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容勋习以为常了,陈容峻却不由的一蹙眉,这声“蔓儿”实在是触了他的逆鳞,谁让自己的娘闺名中有个“曼”字呢。但一想到底下同名的人多了,不知者不怪,也只得强自压下心中的不愤之气。
陈容勋颇有点不自在,便道:“我和峻弟不过是在喝茶,却没有酒,不如劳烦——”他垂眸顿住,意思是劳烦这里仅有的一位姑娘去厨房备办一下酒菜。
陈容成便笑呵呵的道:“这好说,蔓儿,你便去跑一趟,回来小爷有赏。”
陈容峻觉得,如果有这女子在身边,他不管是喝酒还是喝茶,都不会太舒服,当下便拦了道:“不必麻烦了,家母慈训,叫我在外不得贪杯,因此是一口也不敢饮的。”
陈容成便道:“二哥你好生没趣,兄弟们不曾聚在一起热闹过,怎么才说的兴致正浓你便来扫兴?莫不是瞧不起小弟,所以不愿意和小弟共饮么?”
陈容峻道:“岂敢岂敢。”
陈容勋劝:“自家兄弟,又是在家里,便是略饮两杯也无妨。”
再三劝说,陈容峻也只得应承了,心里却老大不自在。这叫蔓儿的手脚轻盈,很快的出了亭子,没一会儿果然领了两个婆子,带了酒菜。
陈容成便吩咐她:“还不给两位哥哥满上。”
这蔓儿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成心故意,给陈容峻倒酒时不小心洒了,忙含笑道:“瞧奴婢这粗手笨脚的,二少爷别怪,奴婢这就给您弄干净。”
她拿了帕子便要凑上前,陈容峻起身一躲,道:“不用劳烦姑娘,我去换衣服。”
陈容勋暗叹一声,没拦。陈容成却忽然作色,将这蔓儿拽过来就是拳打脚踢,把个娇怯怯的丫头打的只顾蒙脸娇啼。陈容勋只得劝:“小丫头子不懂事,自有嬷嬷教诲,便是再不懂事,你不喜了,只管打发出去了事,当着峻弟呢,你这么发作小丫头做什么?没的让二弟看笑话。”
陈容成气咻咻的道:“我把你个小浪蹄子,任事不会,成日家只会妖妖娆娆的打扮了勾引爷们,哪天爷把你那双眼睛剜了去,看你还敢不敢再兴娇蛾子。”
那丫头只管跪在地上哭,泣道:“奴婢哪敢?确实是奴婢一时手滑,断断不敢有一点龌龊心思的。”
陈容峻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只当没看见。人家爷自教训自家丫头,甭管这丫头与自家娘是不是同名,总之不干他的事。
可陈容成却不依不饶,满口里只叫着“蔓蔓你这小浪蹄子”,着实刺耳,到最后又逼着她道:“还不快去给二哥赔罪,否则看我回去不整死你。”
这丫头便跪伏在地,微抬了一张如梨花带雨的小脸,哀哀求道:“二少爷饶命,奴婢真的只是无心……”
这丫头容貌也算上乘,只是年纪小,尚未长开,但此时娇怯可怜,仰头间露出一段白玉般的脖颈,上头点坠着几颗青紫草莓,一时竟风情无限。
陈容勋都看的有点呆。
陈容峻却板着脸,道:“既是无心便罢了,我不耐烦计较,你只管下去吧。”
陈容成却笑着道:“别啊,二哥嘴上应承的好听,只怕心里仇怨未解,是嫌弟弟心不诚罢,这样,我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却会解闷,不如就把她送给二哥赔罪吧。蔓儿,还不上前服侍二哥,平时你那点子功夫都是怎么在爷我面前显摆的,今儿都使出来,不然你就只管等着死吧。”
不由分说,抓起这丫头就往陈容峻怀里塞。
陈容峻勃然大怒,闪身甩开,见这丫头站立不稳,差一点摔到水里去,只得伸手将她扶住,迅速松开,凛然道:“兄弟相聚,骨肉情深,我无敢不从,可若夹杂着别的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恕我不能从命。”朝着陈容勋微微一拱手道:“大哥恕罪,弟改日定登门负荆,告辞。”
他利落的转身,毫不拖泥带水,扬长而去。
陈容成则在一边啐道:“装什么清高啊?不过一个女人罢了,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谁不知道六叔八九岁上头就知道和丫头调情了?十一、二岁上早就知了人事,还有了二哥你,你这会撇清,不显得矫情么?”
