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后宫里,孤零零的等了一个多时辰,平国公夫人眼圈红肿的来了。
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叹气,“走吧。”
瑞安不安的上前,“呐个,母亲,我没事了吧?”
平国公夫人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傻孩子,有你爹在,能有什么事?放心,没事了。只不过你可能要有段时间不能出门了,但那也没关系,就在府中安安静静的呆几天也好。”
只是禁足?那也没什么吧。瑞安定下心来,跟平国公夫人走了。
可她却不知,在看到王粲家人送来的那枝断箭后,皇上发了多么大的脾气。如果不是太后拦着,只怕她这个县主都已经没得当了。只不过皇上前后一共赏的五百户食邑却是全部取消,她现在就是个光杆县主了。
瑞安走了,明黄宫墙内,高显还在生气,“真不知道舅父那么一个明理的人,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简直是有辱家门,连皇家的脸也跟着丢尽了!”
太后叹息,“这也不能怪你舅父,打小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孩子,怎么能好得起来?你舅母来,也是一肚子的眼泪。这么大的孩子,她说也不好说,管也不好管。稍稍有点什么不如意,就在家里撒泼打滚。出门就是几千几百两银子的花,全然不知爱惜。也亏得你舅母心宽,才忍下这个丫头。不过好在只是个丫头,年纪又不小了,回头给她择个门第不高的亲事,远远的嫁离了京城,也就是了。”
高显听得这才顺气不少,“还有德清她们几个,见着这样人不躲得远远的,还跟她在一处混什么混?都学坏了!”
“你放心,皇后方才已经去狠狠骂过德清一顿了,也训诫了家里的几个丫头,往后除了场面上的情份,再不往来就是。好了好了,皇上您也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咱们不提她,倒是说说咱们自家的正经闺女。这头一件事就是绣茹快要回来了,这回真得给她那口子好生寻个大夫才是。”
提起自己最心爱的干闺女,高显也是喜忧参半,“此事我早已传旨太医院,让他们去寻访名医名方了。不过绣茹女婿那病得从饮食上调养起,嗯,我回头再让御膳房去寻几个好厨子吧。”
太后娘娘忙道,“还有你舅父,他身子也不爽利,胃口一向不好。若有好厨子,也给他留着心。”
高显皇帝忽地笑了,“咱们家的男人都要开胃,倒是女人们一个两个全嚷嚷着要节食。今早寿宁那丫头来请安,居然也不肯吃饭了。瞅着桌上的月饼,口水都要下来了,还使劲忍着不吃,真不知怎么闹的。”
太后娘娘也忍俊不禁了,“要说别人节食也就罢了,寿宁才五岁,正长身体呢,她节的什么食?简直是胡闹!回头我打发人去说下郑贵妃,皇上您可别心疼。”
高显一笑,“凭母后要说这后宫什么人,难道朕还会拦着不成?况且母后说的是正理,儿子断没有拦着的道理。”
太后娘娘这才满意一笑,郑贵妃是高显近年来最宠爱的妃子,风头极劲,人也日渐骄纵起来。要不是看在她女儿寿宁天真烂漫极其可爱的份上,太后早下手去掐上两把了。不过眼下既有个机会,那太后自然不会放过。
看皇上警醒,分得清轻重,太后也不多言多语的招人嫌,又说起第二桩正经事,“下午那会子,我和皇后都给人托了几门亲事,全等着您拿主意呢。这头一个呀,就是定国公家的那个臭小子,别看名声那样了,看上的人还着实不少。定国公家倒是实诚,一五一十的报了上来,说全凭皇上作主。”
高显脸上仍笑着,但目光已经恢复了精明干练,“母后别急,慢慢说来细听……”
※
念福回到家中的时候,欧阳康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见她捧回宫绢皮毛等许多礼物,欧阳康先是欢喜,可转而留意到念福脸上的泪痕,却是吃了一惊,“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任谁经受那样一场惊吓,还能精神得起来?念福不想多说,转身给送她回家的余三胜道了个谢,就对欧阳康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可不知道原委,让欧阳大少怎么安心?尤其看念福的头发衣裳还略有些凌乱,他不由得往最可怕的方向想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爹又去捣乱了,还是……”
“是瑞安县主,差点杀了我。”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念福就回房了,把门一关,眼泪到底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她凭什么那么嚣张?自己又凭什么受这番惊吓?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好爹,而自己没有吗?要是她也有爹,要是她爹也……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要是?没有爹,她也可以过得很好!人家有好爹,她才不会稀罕!
咚咚,门被轻轻敲响了。
忿忿的抹一把眼泪,念福沙哑着嗓子吼,“我说了,不想见人!”
