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经年叫历尽沧桑,有一种远眺叫含泪相望,有一种追求叫浅行静思,有一种美好叫岁月流光。
花重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前行,怀中的婴儿像懂事一般乖巧的呆在襁褓之中,却滴流着晶亮的眼睛望着一脸惆怅的花重,那双眼睛很是清澈,像是一串黑紫的葡萄。
花重不禁惋惜,有些惆怅的问道,“你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吗?”
那孩子听了花重的话,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双手伸起来搓着花重的脸颊。
花重微微一笑,把那孩子的手握在掌心,白嫩如藕。花重眼神一瞟,却看到那孩子白嫩的胸口有一道青色的胎记,像是一朵盛开的鸢尾。花重突然想起采薇刚怀这孩子时所中的鸢青香,心头一动。
花重看着那孩子紫葡萄一样璀璨的眼睛,“宁氏一族三代忠良,今日恐怕就要落魄了,我也恨宁家入骨。所以姐姐不想让你姓宁了好不好?”
那孩子嘎一声,眼睛挣得大大的,好像在赞同花重的想法。
花重思忖片刻,“你母亲本姓梁,你身上的青色胎记又好似一朵鸢尾,你尚在胎中便受鸢青香所扰。姐姐给你取名鸢青好不好?”
花重郑重的看着那孩子,“梁鸢青!”
勤政殿。
叶丛嘉闭目端坐在龙椅上等待着花重的到来,顾双城在一旁端着茶盏,自顾自的浅尝。
花重抱着梁鸢青走进勤政殿,殿内幽凉,鸢青不禁向被子里瑟缩了下,只露出小小的脑袋。花重心中一片空落,竟不知道若是叶丛嘉真的把鸢青留在宫中,自己要怎么做!
花重看着叶丛嘉紧闭的双目,顾双城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花重微微蹲身行礼,“宁家花重,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叶丛嘉睁开双眼,“宁家花重?也好!反正很快你就不是高义县主了!”叶丛嘉目光落到那粉色的襁褓中,“这就是丞相府新添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花重淡漠的答道,“是个男孩!”
叶丛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一丝冷意,沉默半晌,“可取了名字吗?”
花重点了点头,“他的生母已经去世,宁丞相似乎没有取名的意思,我便自作主张给他取名鸢青,随他母亲姓梁!”
“梁鸢青?”叶丛嘉皱起眉似是带着一丝顾虑,垂下眼帘遮住一切情绪,“倒像是个女孩儿的名字!抱过来给朕看看!”
花重皱起眉头,心中打起了鼓,一步一步硬着头皮走上台阶,怀中的鸢青却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咿呀咿呀的叫着,发出清脆奶声。
叶丛嘉接过梁鸢青,抱的姿势很别扭却很仔细,鸢青黑曜般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的看着叶丛嘉,很是安静。叶丛嘉伸出手指处了处鸢青细嫩的小脸,却没想到鸢青开怀的一笑,打破了勤政殿凝重的气愤。
叶丛嘉目光微微有些柔软,随即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是宁氏子孙,那便留在宫中好了!”
“皇上!”花重大惊失色,气冲冲的看着叶丛嘉,没想到他说出这句话竟然如此简单,让人心惊胆战而又突然。
顾双城面色一冷,“怎么?高义县主还不愿意?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幸亏这个孩子姓梁,否则此刻也不知道在不在这世上了!”
花重猛然回首看着顾双城,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声音带着颤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双城放下茶盏,得意的看着花重,“丞相宁熙年私通外敌,养寇自重,擅自煽动朝廷命官,祸乱朝政,这种种罪名都罪无可恕,宁府上下人等男子一律斩首,女子充为官奴。其余人等一律流放!”顾双城挑眉看着花重,“想必此刻宁府已经被抄家下狱了吧?”
花重眉头皱的紧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双城,拳头攥紧,“私通外敌,养寇自重?你们哪来的证据?我宁氏一族三代忠烈,为成国叶氏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你竟然一夕之间毁于一旦?就不怕天下人说皇上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吗?”
叶丛嘉面色冰冷的看着花重,“宁熙年错就错在,先帝驾崩时,他不应该在场!”叶丛嘉拿出一封信函,“朕已经截获了他传递给西成永嘉王的信函,信上写的很清楚,他说先帝欲以大位传之,奈何丛嘉帝作祟,故失大计!难道朕还不该杀了他吗?”
花重心中一震,面色冰冷的看着那信函,信封上的确是宁熙年的笔记,可是宁熙年一向袒护叶丛嘉,怎么会与叶永嘉有所牵连?若是真的有,永嘉不会不告诉自己。花重想到此处,冷笑一声,“皇上是怕东窗事发吧?”
叶丛嘉神色一愣,周身的杀气笼罩,“东窗事发?”
