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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大娘照管完了晚饭,又安排了值夜做宵夜的人便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见自家怀着五六个月身孕的媳妇笑吟吟的端上热茶,“娘,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饭都好了,等爹回来就能吃了。”
余大娘一杯热茶下肚,只觉舒心不少,虽说知道媳妇这是看在自己能撑钱,待她娘家也大方的份上才如此殷勤,可世态炎凉,谁又不是如此呢?
“今儿家里都好吧?你也还好?”
“都好。自上回您拿了一瓶太太吃的雪梅丹回来,我每天早晚一粒,就不觉得恶心犯呕了。对了,今儿晌午,张旺媳妇打发丫头把这个月返给您的利钱给送来了。”余家媳妇一面压低声音说着,一面把银子拿出来交给婆婆,又掩嘴笑道,“那时节阿胜也在家,他还纳闷,我就说是先前借了咱家的钱,现在来还的。否则他要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大手大脚呢。”
余大娘一笑,把钱点清收好,“你做得很好。这钱我们攒下来,也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胜儿大手大脚,有你细心管着,我们也放心。”
余家媳妇笑得更甜,却见余大娘自揉起太阳穴,忙上前接过手,“娘怎么又头疼了?可是那邹嫂又捅娄子了?”
“怎么这么说?”
“嗐,这几年娘为她操的心还少么?虽说爹和邹叔交情好,但邹嫂自个儿也太不争气了,就为了要给个什么人家找事,来来去去上门了多少回?嘀咕得我都不爱听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她收了人家的礼,怎不自己想法去给人家办事?求到咱们这儿来,好象还是咱们该给她办似的,我就不爱听那口气。”
余大娘一时触动心事,想起邹嫂陷害蕙娘,却连累自己在三太太那里跪了许久,未免也有些不快。不过又想着两家交好,只得叹道,“她这人别的是不行,可跟我,倒还是一条心。”
余家媳妇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娘若肯跟人结交,哪有人不巴结着的?象那王三媳妇,一样来求事,可人家这三不五时的送了多少礼来?也没象她那样讨债似的催。”
余大娘闭着眼不语,媳妇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却不知余大娘心里头早已暗悔把邹嫂弄进厨房里来,原想给自己添个臂膀,却不料添个累赘。手艺平平不说,脑子还很有限,人又懒又馋,更是三不五时的借着自己的势,在厨房里作威作福,也不知得罪多少人。要不是自己仗着太太陪房,还有几分脸面,早不知给人掐死多少回了。
就象今日,那沐姐儿炼不出油来,陈嫂不过是帮着说了两句,她的怪话就出去了。说来人家又不是要问她,是问自己来着,她抢在前头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以后别人跟自己说句话还得她先同意?真是不知所谓!
且不提余大娘烦恼,那边施家人倒是个个精神抖擞,正在集体——磕瓜子。
只不过他们磕的不是熟的,而是生的。
在打开欧阳大少派人送来的袋子时,念福很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肯定是脑子里进大豆油了,所以忘了这世上还有葵花籽油。
这也是清淡无味的好物有木有?如果说大豆油炼制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葵花籽油应该会容易些吧?
当念福扛着袋瓜子早退回家之后,都不用找香油铺子,直接从姥爷这里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想当年,我还跟念福这么大的时候曾在香油坊里干过,虽说多半是拿芝麻榨油,但有些乡民收了有多的葵花子的时候,也会拿来央我们一起榨,只不过榨出来的没什么香味,多半还得混在芝麻里才行。”
看施老爹一副自以为内行的嘴脸,施大娘忍不住嗔道,“说你胖你还喘了!都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会吗?别白糟蹋了好东西。”
“你怎么瞧不起人哪?那打小的手艺还能忘了?”
感冒渐好,也起身帮忙的蕙娘跟着打趣,“别说娘不信,我也不信。爹您既有这手艺,怎么干起了磨豆腐?”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消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点用武之处的施老爹很是得意的开始科普。
“做香油最关键的是两件事,一个是磨,一个是水。你们没见那香油磨坊多建在上好的溪水边?一是要用水车来推磨,把芝麻细细磨成粉,好制成酱胚。二是要用油浮于水的道理,用上好的水把油慢慢淘澄出来,这样做出来的油才香,才卖得起价钱。可你们想想,光这一个磨坊得要多少钱?寻常人家谁置得起?我们从前那家磨坊主说要给独生女儿招赘,说亲的立马踏破门槛,全是瞧那座磨坊的面上呢!”
