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中有个老妇人端着碗粥过来,跟阮大虎套起了近乎,“大兄弟,你这些东西要卖的话,不如我给你介绍吧。”
徐大婶顿时放下脸来,“老周家的,你什么意思?人家明明是来寻我的,谁让你多嘴多舌?”
周老太不甚高兴的拉长了下嘴唇,“不你自己刚说没门道么?我帮着人家介绍,又有什么不对?哼,也不知道是谁成天总说自己是官家老夫人,怎么也不去你那官儿子家住,反跟咱们这些穷老婆子抢生意,还画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也不嫌害臊!”
徐大婶气得差点倒仰,等这周老太噼里啪啦说完,顿时两手叉腰,火力全开的反击了,“哎,老娘本就有个官儿子,怎么,你妒忌啊?有本事你也去扯一个呀。再说我住这儿跟你抢生意怎么了?你抢不过走啊。说这些怪话,没用!嫌我画成猴子屁股不害臊,那你也画呀!起码老娘画了,上街还有男人愿看,你要画成猴子屁股,看走到那深山老林里,有没有个公猴子愿意搭理!”
嘿!阮大虎忍不住笑喷了,“你这女人,真有意思,我这买卖就跟你做吧。”
徐大婶顿时跟得胜的孔雀似的,挑衅的冲周老太高高扬起了下巴。那周老太想骂却又顾忌着牛高马大的阮大虎,到底嘟囔着谁也听不见的话,端着碗走了。
不过转过脸来,徐大婶倒对力挺她的阮大虎说了句实诚话,“既然大兄弟你这么赏脸,我不帮忙也说不过去。这样吧,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了猎物,跟我一起上夜市去。趁着眼下正是酒楼吃饭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城中的大酒楼碰碰运气。要是卖得好,大兄弟你就随便看着打赏我几个,要是卖不出,那你们只好再想别的辙了。”
这话说得有理。念福立即带阮大虎回去,依旧是用小白龙拖的那辆车,卸下行李,将猎物装上,就又出发了。
兰姑算是怕了阮大虎,死活不敢跟他们出门。可欧阳康不放心,必要跟着同去。
念福想想,把郑三也叫上了,很客气的告诉人家,“不是不留你们,只是这个家你们也瞧见了,实在是房舍窄小,住下也怕委屈了你们。不如就请二位晚上去客栈歇上几日,所有房钱饭钱,都由我家大少爷来出,可好?”
阮大虎是个憨人,只听得懂徐大婶那样不带拐弯的话,念福这话里一兜圈子,他就不明白了,憨直的道,“那有什么?我们粗人就是随便打个地铺也能睡的,何必还要破费?”
郑三哥却比他多明白些人情世故,忙道,“这是城里的规矩,别让人家为难了,就听他们的吧。”
阮大虎犹自不解,可欧阳康听着心中却很是难受。
按道理说,有朋自远方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收留人家住一晚,请人家吃个饭都是最起码的礼貌。尤其郑三哥和阮家怎么说也是救了他们的恩人,可眼下因为自己在家不受宠,所以只得将恩人送到门外去住客栈,这让人家怎么说?
可要是留下他们,只怕不仅得罪人,还会更加尴尬。所以欧阳康只能顺着念福的话,再三跟他们赔了不是,又私下跟念福道了个谢。
念福倒是理解的什么也没说,只是说笑,“咱们帮阮大哥把媳妇娶上,就是报了他的大恩了。对了,郑三哥,你要讨个老婆么?”
“算了,你饶了我吧。”难为郑三哥这么大年纪个人,竟是老脸一红,很有几分不分意思,“我们山里人实在,不说假话。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从前其实是讨过老婆的。可那女人实在是太烦了,每天我洗不洗脸,换不换衣裳都要管,后来实在是过不下去,只得好说好散,让她带着女儿走了,唉,这一晃也有十来年了,也不知她们母女如今到了哪里,过得怎样。”
明明挺悲催的故事,为啥念福听得这么想笑?不止她一人,连欧阳大少的脸皮绷得都有些难受。咳咳,就为了不想洗脸不想换衣服分手,这位仁兄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闹哄哄出了门,与徐大婶会合,她已经收拾停当,挎着一大篮子自己做的吃食,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面黄肌瘦,也很怕生,躲在她身后,完全不敢吭声。
阮大虎最直白,直接就道,“这谁啊,不会是你的种吧?”完全跟泼辣的徐大婶不搭调嘛!