“勤政之变你我心知肚明!”花重怒道,“当时宁熙年与昌吉王都在场,如今民间流言四起都说皇上你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皇上是害怕宁熙年出面说出真相吧?”花重冷笑,“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轮到我了?民间传闻那道传位圣旨可是在我高义县主宁花重的手中!更何况我乃宁氏一脉,岂能容我?”
顾双城轻蔑一笑,“重儿说的不错,本来你和这孩子也是要一同去的。只是皇上仁善,既然先帝已经封你为县主,继承叶氏血脉,自然就不再是宁家的人,更何况你马上就是陵国太子妃了,谁能让你一起流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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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神色凝重的看向叶丛嘉,“你也承认我是叶氏子孙吗?也要让我去陵国和亲?”
叶丛嘉攥紧拳头,低垂着头,“只要你肯乖乖的去陵国和亲,朕保证不会伤你和这孩子分毫!还会准许你带着这小东西一起去陵国!”
陵国大军压境,西成永嘉虎视眈眈,定国黄雀在后,民间若是再流言四起,恐怕叶丛嘉帝位难保。也难怪,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花重。看来叶丛嘉是想寻求西凉无言的帮助了!
花重冷哼一声,“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幽暗潮湿的地牢,总有种腐烂的气息,透着浓浓死亡的味道。花重一身素衣走进天牢,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宁熙年正在案几前奋笔疾书,昏暗的灯光衬托下,花重倒是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熙年已经老了!
宁熙年微微侧头,余光看到了花重,却终究没有抬头,“你来啦?皇上应该会放过你,派你去陵国和亲吧?”
花重心中一动,默然点了点头,“皇上特意准许我,可以带着鸢青一起前去陵国!”
“鸢青?”宁熙年有些疑惑,随即点了点头,“是那个孩子!也好,我宁家总算没有断了香火。”
花重对宁熙年的冷漠不置一词,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哪个宁氏的孩子他都漠不关心!
花重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但心中却有些凄凉,“相爷错了,他姓梁,不姓宁!”
宁熙年手中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道浓重的墨迹,“梁?梁鸢青?”半晌,宁熙年嗤笑,“也好!宁家的大门里只要有人还活着,便足矣!”
“我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有后悔当年收留我娘?”花重垂下眼帘,心中等待着宁熙年的答案。花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虽然被宁府苛待多年,却终究是宁府养了自己。而自己却亲手把宁府送进地狱!
宁熙年哼笑着摇了摇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天下亘古不变的道理,老夫又怎么会不懂?谋逆通敌?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是不会怪你的,更何况你是她的女儿。”
花重握了握拳,“你和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花重很不理解,为什么当年冯沁烟已有身孕,却还寄人篱下,更重要的是占了宁熙年原配之位多年,宁熙年却心甘情愿?若单纯的只是爱,那为何不会爱屋及乌,而是对自己严苛以待?除非自己的父亲是宁熙年的仇人!
宁熙年忙着落笔,对花重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娘是个好人,但是你也知道我并非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收留你娘生下你,不过是为了还你娘一个人情。但是确实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一再纵容沁云,或许你娘也不会生下你就死了!你娘惊才绝艳,天下皆知,倾慕她的男子数不胜数,你的身世,我并不知晓。”
宁熙年放下笔,把信笺工整的折起来,冷漠的说道,“你问错人了!”
花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即便是到了最后,你也不愿意看我一眼对吗?所以我也从未把你当做父亲,你我两清了!”
宁熙年笑着摇了摇头,“你曾经寄宿宁府,现在是叶氏子孙,你与老夫没有半点关系。县主,你要记清楚了,宁熙年是宁熙年,高义是高义,梁鸢青是梁鸢青。宁熙年是乱臣贼子,高义是成国县主,梁鸢青是乱世孤儿,三个毫不相干的人,仅此而已!”
花重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到了最后宁熙年还有这份觉悟,让置身事外的人永远摆脱这个漩涡。又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花重心中竟然有一丝叹息,即便是宁熙年再不仁,自己却无法做到冷酷绝情,所以自己来了,送他最后一程!
宁熙年终于看向花重,把手中折好的信笺交给花重,“把这封信交给流辰!他逃脱了!”
花重接过信笺,犹如千斤,逃了?花重皱起眉,宁熙年却转过身朝着天窗而坐,那一缕阳光照射在宁熙年身上,背影苍老的让人心寒……
“于时光深处静看花开花谢,虽然历尽沧桑,仍会有一缕阳光温暖如初!好,好啊……”宁熙年的嗓音带着丝丝沙哑,似乎在哽咽,只是后面的话花重再也听不见,花重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绪,走出天牢。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花重脸上,花重却感觉一阵晕眩刺眼,犹如寒冬。缓缓的睁开眼,看到的是花颜一张精致忧伤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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