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正很快就赶了回来,直冲陈云端打躬作揖,连连感谢:“劳烦大哥了,弟弟实在是抱愧不已。我这才回家,便兴师动众的,给大哥大嫂不知添了多少麻烦……”
陈云端谦逊道:“小六儿你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几年你不在家,城里也算是发生了好多变化,若不是怕你对城里的人和事不熟,娘怕你连路都会认错,也不会叫我出面了。”
两兄弟客气过后,陈云正便将这年轻的大夫介绍给陈云正:“这是钟大夫,素来有千金圣手之称……你大嫂、侄女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请钟大夫来看诊的。”既是陈家惯常用的,想来很能让人放心。
这钟大夫年纪不大,看上去极是精明,陈云正打量一时,便两厢厮见过,道:“内子小疾,多劳钟大夫。”
陈云正领着钟大夫进门,陈云端则等在花厅里喝茶。
司玲放下帐幔,曼曼伸出手,手腕上还搭着一方素色绢帕。钟大夫在小杌子上坐了,伸出手指轻搁到曼曼腕上,诊了一时,又换了另一只手腕,再诊一时,便垂眉敛目,与陈云正退到外间说话。
开过了药方,陈云正亲自将钟大夫送出门。
陈云端走过来道:“把药方给我吧,我去替你抓药,一来省了你的事,也好叫你多些时间歇歇,再来咱家就有药铺,不必去旁人家了。”
陈云正不疑有它,将药方递与陈云端,笑道:“大哥办事,素来稳重,爹和娘都是极其放心的,更何况是我。知道大哥疼我,这药钱索性大哥一并出了罢。”
陈云端无耐的笑道:“你惯会拿这话挤兑我,不过些许小钱,我还能跟你要不成?知道的只当你言行无忌,不知道的还只当我这做大哥的为人悭吝,要刻薄你和弟妹呢。”
送走陈云端,陈云正施施然回房,曼曼这会早就坐了起来,理了理鬓发,正同司玲说话:“钟大夫怎么说?”
她心下有点惶然,不知道自己平日服的药此时是否会有端倪显现。她服用避子药是瞒着陈云正的,索性这些日子他不在家,她断了好些时候,但就怕他发现真相,会大动肝火。
司玲将幔帐挂好,道:“那钟大夫年纪不大,却像个老夫子,摇头晃脑,说了什么脾肝肾肺,又什么气血之类的,我一句都没听懂。想来问题不大,否则六爷也不至于那么沉稳从容,奶奶不必忧心,回头问过六爷便知。”
陈云正恰巧进来,坐下道:“你只管问我好了。”
曼曼示意司玲下去,亲自倒了杯茶端给陈云正,讨好的问:“钟大夫怎么说?”
陈云正不好好接茶,只顾捂住曼曼微凉的手,道:“他说你体寒性凉,气血稍亏,没什么大碍。”
曼曼察颜观色,见陈云正不像生气的模样,便知道她私下偷服避子药的事他尚不知晓。松了口气,道:“我就说没事,你非要兴师动众的请医问药,今早太太忽然提起这事,倒让我愣怔了半晌,十分下不来台,好像我多娇弱金贵一样,这才回来便折腾人。”
陈云正道:“母亲过问,那是疼你,长辈对小辈的关心体贴,有什么不妥?你有什么可窘的,只安然接受就是。”
曼曼怎么好说婆婆与媳妇就是天敌,媳妇做的再完美,婆婆都要鸡蛋里挑骨头,何况她在陈夫人心里早有前科?面上越是装的和睦亲密,曼曼心下越是不安。
可这话说出来就有点诛心了。陈夫人过问她的身体,总是一番盛情厚意,她不领已是不对,还要私下里和人家的儿子议论当娘的是非,就过分了,凭白招人嫌恶。因此曼曼轻笑道:“太太也算得上是爱屋及乌吧,我可是沾了六爷的福气了。”
爱屋及乌是没错,哪有当娘的不心疼儿子的?儿子偏向媳妇,做娘的没法,也只好面上应承应承。
曼曼可以不领陈夫人的情,却必须领陈云正的情,不是他在陈夫人面前替她遮挡,陈夫人肯定不会对她有现在这样的好脸。
都说夹在中间的男人不好当,曼曼现在深有感触,不用想也知道在陈夫人跟前,陈云正没少挨骂,因此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跟陈云正抱怨陈家如何,陈家的人如何,更不能抱怨他对她如何。
谁知陈云正当仁不让的承认道:“那是,爷早就说过,你跟着我是要享福的。”两颊鼓着,目光烔烔,一副“你就是没嫁错人”的架势。
从前旧事,现在想来曼曼还是觉得脸红,听这话越发窘迫,便微微一扭头,哼了一声道:“你又知道了?”从前两小无猜,他对她也未必就是这种感情。现在情深意浓,也未见得便会持续一辈子,说这话不嫌太早太轻浮么?
