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放下账本,没好气的斜她一眼,“你还真把我当算账先生了?你自己也学着算算吧。”
“我看见那些数字就头痛,你就帮我算下得了。”念福正讨好着,忽地只觉裙子一沉,低头看去,一只灰色的小毛团正努力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还眨啊眨的。
它等了几天了!哦哦,吃东西时不要抛下它!
“旺财,你到底是属狼还是属狗的?说!”
看念福一脸色厉内荏的挫败,欧阳康不由失笑,从她手中接过那已经切好的黄澄澄的糕饼,先扔了一块给旺财。
小毛团欢喜的扑上去,一口叼住,两下就吞了,然后又开始扒着他的裤腿蹭啊蹭的,开始卖萌了。
急什么?欧阳大少还没品鉴过呢,拿牙签叉一块放进嘴里,他眼睛亮了,“这是何物?”
“月饼。”念福得意的挑了挑眉,自己也叉起一块,“这个是莲蓉蛋黄馅的,那个是枣泥的,好吃不?”
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咸蛋黄的,非常特别,完全不似平常月饼那样干涩,绵软甜香,极是适口。
勉强又分了旺财两块,欧阳大少三两口把月饼干掉,才矜持的吩咐,“再去拿两只来。”
“没了。”
什么?
“这玩意儿可油腻得很,吃多了当心三高!”念福伸手给二人各倒了杯茶,“我已经备好了一盒,你明儿拿去给苏先生送礼吧。”
“真不能再吃两个?”欧阳康意犹未尽,讨价还价,“唔……三高是啥?”
念福懒得解释,只道,“总之吃多了不好。况且我方才看了,回油的一共只有十个,拿上来了两个,又给你装了六个,真没有了。再想吃得等明后日再回油才得。”
欧阳大少不懂什么叫回油,可他算术好,“二加六得八,还有两个呢?”
呃?念福笑容一僵,“那是我数错了,一共只有八个。”
欧阳康将信将疑看她一眼,“你不会背地里藏两个自己吃吧?”
“用得着嘛!你不怕长肉,我还怕长肉呢!”念福鄙视了他一眼,迅速把话题转开,“明儿刚好中秋,朝廷官员也是要放假的,你去送礼也很合适。”
欧阳康却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明日要不也歇一日吧?”
“那可不行,才做出些声名来,明儿我还想多卖一桶呢。”
欧阳康却道,“算了,明儿别做那么多,我去送了礼也早些回来,咱们一起过个节吧。”
念福笑道,“是不是想让我回来烧几个好菜?”
欧阳康却把脸一拉,“真是小人之心!明儿你放尽管不做,看有没有饭吃。”
嗬!念福惊奇了,这小子莫非从哪里弄了新厨子?
欧阳康却也要保密了。
次日,中秋。
可街上的人群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念福的水晶卷更好卖了些。午时没到就卖了一空,可她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让墨云带来喜来乐两个丫鬟就在北市逛逛,说她也要去买些东西回家过节。
两个小丫头自然欢喜,墨云更加好哄。
甩开他们,念福本是往南,可忽地调转方向,雇了辆小车,直奔西市而去,跟路人几番打听之后,终于来到了如意居的门前。
※
而此时,欧阳康在被灌了一肚子茶叶沫子,跑了三趟茅房之后,终于等到了酣睡才起的苏澄苏先生。
让欧阳大少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断袖,居然不象那些意图猥琐他的吕大人还有那些色眯眯的大人一般脑满肠肥。此人年不到四十,身高八丈,气宇轩昂,长得仪表堂堂,更兼穿着一身白衣,衬得人翩翩风姿如人中之龙。
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是欧阳康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就算是居家随意披散着头发,趿拉着一双布拖鞋,还略带几分慵散,依旧不觉低俗,反而有种真名士自风流的不羁与潇洒。
欧阳康有些惴惴,这真的是苏先生?那个著名的断袖?会不会弄错了?
可那人趁他呆愣,近前一步,伸指在他下巴上轻佻滑过,“真乃绝色!若是来自荐枕席的,吾愿笑纳。”
啊呃——欧阳大少回过神来,差点一耳光抽到他脸上。好不容易把那个呸字咽回去,可已经气得涨红了脸。勉强自己忍下这口气,退开三步远,才把吴先生的信双手托上。
“先生误会了,晚辈是吴先生的弟子,特来求教的。”
“嘁!哪个吴先生?吾不认得。”苏澄说着话,就旁若无人的打了个大大哈欠,似是没睡好一般,到厅中横榻上躺下了。
忍着头皮发麻想逃的冲动,欧阳大少继续介绍,“家师尊讳一个勉字。”
哈!苏澄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吴胖子。你这眼睛是不是白长了?怎么投到那个丑胖子的门下?”
