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天了。
曼曼知道是有洗三的风俗的。虽然这里没有长辈,她与陈云正又不是正经夫妻,可她不想委屈了孩子。
原本是想跟陈云正说说的,却没看见他的人。
问添丁,添丁只是道:“六爷说今府里事多,一早就出去了。”
曼曼哦了一声,心头不禁有些窃喜。他会不会去准备洗三的事宜了?其实,她也不要什么有身份的人主持,只要能请个全福人就成,把她对孩子所有的爱和期望、祝福传达到就成了。
曼曼毕竟年轻,生产时也没受大罪,这几天又睡眠充足,营养跟得上,已经能够起身坐起来了。
不过添丁得了陈云正的嘱咐,怕她坐久了腰疼,她才坐了一小会儿,就被添丁催促着重又躺下。曼曼抱怨:“整天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跟命不久矣的病人一样,好无聊啊。”
添丁陪笑道:“姑娘且再忍忍,等出了月子就好了。”
曼曼拨拉了一下头发,粘腻腻的,实在难熬,便对添丁道:“你去打点热水,帮我洗洗头发……”
添丁瞪大眼,吓的连连后退直摆手:“姑娘,万万不可,这月子里的女人是不能洗澡洗头发的,您没听两位妈妈再三嘱咐,一切都得等出了月子吗?这万一落下月子病,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您可千万别害奴婢,若是被六爷知道了……”
曼曼无耐的叹了口气,嗔道:“行了,不为难你了,看你那没出息样,六爷又不是虎狼,还能吃了你?怎么一说到他你脸儿都吓白了?回头我告诉六爷……”
添丁勉强笑着道:“六爷对您,那是极好的。”对别人,她可不敢恭违:“就是对奴婢们,虽然不假辞色,可也不是严厉的主子,但奴婢们对六爷有着最起码的敬畏之心,您可千万别误会了,万一您笑谈之间就告诉了六爷,不是叫奴婢们无立足之地吗?”
曼曼笑笑,揉了揉涨疼的胸。奶水都流出来了,真可惜。她问添丁:“哥儿还好吗?我怎么没听见他哭呢?这孩子也太能睡了吧?”
添丁垂头编着手里的络子,道:“这老人儿都说了,孩子生下来最是能睡,一天倒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睡觉,说是梦里长身体呢。再说哥儿本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就是饿也不哭的……”
曼曼心念一动,却又强行把这个念头挥去,看向添丁:“你去把哥儿抱来让我看看。这都三天了,我这当娘的还一眼没看过呢。”
添丁犹豫道:“六爷怕哥儿冷,一早就吩咐人抱进了正房,虽说冬末初春,可是风还是挺硬的,别来回折腾,倒把哥儿冻病了。”
曼曼气恼的道:“哪有那么娇嫩。算了,你扶我下地,我去看他总行了吧?”
是不是陈云正又犯矫情病了?觉得孩子是陈家的骨血,而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为了孩子以后有个好前程,想给他捏造一个身份,所以不叫他跟自己亲近?
这个时候不都这样吗?姨娘的孩子都不敢叫自己的娘亲为“娘”的,只能叫“姨娘”,反倒是要管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嫡母叫“娘”。
如果陈云正真敢打了这样的主意,让她们母子分离,她是宁死也不会同意的。
见曼曼当真掀开被子要起身,添丁吓的扔了手里的络子,按住曼曼的双腿,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姑娘,您可千万别任性,您的身子还没养好呢,这么挪动可是要得产后风的,好姑娘,您不怜悯奴婢,可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奴婢就是个下人,什么事都是听六爷的吩咐,姑娘您别为难奴婢,您有什么要求,等六爷回来再说行不行?”
看添丁吓的面色惨白,眼泪在眼睛里直转圈,曼曼也没了脾气。陈云正什么脾气,她还是知道的,年纪不大,却是极有大男子主义的,那可真是说一不二。连她自己尚且不能违拗,更何况是添丁了?
曼曼叹口气,道:“那你把哥儿的事讲给我听。奶娘可选好了?奶水足不足?哥吃的可还适应?他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是像我还是像六爷?”
添丁才觉得劝住曼曼是自己的丰功伟绩,听她问出一连串的话,额头上的冷汗又滴滴嗒嗒的淌了下来。
太惊悚了有木有?她这条小命想活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拼命转着眼珠儿,拼命的想着最合适的措词:“奶娘,是六爷亲自,亲自处置的,六爷做事,您还不放心?那是多细致的一个人。不是奴婢大放厥词,就是有经验的最老道的妈妈,也未必及得上六爷……”
曼曼笑道:“你这是夸六爷呢?我怎么听着像是贬低他呢?”堂堂大男人,被人夸成像个女人一样细致,他乐意才怪?