“少胡浸!”徐大婶虽要做他生意,可也有任何一个母亲维护孩子的本能,“拴儿当然是我亲生,他不过是生下来时没赶上好年成,没养好。等过几年,我攒了钱,吃得好了,日后也让他做个有个服侍的小少爷。”
有理想的老妈都是伟大的老妈。念福笑着想去摸摸孩子的头,却不妨孩子胆怯的躲开了。
欧阳大少凑近低语,“不觉得她有些象你娘么?”
早就觉得了,否则念福尽可以自己带阮大虎去各大酒楼推销,又何须一定要找她帮忙?不过是觉得徐大婶和蕙娘都是那种泼辣积极,又特别维护孩子的母亲,都不容易,想帮她一把。
徐大婶跟儿子交待几句好好看家,就随他们出门了。因车里堆了太多猎物,除了驾车的阮大虎,只有两位女士能在车辕上搭个便车,欧阳大少只好跟郑三步行相随。不过暮色渐重,街上的行人不仅不少,反而越来越多,马车行走困难,便是跟着走,倒也不算太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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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郑三哥某些方面虽奇葩,可人情世故还算明白,欧阳大少放下架子跟他聊聊山中生活,风土民情,倒也不觉无聊。
听说欧阳康他们走了,谭夫人才算是松口气。
转头又忍不住跟欧阳锦抱怨,“瞧瞧你那好儿子,成天都把些什么人往家里带?什么死鸡死鸭都敢往里拖,臭烘烘的也不嫌脏。让左右邻居看着,象什么样儿?”
“行了。”欧阳锦不悦的将她打断,“这不已经把人带走了么?啰嗦!对了,我让你去请那小菊仙,你请到没有?今天吕大人又念叨了,我都快烦死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谭氏又有话说了,“请了!可人家说了,不来。有钱有什么用啊?人家可是京城红角,请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也是要挑拣家世的。咱们本就家世低微,再来些不着调的,就更让人看不上了。”
欧阳锦不想那长子完全没见过外人,怎么让人看不上?却因谭氏这话想起自己的乡下出生而颇觉羞恼,只觉得那乡下儿子的一出现,就平空拉低了自己好不容易爬高的档次,可又不好明说,只拿小菊仙说事,“凭他怎么红,不过一个戏子,怎么?咱们这当官的人家还请不动他?你再多加点钱,让人去!”
谭氏冷笑,“你倒是说得轻巧,可银子从哪儿来?马上中秋了,紧跟着就是年下,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你还想要我打点些体面礼物送人。可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位大少爷,什么吃穿住用都要最好的,这笔钱从哪儿来?”
欧阳锦不悦道,“不过添双筷子,能花得了多少?”
谭氏挑眉,“就算这些花不了多少,可眼瞧这位大少爷年纪也很不小了,马上就要说亲,若在京城完婚,没个三五千两的银子怎么够?也不知咱家老太太怎么想的,偏这时候把人送来。老爷你一年的俸禄有多少你比我还清楚,就是家里的田庄,一年又能有多少?一分钱不给,让咱们上哪儿再去添这么大一桩出处?可人都这么大了,又找到京城来,要不拿出银子给他办事,人家又要怪我这后母心肠歹毒。况且有他在,底下几个还怎么说亲?所以我劝老爷,往后还是省着点吧。宁可咽下这口气给吕大人赔个不是,也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眼看欧阳锦的脸越来越黑,她又唯恐不够的下了一味猛料,“哦,对了,马上皇上也快从西山回来了。等到中秋过年有什么宴会饭局,老爷也带咱家的大少爷出去应酬应酬,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好老藏着掖着不是?”
现在带出去,那从前那些年要怎么说?欧阳锦半晌不语,好一时才道,“母亲尚在,咱们长房没个儿孙在跟前侍奉也实在不象样。我是官身,忠孝难以两全。他自幼蒙祖母抚育,又错过了这回大选,不如等过几天就叫他回去吧,也省得母亲惦念。”
谭氏终于暗暗得意的松了口气,知道那位大少爷算是彻底没戏了。
可欧阳锦忽地又道,“既然请不到小菊仙,也不好总这么拖着,你去账上拿二百两银子,我晚上请吕大人去外头坐坐也好。”
谭氏刚有的那一点得意之情又没了。二百两银子,那要去哪里坐,还用问吗?
算了,能打发走那个乡下野种,还是值得的。否则有那人在,自己的儿子始终前头就总拦着一个人。只要没了他,自己儿子还是这京城欧阳家货真价实的大少爷。
不过想想,又觉得欧阳锦实在凉薄。亲妈亲儿子都如此相待,自己难道还能靠得住么?不如好好给儿子谋个前程,再挑个贤惠乖巧的好媳妇,日后就依着儿子媳妇过活才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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