欧阳康有点不悦了,“先生慎言。男子立于天地之间,当以学问才干而论,岂可以貌取人?红颜如花,可数十年后也不过一具骷髅,何足挂齿?”
苏澄放声大笑,“说得好!来人啊,把阿祺唤来。”
欧阳康搞不清他要干什么,不多时就见一个年过五旬,花白头发,满脸皱纹,还带着刀疤的丑陋婆子被唤了进来。
苏澄指着她道,“这阿祺婆婆貌虽难看,但最是忠心厚道,与人为善,她脸上的刀疤便是战乱时为护主而被乱兵砍伤。你既不嫌人相貌,不如就娶她为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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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哪一出跟哪一出?饶是欧阳康再想有求于人,此时也气得不愿再开口了。
“我诚心来求教,不料先生竟如此羞辱,那只当晚生没来,告辞!”
“慢着!”
苏澄一手支颔,歪在榻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走可以,礼物和信都要留下。虽是吴勉打发你来看我,可本先生难道是想看就能看的吗?去青楼看个姑娘也要留下几个茶水钱,更何况是吾这样的容貌俊俏,玉树临风?”
欧阳康彻底被打败了。
忿忿的上前把信往他面前一扔,放下礼物,扭头就走。心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再也不要跟这个人打交道了!
可他才出了这道门,就有个下人提笔过来,“公子,请留个姓名住址。”
干嘛?难道发现礼物不够,还想追上门去找他讨钱?
可下人憨憨一笑,“公子别怕,我家主人脾气古怪,有时自己把人骂跑了,回头又要我们满街去找,就请公子留个姓名吧。”
“不用了!”欧阳康气鼓鼓的道,“就算他想找,我还不来了!”
这下人脾气甚好,继续赔笑,“公子,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留一下吧,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必呢?”
欧阳康无法,只得提笔唰唰签下大名和住址,然后把笔扔还这下人手里,“就算他真要你来,你也不必费事,说找不到就算完。”
下人一笑,送他出去。
欧阳康骑上紫霄,一肚子火的回家去了。
而这下人转头把他的签名送回去,房中已经多了一个男子。
那人个子不高,长相也算寻常,似乎比苏澄看起来年纪还大少许,只是笑起来很是温和亲厚,让人心生亲近。他就那么坐在榻上,任苏澄揽着他的腰,跟小狗般的磨蹭。
一同看过吴勉的来信之后,他把苏澄的额头一弹,“你呀,好好的干嘛吓唬人家小孩子?”
苏澄恁大的人,竟在此人面前露出委屈的表情,“好不容易休沐一日,正是春宵苦短,偏他不识相的一大早来打扰,难道不该骂?”
男子无奈摇头,“要骂也不该这样赶人家走,看吴勉的信是数月前写的,可他现在才求到你这里来,必是有了难处。”
“我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无非是想来求我写个荐书,参加国子监的考试。可他却不知,这回新加了一千个学生,国子监也要招老师。我早已经荐了吴勉,过些天那胖子就要来了,还用我做什么好人?”
苏澄一面说,一面拆开欧阳康送来的礼物,笔墨纸砚什么的他没什么兴趣,直接拆开了一只包装得很别致,上面还用剪纸精心贴着圆月、小兔子、桂花树和月饼字样的糕点盒。
咦?这是什么?在拿起一只小孩巴掌大的精致糕饼放进嘴里后,苏澄脸色忽地大变,“快快快,去请人回来!”
下人似是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一副早知道就会这样的表情,按图索骥去了。
年长男子犹自狐疑,“怎么了?”
苏澄不说话,只把自己咬过的月饼递他面前。
年长男子细细咀嚼片刻,赞赏的点了点头,“真不错,就是进上也可以了。”
“好吃吧?”苏澄又抓起一块想往嘴里塞,却给年长男子劈手夺下了,“行了,也就这么几个了,留着晚上赏月时再吃。”
“让我吃嘛!”苏澄缠着他不放,象馋嘴的小孩,“待会儿等把那小子找来,再要一份不行吗?”
年长男子横他一眼,“刚把人家赶走,还好意思管人家要,脸皮真厚!”甩开他的手,男子捧着点心走了,想想不放心,又格外交待一句,“对了,今儿寄生肯定是要来的,那些曲词你整理好了没?别又讨他的骂。”
苏澄颇为头疼的皱眉,“知道了,知道了。真烦,那小子!”
看他嘟嘟囔囔抱怨着,却趿拉着鞋走向书房,年长男子笑了笑,捧着那盒糕点走开,目光温润,“这甜点你一定爱吃,回头我讨个方子给你可好?绍勤,今儿中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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