陈容勋大惊,道:“成弟,你胡说什么呢?”
陈容峻不由得停住步子,回头看向陈容成,压抑着怒气,森然的道:“子不言父过,家父好歹是你叔父,他们的事,轮不到你置喙吧?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要打要骂,只管冲着我来,别扯上我爹我娘。”
陈容成不以为然的一笑,道:“我说错什么了?大哥,也就你天真,你瞧二哥自己都承认了,当年事实便是如此,怎么,许长辈们做得,倒不许我说得了?他算什么长辈?没人伦没廉耻的下作东西,强抢了我爹的丫头,狗扯连环,不清不楚的,还下死手害得我爹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这哪是长辈?这分明是杀父仇人。若不是老天有眼,让他早就客死异乡,我必亲自手刃他为我爹报仇不可。”
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腥风一闪,随即鼻梁上一疼,两道滚热的液体就顺着鼻孔淌了下来。陈容成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不知道打哪儿跑出来的野种要杀了我——”
陈容峻原本不想动手的,可这陈容成实在欠揍,不出手他难平心中之气,见陈容成不过是个孬种,只这一拳便被打的满脸开花,身形踉跄,实在像个小丑,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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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勋急的要劝这个,要劝那个,一时分不开身。
陈容峻却冷笑道:“天底下最蠢的便是你这等人,凡事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一再说那是长辈们间的事,由不得你我小辈置喙,你偏自作聪明,歪曲事实不算,还敢恶意伤人,着实可恨。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敢说经天纬地,起码要无愧于心,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爹抢了你爹的丫头,你究竟知道多少?子侄辈不言父辈过错,三伯的事,我实在不愿意,也实在难于启齿,可我知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若堂堂正正的做个人倒还罢了,否则早晚也和你爹一样自寻死路。”
陈容峻掷地有声,撂下话,转身就走。
他实在不喜欢这里,乌烟瘴气的,人活的憋屈,不像个温暖的家,也不怪爹跟着娘一走十几年不回来,甚至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这里的人过的哪像人过的日子?兄弟不像兄弟,父子不像父子,主子不像个主子,都不知他们浑浑噩噩的活着为了什么,又为了什么活着。
他决心这几天就离开这,他打算去京城。
陈容成哭天抢地,口里不干不净的去找三奶奶迟氏哭诉,陈容峻则收拾了包袱,向陈云端辞行。
陈云端不解:“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和大家亲近亲近,也算是替你爹在祖父、母跟前尽孝了。”
陈容峻笑道:“男儿志在四方,还不到我承欢膝下的时候,等我闯荡些时日,定然会回来瞧祖父和祖母。”
陈云端无耐,道:“便是要走,也得一家子给你饯行之后,另寻个吉日,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呢?太仓促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容峻道:“没什么可准备的,我陈容峻有手有脚,有口有脑,既享得起福,也吃的起苦,不需要多少银钱傍身,大伯只管放心,我定然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到达京城。”
行了礼,坚持要走。
这会儿就听门外哭闹起来,迟氏披头散发,拉着陈容成进来,朝着陈云端道:“大伯救命,这家可是容不得我们孤儿寡母了,你瞧瞧成哥儿被人打的……我倒罢了,一介孤身妇人,便是被人欺负死了,也吭声不得,可这成哥儿到底是陈家子孙,一向都好好的,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张嘴就骂,伸手就打,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吗?”
陈云端皱眉,道:“弟妹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谁打了成哥儿?待我查清,必给你个交待?”
迟氏哭道:“交待什么?怎么交待?自打三爷没了消息,我们娘几个就没了倚仗,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活着罢了,谁都敢在我们在娘俩身上踩一脚,我们娘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三爷啊,你倒是睁睁眼啊,怎么就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呢?你儿子被人打了,大伯不但不管,还要包庇纵容,拖延时间,等事情弄清楚了,罪魁祸首也早跑了,还能有什么交待?”
陈云端气的青筋乱跳。这迟氏口无遮拦,说的如此凄惨,被不知情的人听见了,倒像他有多亏待她们娘俩一样。那现有的帐上都记着呢,他何曾亏待过她们一点半点?就因为陈云方生死不明,他特意把她们娘俩接回来,怕人说嘴,与她们的供给,只有比陈容勋更好的。
她这一进来就闹,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当然要调查清楚,怎么就成了包庇纵容,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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