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居渐入正轨,尽管陈云正从曼曼手里抢走了,倒的确说话算话,没把管理权剥夺走,甚至主动的把帐册拿到沁芳园里让她过目。
从每天的流水看,生意还算可以。一旦开了口子,各家都开始攀比,以谁买到了最贵的点心为傲。
到后来更是一碟难求。
况且曼曼的点心的确花样新颖、名字别致,口味独特,很是招揽了一大批回头客。
曼曼没了后顾之忧,一颗心总算囫囵的放进了肚子里。最烦心的,也就剩下陈云正了。
他在文氏那里如何曼曼不知道,可他在她这儿却是可着劲的折腾,每次曼曼清早起来都跟打仗一样忙乱和艰难。
文氏对此乐见其成,对曼曼还是亲和、亲热、亲近,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
曼曼却总觉得这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不定什么时候就砍下来了。砍向她她倒无所谓,她就是担心文氏会发泄到峻哥身上。
曼曼赌气的想,陈云正每次来她这,在床上都如狼似虎的,她五天一次都嫌受不了,文氏却是夜夜春宵,她是怎么受的?
每次陈云正来,都和饿狼见着肉一样,不知道的还当他憋了五天呢。
现在曼曼就盼着小日子快点来,到时候她就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推拒陈云正了。只是……
一想到这个,曼曼的心忽然就抽抽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月她的小日子好像……没来。曼曼立刻惊跳起来,下意识的就把手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不是好像,是真的没来。上个月是什么日子来着?
她忽然就惶急起来,越着急对上个月的日子越是没什么印象。就好像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却不愿意承认不肯相信,执着的以为明明最后一次是放在哪了就在哪儿放着呢,可偏偏就是找不到。
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会这么邪性吧?又中奖了?
第二个念头是:完了。
峻哥儿还在别人手里,又来了一个,她还是这样的身份,生下来不过是再给人添个她的把柄。
曼曼头一次对帐册没那么热衷,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扳着手指头,又是写又是划,又是翻看历书,很是苦恼,终于在盘算了一天后,她沮丧颓然的把笔掷到一旁,无比确定的确定:她的小日子迟了两天了。
曼曼失魂落魄的坐着发呆,天黑透了,司珑进来点上灯,不解的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司针和司艺那俩丫头也太贪玩了,不在姑娘跟前伺候也就罢了,连个灯都不点,姑娘吃过晚饭了吗?”
曼曼头晕目眩,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开口,周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涌,她说话都含含混混的:“我不饿,你们都别理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站起身,摸索着就往内室走,明明眼睛睁的大大的,灯光也很明亮,可她就跟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一样,磕磕绊绊,踉跄了几次,碰翻了圆凳,推开了椅子,撞上了屏风框。
司珑吓坏了,抢上前扶住曼曼道:“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曼曼回身看她一眼,摇摇头,道:“让我静一静。”
她觉得寂寞,孤独,心里边是排山倒海般的烦杂和忧伤,却没一个人可以说。司珑只得松开她,蹲身替她脱鞋,她呆呆的瞅着司珑,张了张嘴,终是又闭上,颓然的躺下,好歹还知道扯过被子。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这是她自己的命,为什么要问别人?
问出来自然会有答案,还不只一个,司珑她们也都很忠心,是实心实意的替她着想,每个答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前思后想,本着为她好的原则想出来的。
可,她就真的能按她们给的建议去做吗?
不用想也知道,答案只会并且必然会有两种:要,或者不要。要的背后是隐忧,不要的背后依然是隐忧。就因为她自己决断不出来才会彷徨。
可,她自己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曼曼竟然不敢立刻就给出一个结论。
她常常后悔,峻哥儿和她不亲,是不是当初她曾经那么强烈的排斥过他?那么现在呢?如果她再做了错误的决定却没能得到正确的结果呢?
她这一生不能在同一条河里溺毙两次。
曼曼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大清早,眼圈都有点发黑。司珑、司玲轻手轻脚的进来服侍,小心翼翼的道:“昨儿六爷又回来晚了,听说好像是醉了……”
曼曼已经恢复了一点精神气。明知道自己还是逃避心态,可还是自欺欺人的想:才过了两天,也许就是虚惊一场呢。照老话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什么受什么呗。
她抹了把脸,对着镜子拍了拍双颊,想让自己精神点,听司珑这话就唔了一声,心道:他醉不醉的,自有文氏照料,司珑干吗这么小心翼翼的,倒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司玲瞪一眼司珑,把胭脂水粉拿过来,道:“姑娘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奴婢瞧着您从前就挺好的,六爷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曼曼从镜子里望过去,见司珑暗里直掐司玲,忽然就明白了过来,笑道:“算了,我当什么事呢,你们两个至于么。”
不就是按照陈云正的习惯,昨儿他应该过到沁芳园吗?
