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父亲所经过的城。他的父亲就是从这里连夜逃出汉人的地方,奔向草原的。不知道这条路他有没有走过,是不是也是和他一般惶恐的心情?
卢默问了一个路人,问清了县府衙门的地方,然后朝着城中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汉人们全都是穿着颜色明亮且看起来很漂亮的衣服,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件父亲的旧衣看起来很灰暗,而且也有些小,就像一个人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似的。
他不自在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拖着脚步,慢慢地找到了县府衙门的地方。
他按照李大人所说的塞了半两碎银子给门口的差吏,想要求见县衙里的那位“县令大人”,那差吏挥了挥手说汪大人不在,还在汾州马场带着人呛着呢,怕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见这差吏说那位大人还在马场附近,他心里一喜。
出门前李大人已经把所有的情况和他说了,也说了现在恐怕只有这个愿意一直抵着马场要他们交人的地方官还可信,到了地方务必要找到他,让他多僵持一会儿,直到西军赶到。
听见这汪大人还在卡着马场不放,他就放了心了。
李大人说了,若是让那些马跑了,就找不到马场刻意谎报马数,乱圈草场的证据了。
他的另外几个羯人朋友已经带着好几匹马前往凉州送信。一路不停换乘赶路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到凉州地界。他们羯人在马背上睡觉都行,只要有马,一切都不是问题。
倒是他来汉人的城市更凶险些。
卢默听那大人傍晚才会回来,便在县衙附近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抱着包袱盯着县衙的大门。他的包袱里有一些干粮,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李大人被人追杀,钱居然都还在,这真是件幸事。
他坐在墙角等了许久,中途饿了就拿出干粮来啃一啃。县衙边卖包子的卖胡饼的香味不停的传进他的鼻子里,但是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县衙门口,生怕错过了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这边过往的行人都会往他脚下丢几个铜板。还有好几个和他穿的差不多破旧的少年特意跑过来和他搭话说:
“你不拿棍子至少要拿个碗啊!”
拿碗?拿什么碗?卢默莫名其妙的挠挠头。
汉人坐在路边休息还要拿碗吗?
“我没碗。”卢默硬邦邦地说。
那些少年里有一个露出十分怜悯的眼神,把自己手中满是缺口的碗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新来的吧?以前没做过这种事?都是为了糊口,不要不好意思。现在到处下雪,确实不容易。看到人就举碗,然后拿那些钱去买吃的,记得啊!”
卢默看着那个碗,迟疑着点了点头。
汉人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边已经露出了橙红色的晚霞,有几骑终于从城门方向往县衙过来。那些守门的差吏纷纷走出老远去迎接。
卢默心里一喜。这汪大人终于来了!
卢默拿着已经装了大半碗的碗,连忙往那为首的官员马边跑去。
他一下子跪倒在马边,举起了碗。
呃,不对,不该举碗的。举了一天,习惯了。
卢默想起李大人交代的,连忙对着那个官员喊道:
“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我做主啊!”
汪志明原本手已经放到袖袋边,准备掏钱施舍给这个乞丐了,结果见他把碗放了下来,开始喊冤,不由得一愣。
两边的差吏和从官见了,就要上去拉他。
卢默从小学角抵,草原上健壮的汉子也扭不过他,他跪在地上闪避着,那几个差吏竟然拖不起来他。
“慢着,既是喊冤,本官作为灵原县的父母官,自然是要接下来。”汪志明见这瘦长的少年像是有几分本领的样子,也起了惜才之心,连忙喝止了那几个差吏的动作。
他弯下腰,问那个少年,“你有何冤情要诉?可有状纸?”
卢默见这大人果然是和李大人说的一样,连忙点着头,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
羯人部落里没有纸,这几张纸还是他爹以前写东西时候剩下的,已经发黄了。
汪志明见果然有状纸,而且状纸已经发黄,以为是什么陈年旧冤,连忙脸色一肃,接过了纸来。
待一看第一句,他已经震惊的直接翻到最后一张。
信国公府和兵部的印信明晃晃的戳在信后。这印用的不是印泥而是鲜血,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
那汪志明从头到尾把那信看了一遍,到了后来,愤怒的几乎要抓不住那几张薄薄地信纸。
“果然是旷古奇冤!”他收起那几张纸揣进怀中,又扶起那少年。“你随我入衙门,和我说说这内中详情。你放心,若有冤屈,本官必定为你伸冤!”
卢默见所有的情形全部都和那李大人说的对上了,心中不禁对那李大人敬佩万分,恨不得以后可以随侍在他左右,学的一二未卜先知的本领才好。
他顺着汪大人站起身,又被他抓着一直进了后衙,直到某间房内,这大人才关上门窗,低声问他:
“李国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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