添丁不好意思的笑了,道:“奴婢不会说话,总之六爷对姑娘,那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奴婢就从没看过像你们二位这样深情的……”
呃,好像一不小心触到雷点了。这样深情的什么?他们不是夫妻啊。苏姑娘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出言讽刺?她真的没这个意思。
曼曼并没说什么,只是露出那么一点嘲讽的笑意,却很快就收放自如的收敛了去。她看定添丁道:“嗯,哥儿呢?”
添丁脸色灰败,挖空心思的道:“奶水,足着呢……哥儿,也适应了。至于长相,奴婢一直忙着照顾姑娘,倒是没来得及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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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六爷呢,好像别人谁都没有细看的机会。再说她们是什么身份?也不敢对哥儿的相貌大加评论不是?
“姑娘长的漂亮,六爷人也俊美,哥儿承继了您和六爷的长处,指定粉雕玉琢,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曼曼盯着添丁看了半晌,点了点头,道:“好,很好。你们都是六爷的好奴才,够忠心。”她忽然转过脸,不再理添丁。这股陌生的疏离和冷淡让添丁有些无所适从,她喃喃的道:“姑娘——”
曼曼闭上了眼睛。
她很想说不怪她们,冤有头,债有主,让她们不敢说话的自有人在,她自己有怨气,也只该去找陈云正,而不是迁怒旁人。
可曼曼没法不怪。她以为自己和她们处了这么长时间,总还有点情意在,却不想这点情意在陈云正的威胁和她们自己利益面前是如此的可笑。不管陈云正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对她们如此授意,但她帮着陈云正把自己变成个瞎子、聋子,是个不争的事实。
添丁还想解释:“姑娘,奴婢,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只是……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
曼曼索性转过身,面朝床壁,只留给添丁一个后背。谁都有不得已,谁都有苦衷,她不愿意计较,添丁又何必再奢求原谅?
给她一个清净的空间吧。
她实在不愿意听这些委屈的嘤嘤声。最该哭的不该是自己吗?被身边最近的人合着伙的联手背叛,她的心都没疼呢,添丁这么难过这么伤心做什么?
曼曼没什么异常,只除了格外的安静和沉默。该吃饭吃饭,该喝汤喝汤,只是她不再主动说话。添丁问她什么,她需要了就哼一声,不需要了就把自己丢在自己的神思里默默发呆。
添丁很慌张。苏姑娘一定是猜到了些什么,这可怎么办?六爷回来一定会怪罪到自己头上的。自己太笨了,连谎都不会撒,辜负了六爷的信任,也辜负了苏姑娘对她昔日的救命之恩。
添丁红着眼圈,把唇都咬破了,也没想出更妥善的解决办法,只暗下决心:等六爷一回来,她便去请罪。要杀要剐,她受了。
曼曼没睡。大概是睡的太久了,每天习惯性的午睡时间,她竟没有一点睡意。自己躺了一会儿,添丁也觉出无趣来,不敢再在这陪着,悄悄的收拾了盘碗,径自退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了曼曼自己。
曼曼心里焦灼的跟火烧一样。
院子不大,她虽住在后院的厢房,可如果府里有什么动静,她不可能听不到。但从早晨到现在,府里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像有什么喜事要办的样子,她那份天真的幻想终于破灭了。
她很希望能够等到陈云正回来,也好当面锣对面鼓把她心里的疑问都问出来。别打着这种为她好的名义,把所有事都瞒着她了……吧。
她是当事人,她有知情权,不管好和坏,她都有义务承担。
没有什么比蒙在鼓里,明明是当事人却要最后一个知道内情更让人愤怒的了。
不管他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她希望他能够坦诚的说出来。就算恨也好,她不要欺骗。如果幸福是假象,要用谎言和心计来装饰,她宁可不要。
她迫切的等着揭穿真相。
可她又害怕陈云正回来。她怕他所说出的真相不是她能承受的,她怕一旦撕开这层幸福的面纱,留给她的依然是丑陋的伤疤。命运从不曾怜悯她,它总是在她自觉最幸福的时刻把她丢弃,毫不怜惜的把她扔进冰冷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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