门外静默了一时,然后响起呜呜两声,是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兽鸣。还有爪子在门板上轻轻抓挠的声音,执着而坚定。
扰得人连哭也不安心。忿然走过去开了门,就见灰色的小团子可怜巴巴的被人拴在门口,脖子上绑着张纸条。
“我不是人,可以见你吗?大少爷说,我要是不能把你请出来吃饭,就不给我饭吃。我好饿,带我去吃饭好不好?”旁边还画了个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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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福忿然转头,就见欧阳大少在屋子那边笑得一脸讨好。皎洁的圆月挂在楼外,明净的清辉洒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人如美玉般俊美飘逸,好似神仙。
一肚子的怨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了一半。
牵着旺财到他跟前,念福梗着脖子嘟囔,“先说好,要是做得不好吃,我可是不吃的。”
欧阳大少笑出一口雪白的银牙,“放心放心,要不好吃,我亲自下厨把旺财炖给你吃。”
“想得美!”念福瞪他一眼,“你要敢打这主意,我把你先炖了吃了。旺财,咬他!”
可旺财一脸茫然看看她,又看看笑得纯良的欧阳大少,甚没出息的凑过去,亲昵的蹭了蹭欧阳大少的脚,还讨好的舔了舔。
嗷,小色狼!念福再度鄙视了这一人一兽,进屋吃饭了。
※
怀安镇。
一样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银白色的清辉洒了一地的水银。那是谁家的多情郎在把相思的笛声遥遥吹响,惹得满怀离愁的妇人倚窗观望。
“蕙娘,来,吃面了。”施大娘端着两碗长寿面出来,一边摆上了一碗。
施老爹呵呵笑道,“过了今日,你们母女可就都长一岁了。来,还是老规矩,爹给你们一人一个红包。”
蕙娘从窗边收回目光,嗔道,“爹,我又不是还小,还要什么红包?念福的我替她收了,我的就算了。”
“你就是活到八十岁也是我闺女,爹就乐意给你,快拿着。念福今年满十五了,也算是大姑娘了,这是我跟你娘给她准备的银簪子,你替她收着。”
“谢谢爹娘。”接过东西,蕙娘忽地怅然,“也不知那丫头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知不知道要去吃碗长寿面。”
这话说得二老也伤感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小外孙女一走就是小半年,家里哪个不是日夜惦念?
施老爹强打起笑脸道,“就是忘了也不怕,等丫头回来,咱们再给她过个生日就是。”
施大娘把另一碗面往她面前推推,“你们母女一天生的,你吃个双份也不为过。”
蕙娘忍着思念的泪水,也露出笑容,“好!等那丫头回来,咱们再煮两碗面给她吃,让她往后都记得牢牢的。唔,真好吃,也不知她瘦了没有?”
施大娘想宽她的心,便道,“应该不会吧。跟着大少爷出去,应该不会吃得比咱家还差。”
可施老爹却仍是挂念不已,“那可说不好。外头再好,哪比得上家里?”
施大娘嗔他一眼,“咱们念福可不是笨人,会照顾好自己。”
蕙娘尽力笑道,“我倒不担心她瘦,就怕她太会照顾自己了,给人笑话。”
施老爹忙道,“那也比瘦了好。”
……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了面条,也吃了月饼,施家二老便睡了。唯有蕙娘睡不着,还趴在窗外痴痴的看。
看圆圆的月亮,想女儿,更想丈夫。
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可她此刻的眼神依旧如同十六岁时的纯真。
他答应过她,每年她过生日,都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陪她看一晚上的月亮,给她写一首情诗。可这些事,他只做过一次,就走了。如今女儿十五岁,他就欠了自己十五碗的长寿面,十五个月圆之夜,还有十五首情诗。
等找到他,她一定要把这些连本带利讨回来。她早就告诉过他,自己是绝不要吃亏的。他也笑着答应过她,这辈子绝不会让她在自己身上吃亏。
可是,女儿到底有没有找到他呢?
方才,爹娘,包括她自己都有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女儿曾经问过她,如果爹另结新欢了怎么办?忘了她们母女怎么办?
其实,在离别的无数个夜晚,蕙娘也是想过的,她也是怕着的。
可她还是无比坚定的对女儿说,“你爹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绍勤,我是如此的信任你,你一定一定不要辜负我。
绍勤,如果你还活着,让女儿找到你吧。虽然她从来不说,可是我知道,她跟我一样,这些年来,都无比的思念着你,渴望着见到自己真正的父亲。
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好吗?
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对不对?
蕙娘努力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关窗睡觉了。可是眼角,却有两行清泪在黑暗中悄悄落下。
绍勤,我好想你。而你是否,也在如此思念着我……
(本来旺财出来是很欢脱的,可偶为毛,为毛最后会写这样一段?写得自己都忍不住代入,然后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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