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姜汁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拍在两人的脸上,待姜汁风干以后,两人相互看去,对方俨然变成了一个营养不凉良的老人。
林铃儿原本以为看到这样的他,自己一定会大笑不止,谁知道,他没笑,她也笑不出来了。
也许再过几十年,他们真的会变成这个样子,生活在王府里,大概营养不凉良的机率会很低,但是脸上的皱纹却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积少成多的,到那时,他变成了英俊不再的老人,她也会变成美貌不再的老太婆,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而不知厌倦吗?
她动情地抚上了他的脸庞,眼中竟已是泪光点点。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还会爱我吗?”
女人是不是永远都会担心这个因为美貌而引发的问题?
他的眼中溢出一抹笑意,可表情却僵硬得很,捏了捏她皱皱的脸蛋:
“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十六岁。”
她想了想,嘟起了嘴:
“那就是说,你只爱我十六岁的样子喽?”
“……”
他无语,她这是什么逻辑?
于是起身便走,她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襟非要与他讨论爱与不爱的问题。
越来越接近凌水河了,中途又躲过了两个布防的关卡,站在山上,透过树木的枝叶,已经能看见水面上波光粼粼,河水映着夕阳,被风吹皱的水面上闪着红光。
“这就是凌水河?”
林铃儿感叹着,眼前的长河看不到头,亦看不见尾,从这岸却可以望到对岸,岸边都是些鹅卵石,再往外便是红土地,岸边都有山,或高或低。
凌水河果然如拓跋九霄所说,河面窄且水流平稳,用竹筏或者普通的小船就能渡河,远远看去,此时虽然在抓通缉犯,但河边仍有不少以摆渡为生的船只停靠在那里,岸边设了关卡,只要想过河的人,都必须经过关卡的严加盘查方能上船,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水面上有不少往来的船只,载着或多或少的人,穿梭于两岸之间。
“好美!”
林铃儿拉着拓跋九霄的衣襟,望着眼前的长河,瞬间跳脱了之前“爱与不爱”的问题,痴痴地笑了起来。
就在她美美的欣赏如画的风景时,拓跋九霄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抹在了她干净的衣服上。
她看着身上染的脏污,马上不干了,揪起小眉头叫道:
“你返老还童啦?这么大了还玩泥巴?”
他不理她,紧接着又抓起几把土抹在了她的身上、脸上,前前后后几乎抹了个遍。
边抹口中还振振有词:
“一会下山后,我们就是两个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的老夫老妻,记住了?”
她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也不怠慢,抓了土就开始往他的身上脸上抹,直到抹个过瘾,这才停手。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抹鼻子,哼道:
“玩泥巴嘛,谁不会啊?你的叫瞎抹,我的这叫艺术品,学着点!”
他看了看她的身上,再看看自己,两人现在都是灰头土脸,有什么区别吗?
“走吧。”
看不出区别,于是冷冷地丢她两个字,然后拉起她,挑了个无人的小路往山下走去,特意避开了路上的最后一道关卡,这样一来,只剩下河边的官兵需要对付了。
两人相扶着走下山,接着就变成了两个弯腰驼背的老夫妻,相互扶持着、大大方方地走向了岸边。
这个时间,岸边来往的人并不少,河对岸有许多小渔村,多座落在北江的江边一带,小渔村里的人多靠打渔为生,北江里的江鱼在大邱是很出名的,小渔村里的人每天会将打来的鱼拿到金坦城去卖掉或者进行物物交换,晚上再回到渔村,于是才有了这生生不息的摆渡事业。
此时,岸边除了设置了两个固定的盘查关卡之外,还有不少官兵在岸边来来回回地巡逻着,不时地将人拦下再次询问,或者干脆上船再检查一遍,生怕他们会趁着人多混乱时蒙混过关。
“老公,怎么办,我有点紧张,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今天还能过河吗?老公,别忘了,我不会水……”
林铃儿一见到水就怕得要命,就算是此时此刻,她仍不忘提醒拓跋九霄她怕水的事实,生怕他会忘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
“别忘了,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开我的手。”
她看着斗笠下他的侧颜,那坚定的目光简直不容许她怀疑,好吧,她只能想着,就算她落水,只要不放开他的手,就不会有事,尽管她好怕好怕。
他们每走一步,离盘查的关卡就近了一步,林铃儿心里算计着,待会如果盘问起来,他们要如何回答,想着想着,已经排到了队伍的后面。
“喂,一会他们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要怎么说?”