施大娘才要打趣老伴是不是也动过心,却听外孙女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惊叹道,“我还以为油是火炼出来的,没想到竟是水磨出来的。”
施大娘不觉忘了要说什么,接着话笑道,“火炸出来的是猪油,你在家只做过这个,哪里会知道旁的?不过老头子,你既这么说,咱家又没好磨,又没好水的,能做得出好油来么?”
施老爹满不在乎道,“没事儿!她要得也不多,别看这袋瓜子不少,真磕出来的仁就有限了,再一榨油,就更少了,咱家那台石磨足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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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福趁便问起,“姥爷,那您再受点累,咱试试能磨出豆油来行不?”
施老爹噗哧笑了,“你若要问别的倒也罢了,可你姥爷做了一辈子豆腐,这大豆油却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虽说做豆腐时,表面也能挑起一层豆油皮,可那也不是能拿着当油使的东西啊?”
念福很执着,“真的能做的,姥爷你再想想!”
蕙娘忍不住白了女儿一记,“你说这葵瓜子吧,油乎乎的,能拿来榨油倒有几分可信。可那黄豆怎么泡也是半点油星不起的,怎么能榨出油来?它要真能炸出油来,我看黄豆也能当猪肉吃了。”
“娘你这么能这样打击人呢?算了,我不跟你说。等我日后炼出来,你才知道呢!”
看小丫头气鼓鼓磕着瓜子的样儿,全家人都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施大娘又想起一桩事来,“念福啊,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能在欧阳家请几天假么?人说初一的香烧了最灵了,你还得去拜拜的。”
念福点头,“行啊,我明儿就去问问。反正吴先生过年也忙,肯定不会来教书的,若是有事,来喊我一声也就罢了。就是要扣几天工钱,咱们也认了。”
“很是这个话。”施老爹点头之余,忽地也想起一事。
看他想讲不好讲的样子,施大娘嗔道,“这个老头子,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蕙娘促狭的抿嘴一笑,“怕是想孙子了吧?”
“我想他们做什么?”施老爹忙撇清自己,“我是在想,这葵瓜子若是真能炼出油来,这方子要不要告诉欧阳家?毕竟是人家大少爷想出的点子,又是他给的瓜子。”
念福想想,“方子就不用了。不是我藏私,是实在没必要。你们想啊,连姥爷这几十年前学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家要是真想做,随便找个香油铺子就能问出来,回了干什么?况且大少爷跟三太太关系又不好,这瓜子是他家大少爷送来的,我若特特去回大少爷也不妥,回三太太就更不妥了。横竖他们家要的是酱,又不是要油,咱们只管做出酱来送去,也就完了。”
宅斗的女人不好惹,做她手底下的打工妹,就更要小心了。
几人听得不住点头,施老爹此时也耍起小心眼,“便做好了,念福你也不用着急把东西送去。嘿嘿,姥爷教你啊,想要好东西,当然是费劲的。你一下子就捧了出去,人家还以为多容易似的。依我说,最好是大年三十再往他家送,那才显得贵重呢!”
看着姥爷那副小奸商的得瑟劲儿,念福忽地觉得,那个真正的念福,不管她投胎到哪里,有这样的基因遗传,想来也会过得平安顺遂吧?不,那一定是必须的!
于是,在接下来又去欧阳家做烧火丫头时,念福一面继续扮演小可怜,一面愁眉苦脸的望油兴叹。
人人都以为她做不出吴先生要的那种油,怕被赶,都很同情。之前被刷下去的好感度,又唰唰的往上涨。
当然也有乐得看笑话的,比如邹嫂,不过眼下跟念福这小白花战斗太有损内存,所以她只好忍着发痒的舌根,去磕瓜子解闷了。
倒是那位欧阳大少是真心着急,看葵瓜子没动静,又一大袋一大袋的往念福这里送花生核桃杏仁松子等油性干果,弄得念福颇有些过意不去。可事情没成之前她也不能跟他说什么,只好由着那位大少爷急得跳脚去。
亲,时候没到,想发货还要再耐心等等哦!
至于拿着人家送的东西,在家私做的核桃酥、花生糖、杏仁饼、还有松子糕等等,嚯嚯,不好意思,就当欧阳小老板关爱临时工,发放的过年福利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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