曼曼哭笑不得,道:“我是心里有别的事,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摆饭吧,我吃过了再去给奶奶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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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为了隐隐才有个影的孩子发愁,压根没往陈云正身上想,真让司玲说着了,他爱来就来,不来拉倒。她早就把心态放到低的不能再低了,才不会自寻死路的会为了他不来就辗转反侧,抓心挠肺的睡不着。
司珑应了,见曼曼神色不似做伪,立刻去端早饭。苏姑娘平时都是一大早就过去给六奶奶请安,等服侍那边完了,立完了规矩才回来用饭,今儿倒是反常。
因此司艺倒是忙乱了一阵,没一会就端了早饭进来。
曼曼看一眼白粥小菜,不知怎么就嘴里有点发苦,道:“今天中午咱们做韭菜虾皮的饺子吧。”
司艺应了,道:“虾皮是现成的,奴婢去大厨房瞧瞧有没有新鲜的韭菜。这会儿正是吃韭菜的好时候,又鲜又嫩……尤其和馅的时候,闻着那鲜嫩的味道,凭白就多了几分食欲。”
等她说完了却发现曼曼的脸色不大好,不禁不解的看着曼曼。曼曼没说话呢,老脸先红了一红,道:“不用麻烦,有就做,没有就算了。”
她有点心虚,好像被司艺看出了什么一样,再不多话,埋头把就着小菜吃了粥,又塞了两块点心。
已经很饱了,还是觉得胃里空的慌。
她越发觉得步子沉重。临走,又用冷巾子敷了回脸。
曼曼到了沁月园,文氏和陈云正在用早饭,丫头们都在里面服侍着,曼曼道了声安,文氏便道:“苏姑娘来了,请进来吧。”
曼曼本意是不打扰了,可是文氏似乎看着她用饭才有食欲,也只得硬着头皮进来。行了礼,便垂头站在一边,文氏热情的道:“苏姑娘可用过早饭了?”
曼曼便回道:“劳奶奶挂问,奴婢垫补了两块点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氏就觉得陈云正的筷子顿了顿,她回头去瞅时,陈云正毫无异状。便侧身朝着曼曼笑道:“一早就听说你院子里的丫头,有个叫司艺的,手艺出神入化,尤其做的一手好点心,这五味居里的大师傅也是她教的么?”
曼曼陪笑道:“奶奶谬赞,司艺不过是会做一手好菜,甜点却是奴婢从前跟一位姐姐学的,司艺手巧,也就学了一二,哪里就指点得了五味居里的师傅……”
文氏一直在服侍陈云正。
陈云正昨天喝多了酒,肚子发空,嘴里发涩,什么都不想吃。偏文氏正正经经的模样,他越发来劲,有一勺没一勺的,就是不肯好好吃。
文氏自己倒没吃多少,这会见曼曼进来,陈云正倒安安心心的吃上了粥,才松驰了一会儿,道:“听说这五味居里的点心名格外雅致,不知道有什么出处,苏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曼曼道:“都是师傅们想出来的,就是比照着人生酸甜苦辣咸五味才起的名,奴婢不敢在奶奶跟前现丑。”
文氏也觉无趣,便转了话题道:“你太谦虚了,这五味居的生意如何了?”
曼曼道:“才开业,门可罗雀。”
文氏四处出击,她都能抵挡的滴水不漏,文氏不由的瞥了曼曼一眼。她只是乖乖巧巧的立着,一眼都不多看,真是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可老实胚子里却是不安分的骨头。
文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仍是笑意盈盈的:“六爷嘴挑,这不爱吃,那也不爱吃,五味居里的点心一夜盛名,哪天也照着在大厨房里做做?没的只便宜了外人,自己家倒只能眼巴巴的瞅着,苏姑娘你说是不是?”
曼曼的心就咯噔一声,忙道:“是。”
她无意辩解什么怠慢疏忽,也无意做什么请罪认错,总之文氏说什么她都应“是”、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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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正放下碗筷,锦绣早就递过茶碗,陈云正漱了口,站起身道:“什么大不了,我也不爱吃那劳什子,何必麻烦。”
文氏起身接过茶盏,轻轻皱眉道:“六爷怎么就吃这么点?”见他根本不在乎的模样,只得换了口气道:“妾身说过的事六爷别忘了,好歹这是妾身出嫁后头一次姐妹相聚,虽是普通人家,可也得好好准备不是?”
陈云正道:“我知道,这就去问岳父大人,拿个确切的章程来。”
曼曼在一旁听话听音,便明白他夫妻二人是在为半月后的文家姑奶奶们的聚会做准备。听这意思,是要在家里招待了?
文氏便道:“有爹帮着拿主意最好,这下我总算放心了。妾身知道这一向花销极大,可娘娘的身份在那呢,虽是微服,咱们也不能慢怠了,唉,要实在不行,不如就把妾身的陪嫁拿出去……”
陈云正脸微微一沉,打断她的话道:“不用,哪时就缺钱到这个地步了,我回头叫白术拿银子过来。”
才成亲,就花妻子的嫁妆,传出去他还用不用做人了?