陈云正点点头,道:“当然,我问过月老了,他说一早就给咱们牵了红线,除了我,你嫁不成别人,就算是嫁了,也是吃苦受累的命,到头来还得嫁我。所以说咱俩是生生世世拴在一起的命,你就感恩戴德吧。”
曼曼笑的不能自抑,刮着脸颊羞陈云正:“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像你这般脸皮厚的,让我瞧瞧你这脸到底是几层?剥了一层是不是底下还有?”
陈云正安抚了曼曼,自去找陈夫人回话。
陈夫人却是早就看过了陈云端手里的药方,见不过是些妇人寻常用的滋阴养颜之药,也就没说什么,嘱咐陈云端好生抓药,熬好了给秋蕴院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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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云正进来,便搁下手头的事,含笑问他:“你怎么又进来了?你爹不是叫趁着这会儿闲着没事多散光散光吗?怎么没到街上逛逛?”忽然呀一声,醒悟过来道:“你瞧我这记性,想来你手头也不富裕,我叫莲妈妈昨个从帐上支了一千两银子,你想着走时带回去,要添置什么只管添置……居家过日子,不比从前,处处都要花销,你又年轻不懂得柴米油盐,只怕时常入不敷出也是有的。自己顶门立户,不可大手大脚,可也千万别为了一文钱就委屈了自己,总之什么该花,什么不该花,你心里有个谱。娘不在你身边,你得学着照顾自己。”
陈云正大喇喇坐了,听着陈夫人絮叨,心头盈过一陈暖流,看陈夫人的眼神也就多了几分柔软。
陈夫人问完了琐事,才问起曼曼的事来:“钟大夫来过了?他怎么说?”
陈云正道:“来过了,他说曼曼性寒,不易受孕。”
陈夫人便满脸遗憾的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还真让我说中了。看她就是个身子薄弱,不像个福德绵厚的,果然这子嗣上就有些艰难,小六儿,不是娘非要逆了你的意,要拆散你们两个,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老天都不帮她,你有什么法儿?”
陈云正不服气,抬头道:“可钟大夫说这都是寻常疾病,并非不可医治之疴疾,吃几副药,总会见效的。”
陈夫人眼里露出了几许失望,可也只是沉沉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娘说再多也无益,你只会误解娘的意思。既然你不死心,那便叫那温氏服药试试吧。不过可说好,只以三月为限,倘若药石无效,你务必纳宠。”
陈云正一脸欣喜的道:“娘,你答应了?我就知道娘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督促曼曼服药,尽快让您抱上孙子。”
陈云正屁颠屁颠的跑走了去给曼曼送信儿,小丫头回说大爷回来了。陈夫人叫他进来,看一眼他提的药包,只问了一声:“都在这儿了?”
陈云端点头,道:“是。”
陈夫人便嗯了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把这药交给厨房里的荣妈妈吧,由她煎好了着人送到秋蕴院。”
药熬好了,送到了曼曼房里。她看一眼这黑黝黝的苦药汤,就皱起了眉。这药是烫的,冒着热汽,空气里一下就茵蕴了这浓郁的苦味。
曼曼一捂嘴,为难的道:“呃,放下吧,我一会儿再喝。”
来送药的是陈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见福,她轻笑道:“六奶奶,荣妈妈再三嘱咐,这药务必得趁热喝,若是凉了,药效就要打折扣,您还是闭着眼捏着鼻子一气喝了省事。”
曼曼鼻子都皱了起来,端起碗,试探着搁到了嘴边,还是觉得又腥又涩,勾的她胃里翻涌。她只得用另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视死如归的道:“算了,横竖是要喝的,热了凉了又有什么分别。”
见福一脸担心,无意识的上前了半步,恨不得替曼曼拿稳了药碗,免得药洒出来。曼曼只做看不见,心里犹豫,却还是坚定的将碗送进唇边,刚要喝,就听见门口脚步响,陈云正跟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大声道:“曼曼,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唉哟——”他的力道太猛,无意中撞到了曼曼的胳膊肘,那药碗便脱了手,啪一下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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