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鲁克,你说的情况,对大楚很重要。”李茂凝视着这个汉子,“今年汾州糟了雪灾,汾州马场报损,要焚烧马尸,我们大楚有一位官员去调查此事,被马场扣押,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朝堂担心其中有蹊跷,才派我来此巡查。你说汾州马场的马早已过万,可有证据?”
这汉子摇了摇头。“我们羯人计算牲畜数量,和你们汉人不同,一群马有多少只,大略的看一下就得估算到。汾州马场每天放牧那么多马,又放马群践踏帐篷,把我们驱赶走,我们早就默默算过了许多次数量,绝不会有错。可是要说证据,这是活的马,会动,怎能留证据?”
“除非的等他们再次放牧。”
李茂叹了口气。现在是冬天,雪深数尺,谁会在这个天气放牧?
就算有证据,若是要报信,到底该报何处?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怕这一文一武两个衙门里都不干净。
而且这群羯人连汾州里的城池都进不去,又该如何通过州界去报信?
那群不明身份的军队没有找到他,怕是要到处搜索,他若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怕是这些羯人都有危险。若这个军队是马场势力指使,那必定要杀了他灭口。若他死了,又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把马匹转移到其他地方。
可恶,若他再这么拖下去……
“苏鲁克,此地离凉州有多远?”
“凉州?路上有冰雪封路,最快大约也要五六天吧。”苏鲁克说道。
李茂一估算,如此一来,一来一去就是十来天。加上点兵的时间……
不行,若是十来天,怕是马都没有了。
“苏鲁克,我可以帮你们。若当地马匹真的有这么多,我会上奏我们的皇帝,将马匹调配到各处,兴建新的马场,不会让此地聚集如此多的马群。”李茂看着苏鲁克惊喜的表情,不得不说道:“可是……”
苏鲁克露出了“咦”的表情。
“可是,正如你所见,我正受到追杀。有人不愿意让我管此事。”李茂的脸色并不好看。
任谁被人追杀,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怀疑本地负责监察马场的官员已经和马场有所串通,而被蒙在谷里的地方官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现在只希望那和马场僵持的地方官不要先软下来,给他们转移马匹的时机。
“追杀?是一群穿着黑色的大楚军服,骑着骏马的骑兵吗?”苏鲁克说道,“那些人经常在牧场中训练,我还以为是你们大楚的军队,为什么大楚的军队会追杀大楚的官员?”
游牧部落尊敬勇者,这苏鲁克也许是羯人里最勇猛的,却不一定是最聪明的。对于追杀、阴谋,这个汉子一点经验都没有。
“你们先前就看到过这群人吗?”李茂的脸色铁青。这群人难道已经在汾州出没许久了?
穿着大楚的军服……难道北军也被渗透了?
“是,在这片草原中出没大约有三年了。不光我们,其他部落也都见过。他们每年春天会北上,到了夏末就会来我们这里。这只军队大部分时间在草原上或平川中扎营训练,居无定所,我还以为是大楚的军队来这边训练骑术的……”
李茂越听越心惊,最后无力地睡倒了下去。
“苏鲁克,我得想一想怎么帮你们。也是为了帮我自己。我现在脑子里很乱,请让我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李茂曾以为自己当了国公,不得不与世族对立已经是最糟糕的,现在一看,恐怕最糟糕的,是大楚可能会发生的动乱。
大个子苏鲁克以为李茂受了伤又坐了好一阵子说话,已经累了。他得到了这个汉人大官的许诺,说是会帮他们,就已经十分高兴了,一听他要休息,连忙咧开嘴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青天大老爷,你有什么需要,就叫图尔库老爹喊我。图尔库老爹就是帮你疗伤的老人,他是我们部落的巫医。”苏鲁克慢慢退出了帐篷,还细心的帮李茂把帐篷的门帘给固定住,这样风再大也不会吹进去了。
李茂躺在床上,静静的思考。
整整一百二十条人命才护着他逃过一劫,他原本准备等伤好了就请这群牧民送他去汾州,他会送他们需要的物资作为报酬。等到了汾州,马上就联系官府彻查此事,务必要让那幕后主使之人为这一百多条人命付出代价。
可现在,他发现了这般惊天的阴谋,反倒不能再往汾州前进一步了,否则,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汾州、北军、马场,这每一处都是龙潭虎穴。什么事一旦扯上造反的事情,比世族那些人背后捅刀要危险的多。
娘,婉儿,铭儿,锐儿……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京城。
京城。
那场雹灾仿佛没过去多久,京城中的“学子热”也还没有退却,时间一晃,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乃是燃灯祭祀道教天尊的节日,这天是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又在农闲之时,一直以来都是过年之后第一个重要的节庆。
在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外出赏灯,也产生过不少佳话,对于年青人来说,还是各种艳遇和奇遇多发之时。
今年初四糟了雹灾,许多百姓无家可归,又砸死砸伤了许多人畜,今年的上元节到底还要不要庆祝,朝堂里分成了两派,从初六赈灾之日起就开始争吵不休。
一派人认为京城里死难的百姓头七刚过,现在就大肆庆祝,未免有些凉薄。另一派人认为正因为遭了灾,就更需要欢喜的气氛来冲淡这种悲愁的气氛,不但还要照常办,而且还要大办特办。
认为要办的,是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上元节庆祝的一切物品的官员们。户部、工部、礼部都一致认为要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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