她悄悄地问着他。
“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要听我说就行了。”
他低声回着她。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她这么快就变成哑巴了?
好吧,哑巴就哑巴吧,只要能顺利渡河,让她当瞎子聋子都成。
队伍一点一点地前进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地减少,就快要轮到他们了。
拓跋九霄拉着她,两人把背驼得跟问号差不多,此时拓跋九霄头发上的颜色也掉得差不多了,花白花白的颜色很是逼真,林铃儿为了将自己的一头黑发掩藏起来,用一块头巾裹住了头部,然后再戴上斗笠,只要头巾不掉,应该不会被发现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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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他们了,几个官兵腰间佩着长刀,在他们身边转来转去,见两人一身的土,不由得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一个官兵走上前来,由于他们弯着腰驼着背,看起来自然要比这群官兵矮了许多,于是官兵用刀鞘挑起了两人的斗笠,这才看到了两人“苍老”的面容。
“干什么的?”
官兵的声音有点懒懒的,许是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逃犯的影子,原来绷紧的神经自然就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加之总是听说穆九霄两人不是出现在去往斯南的通道上,就是出现在去往哲北的山路上,总之在很多人眼里看来,他是万万不会再选择这条最显眼也是最危险的路了,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一旦开始松懈,就会慢慢变得懒散,再接下来恐怕就是不作为了。
林铃儿装聋作哑,只是扶了扶斗笠,自然地垂着头,只听拓跋九霄故意哑着嗓子,咳嗽了两声说:
“咳咳……我们是去对面的渔村走亲戚的。”
“走亲戚?”
官兵审视着两人,又问,
“走什么亲戚啊?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啊?”
林铃儿在心里暗忖,这人问得还真细,要不要把人家米缸里有多少粒米都给你数一遍啊?
不过吐槽的同时,她也在担心拓跋九霄要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万一官兵手里掌握了名册,他说露馅了怎么办?
正思忖着,拓跋九霄却流利地回答道:
“这亲戚是我的侄儿,名叫高田,是对面蚂蚁村人。”
林铃儿差点笑出了声,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撒谎居然都不带打草稿的,张嘴就来!
“蚂蚁村的高田?”
官兵重复了一遍,眉头皱了皱,然后拉过旁边一个刚刚盘查过去的人,问道,
“对面蚂蚁村有没有一个叫高田的?”
那人想了想,马上连连点头称“有”。
官兵一听都说得过去,便又仔细看了看两人,此时夕阳的红光照在两人的脸上,将原本姜黄的肤色洗去了不少,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皱纹,官兵摆摆手刚想放两人过去,却又多嘴问了一句道:
“去看侄儿,怎么不穿身干净的衣裳?”
拓跋九霄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
“大爷有所不知啊,这山路不好走,我和老婆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弄得满身土,实在是对不住了啊……”
官兵一听也就作罢,两人老人摔了一跤很正常,看着他们一直紧牵在一起手便知道两人平时也是相扶着走路的,一起摔也说得过去。
终于算过了关,官兵不耐烦地叫道:
“走吧走吧,下一个……”
“哎,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拓跋九霄连连应着,忙拉着林铃儿步履蹒跚地过了关卡,开始往渡口走去。
林铃儿暗暗吁出一口长气,过了这道关卡,是不是意味着已经能安全过河了?
她不敢多言,一直随着他往前走,而拓跋九霄的眼睛则开始机警地扫视起渡口里停泊的船只,他在找一对船浆,一对上面绑了红布条的船浆。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渡口边停泊的船只与竹筏,终于在看到第五只船的时候,发现一个壮汉手里握着一对船浆正坐在船头上,此壮汉虽然与其他船夫一样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吆喝着生意,可他的眼神却不像其他船夫一样空洞、充满了利益的味道,而是十分警惕,并且对往来的行人观察得也比较仔细。
拓跋九霄的目光落在他的那对船浆上,上面果然绑着红布条,就是它了。
发现了接应的船只后,他拉着林铃儿默默地朝那只船走去。
宽大的斗笠始终遮蔽着他们的脸,他的眼睛在斗笠下警觉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尤其是不时路过的一队官兵,一刻没有上船,他们便不是安全的,即使到了河对岸,也许还将会有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那壮汉似乎发现了他们,嘴上虽然在不停地吆喝着,可目光却开始有意无意地更多地落在两人的身上。
见他们越走越近,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就在这时,一队官兵从两人的身边路过,突然叫住了他们: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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