亮愣了愣,“现在?可我们才安置下来,不急于这一时吧?再歇一晚,明天就能进京了。”
“不!”沐劭勤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他,非赶回去不可,“你让大伙儿歇着,就我们几个悄悄的走。都已经离京城这么近了,出不了事的。”
看他态度坚决,邹元亮只好叫来管事的,护卫和他随着沐劭勤先走,剩下人守着粮草等着天亮再进京。
虽是没住到一晚,但沐劭勤仍让下人给足了一夜的房钱。那客栈老板平白赚了一注,也想做点好事。
到后院柴房叫起那老弱病残的一家子,“这会子有房空出来了,你们过去住吧。放心,不再加收你们的钱。”
※
天牢。
天已经黑了,可念福还是睡不着。她在观察这个牢房,想试试能不能放火烧了它!
她不想死。
虽然给欧阳康带了那样的话,可她还是不想死。要不是太后作梗,她活得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去寻死?
可是,这天牢的防守十分严密,就算她烧得开这栅栏,却也烧不穿那么厚的大铁门啊,四周又没有什么可以爬出去的窗户,她得怎么办?
念福此时真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团火,缩成小小的,从那个高高的小窗户上逃出去,可她哪有这样的本事?
忽地,就见门锁扭动的声音,有人来了。
“没想到会是我吧?”瑞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冰冷与恶毒。
念福看出她眼中的不善,暗暗有些心惊,“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这个问题难道你会不知道么?”
伸手抚上自己受伤的左脸,瑞安的声音变得凌厉而仇恨,那才象是原本的她,而不是装出柔弱模样的她。
“知道么?太医跟我说,我脸上的疤永远也治不好了。每当我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当日对我所作的一切!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你总可以痛快承认一句,我的脸是你弄伤的,对不对?”
念福冷冷看着她,“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伤人在先,也不会招来这样的报应!”
瑞安显是气极,可是再看她一眼,忽地又笑了,“是啊,我是咎由自取,那你呢?你现在又是什么样?瞧瞧你的脸,这是给谁打伤的呀?”
念福抚上自己受伤的面颊,心中的痛楚再次蔓延了上来。
瑞安更加得意的笑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赈灾施粥,那么多天居然都撑下来了,可结果怎么样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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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福不想听,可瑞安一定要说下去,“他们说你是假好心,其实最坏不过。水性杨花,四处勾引男人。还毒哑了小孩子,拐卖小乞丐,有人说,你还会打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去行乞赚钱呢!”
这都是哪里来的无稽之谈?看念福明显气愤起来,瑞安笑得越发愉悦了,“这滋味很不好受,对吧?明明是好人,却要被人当成坏人。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可最后呢,却还是只能蹲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大牢里,等死!”
念福不忿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就算是太后要杀一个人,总也要给个理由的吧?否则,她何以服众?”
瑞安笑得有几分阴险,“是啊,太后杀人是要有理由,不过,若是你死于意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念福再看她一眼,目光警惕,“你想杀我?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当然怕,所以我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不过,你若是在这牢房里遇到什么意外,那就不好说了对不对?”
她从斗篷底下的腰间解下一只布袋,阴森森的望着念福一笑。那布袋里似有什么活物在蠕动,念福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瑞安小心的解开布袋,里面猛地钻出一只蛇头!那样的三角形状和斑驳的花纹,一看便知是有剧毒!
念福尖叫一声,迅速的跳开,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炸开了。女孩子就没有几个不怕这种东西的,念福也不例外。
瑞安望着她笑得更加恶毒了,那样冰冷的眼神跟她手中的毒蛇简直如出一辙。
“你总该知道,我从前是干什么的吧?是呀,我做过乞丐。乞丐这行最拿手的,除了打狗,就数捉蛇了。你怕什么呀?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过来,过来呀!”
念福快吓疯了。
她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把那条蛇当成老鼠,一团火烧了了事,可她做不到!那东西实在太可怖了!
瑞安象是猫捉老鼠一般逼得她在不大的牢房里团团转,快意非常,“知道吗?当我在宝光寺里日日念经受苦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怎么慢慢的折磨你。一条蛇你就怕成这样,要是再来一条呢!”
念福真的要疯了。
因为瑞安真的又抓出一条毒蛇,并直接往她身上扔去!
“走开!”念福一下子跳上牢房里的小床,可那条蛇很快就感觉到她的气息,渐渐逼近了。念福绝望的尖叫,“快来人,快来人呀!”
瑞安冷笑,“你省省力气吧,外头的人早被我支开了。”
“可你不能杀我!”念福颤着声音道,“要是给人知道你来过,我就死了,你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哈!瑞安笑了,很是享受的望着她青白的唇,“就算是给人发现又怎样?你知道你跟我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瑞安恶毒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道,“那就是我有一个好爹,而你没有!所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最后都能安然无恙,可你不行!”
她把手上的另一条毒蛇也扔了过去,凉凉的道,“要是你也能有一个国公爷来当爹,就会知道这种滋味有多么美妙了。不过看你这副穷酸样儿,你爹肯定也高贵不到哪里去,顶多是个乡下的泥腿子,说不定还是个下九流!”
“我爹才不是下九流!”危急关头,又被辱及至亲,念福终于克服了那种恐惧,浑身爆发出熊熊热量,那两条毒蛇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竟是犹豫下来,不敢接近。
瑞安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去咬她,咬她啊!”
只听念福高声吼道,“我爹也姓沐,他也是沐家的人!”
“你说谎!”瑞安半点不信,“沐家的人都死绝了,你想来冒充皇亲国戚,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个贱样,还敢冒充沐家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才没有冒充,我就是姓沐,我爹就是叫沐绍勤!”
“你胡说!”瑞安真的急了,眼红脖子粗的跟她争,“我爹才是沐劭勤,他不是你爹!”
保守已久的秘密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不信你去问你爹,他是不是有个族兄,就叫沐绍勤?”
瑞安一愣,突地想起曾去拜祭过的那座孤坟,上面人的名字,确实是写着沐绍勤。
此时,就见大铁门咣当一声给人踹开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爹到底是谁?”
(顶锅盖弱弱说,连福妈也放出来了,咳咳,虽然隐晦了点。大家就别再生气了哈,挨个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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