曼曼却听的心惊肉跳。提到银钱,她就想到文氏叫锦绣拿给她的那两万两债单,还有陈云正偷偷塞给她的银票。
宅门内院,尽管没有摄像头,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能瞒得住的。文氏轻飘的眼神落到自己头上,曼曼仿佛已经看见了文氏十分不屑和轻蔑的眼神,似乎在说:一手交钱,一手卖身,你们的交易做得还真是爽利。
曼曼如芒刺在背,身为通房丫头的她,站在正妻跟前,不可控制的觉得羞辱。她的脚挪动了一下,开口道:“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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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帐还钱,不管是谁的钱,这会都先还了再说。
陈云正和文氏都诧异的看向曼曼。
曼曼已经缓缓抬起头,神色里已经没有了惶然,只有坚定的平静:“不知道奴婢能否尽一尽绵薄之力。”
陈云正没什么表情的垂下了眼睛。
文氏的表情就复杂的多,有欢喜,有欣慰,有感激:“这……这话可就说的太见外了,咱们总是一家人嘛,本就该同甘共苦,只要是你的一片心意,不拘多少,我和六爷都心领了。”
曼曼便道:“是奴婢任性不懂事,没少让爷和奶奶费心,我手里还有点积蓄,待会儿就都拿来以解爷和奶奶的燃眉之急。”
文氏欣慰的道:“你攒点积蓄也不容易,没的我倒搜刮了你的零用,不过你放心,权当是我借你的,回头按着钱庄上的利息还你。”
她说的好听,等陈云正一走,文氏接了曼曼的银票,就又叹道:“六爷毕竟年轻,又一直读书,没个正经的来钱的营生,我又大手大脚惯了,姐姐、姐夫们又非富即贵,本着礼尚往来,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能寒酸了,真是让人发愁……”
曼曼已经不用去明白文氏是怎么知道陈云正背着她给自己拿私房钱的了,总之她的胃口大的很,把银钱搜刮去了还不算完,这是还打着五味居的主意呢。
她何至于为了银钱发愁?出嫁时文老爷、文夫人又是陪嫁铺子又是庄子田地、首饰银钱,那可是一笔大数目。
她也不过是逼自己无路可走而已。
幸亏自己把那五千两银子都折腾出去了,换成了还没怎么赚钱的五味居。她想伸手,那就伸吧,倒要看她有没有拿走的本事。
曼曼倒笑了:“奶奶发愁,奴婢只恨不能替奶奶分忧,只可恨奴婢一没本事,二没人脉,不能帮上奶奶什么,是六爷知道从前奴婢爱摆弄个甜点,所以才纵着奴婢开了个点心铺子,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可就是还没见着回钱,奴婢无能,奴婢惭愧……”
不怪小妾都爱恃宠生骄。这妾室和正室天生就是敌我矛盾,你无宠无骄,就要被人踩压死了,换谁不得挣巴着反抗反抗,没个白白受死的。
文氏倒也没想着这么容易就让苏曼曼把五味居交出来。不过是探探底,算她还知趣,最可恨的就是她愣是有这种本事毫不手软的跟六爷要银子。
她真舍得下这张脸。
来日方长,文氏仍是一副笑脸:“苏姑娘太客气了,叫我惭愧不已,你已经救了急,还敢自谦说无能,可叫我把脸往哪搁呢。”
呵呵说笑两句,不再提这碴,却仍是旁敲侧击的问道:“听你说五味居的生意不大好?不然我跟几位姐姐说说,让她们都捧捧场?再不就把这店面盘下来,不拘挂在六爷或是我的名下,到时候还能多照拂些,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没的少交些苛捐杂税也好。”
曼曼真是无语啊。这两夫妻,一个明夺,一个暗抢,都够不要脸的。
可她只是不急不慌的陪笑道:“奶奶说的是,六爷和奶奶想到一处去了,早早就让奴婢写了转让文书,现下这五味居已经是六爷名下的产业了……”
她若真想要,跟陈云正要去吧,分多分少,他们夫妻俩是一家人,自己谋划着分吧,可别找上自己了。
文氏颇为惊讶,遂笑道:“哟,六爷倒是没跟我提,既是六爷想到前头了,我就不多事了。”
文氏更不着急了,一边和曼曼说着闲话,一边道:“铺子里的掌柜、帐房都还可靠吧?你不大出门,不了解人情险恶,他们惯会明着一套背后一套,前后两本帐,伙同着上下一起欺瞒你,赚多也只说赚的少,赚的少就更会哭天抢地说是亏了本。我的铺子里有个最是老成的帐房,是我一位远房表哥,哪天让他替你去铺子里瞧瞧别有什么纰漏?”
曼曼更恨,这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呢,要按插人手,她自去找陈云正,跟自己嘀咕有什么用,当下道:“奴婢什么都不懂,奶奶说的极是,只是位帐房先生也算不得外人,是……”她故意顿了下,道:“是从前是跟在六爷身边的……”
文氏的眼神就暗了下。她不由的打量起曼曼来,想不到这苏氏忽然就变的精明起来了,处处都拿六爷做挡箭牌,倒叫自己一时不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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