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京城外的山坡上,布满了点点的嫩绿,王绮芳带着孩子们一起来到城郊的庄子上。
“二少奶奶,这些是小的跟附近的农户淘换的种子,您瞧瞧!”
陈冬生穿着一身靛青色的翻领长袍,腰间系着杏黄的汗巾子,脚上穿着一双半旧的乌皮短靴,手上则捧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放满了不少花花绿绿的布口袋。
“哦,都是什么种子?可是咱们附近常见的?”
王绮芳让紫株接过篮子,自己伸手随便摸了一包,布口袋手掌大小,封口处用绳子系着,她掂了掂,嗬,还不轻。她拉开抽绳,从布袋里倒出一小撮种子,只是这种子王绮芳并没有见过,便好奇的问道。
“回二少奶奶,这个呀,”陈冬生伸着脖子瞧了瞧,然后挠挠头发,傻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是想着在青州的时候,二少奶奶特别喜欢淘换那些新奇的作物,偏巧咱们庄子上也有暖房,小、小的便琢磨——”
话说自从陈冬生被王绮芳派来照顾娘子军后,陈冬生总算找到了一件正经差事,无比精心的办着差,唯恐辜负了二少奶奶的器重,更担心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知道,现在不比一年前,京城也不是青州。去年在青州的时候,王绮芳落难乡野,身边也只有陈冬生一个能跑腿的小厮,他自然也是二少奶奶面前第一得意的人;如今呢,随着王绮芳名下产业的增多,她手里能干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还有两个身份特殊的奶哥哥做管事,让陈冬生的危机感越来越重。
陈冬生是个有眼光且心思活泛的人,否则也不会在王绮芳受困青州的时候,就敢将全家的生计和自己的前途压在她身上。当他跟着王绮芳来到京城后,亲眼看着主人如何处置刁奴、如何经营自己的陪嫁铺子、如何交结贵妇,一步一步的走来,终于从一个被小妾陷害的弃妇,蜕变成进退有度的当家主母。
这种蜕变,让陈冬生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有时他甚至后悔,不该把妹妹留在青州,若当初妹妹也跟着二少奶奶进京,想必也不会有紫株和紫苑两个丫头的风光了吧?要知道,他们兄妹跟着二少奶奶的时间不比那两个丫头短呢。
只可惜,他虽然做对了选择,但时机总是不好。自打进京后,他就一直没有得到正经的差事,只能在赵家的外院混些鸡零狗碎的闲差事。
当然,这也怨不得别人,陈冬生虽然头脑灵活,可毕竟是个见识有限的农家小子,既没有能力当掌柜、账房,又不肯降身份的当伙计,至于农庄的事,有二少奶奶的奶兄赵大郎在,更没有他的什么事儿。
好容易等到安置娘子军这个差事,陈冬生卯着劲儿也要干得漂漂亮亮。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陈冬生干得的确不错,只是有一点呀,人家娘子军也不是一直病着,再重的伤员也有康复的一天,等人家伤愈后就会离开田庄,而他的差事也算是完成了。
如今眼瞅着那些重伤患者一天天的好转,陈冬生便开始想着如何争取接下来的工作。
回府里继续当跑腿儿的?那怎么行?!这些日子来,陈冬生虽然手里只有几个手下,但大小也是个管事呀,权力不大,好歹也算是高人一等的小头头儿,那些附近的农户、农庄的下人们,还有给农庄送货的商户们,哪个不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陈管事’、‘陈大哥’?
有过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实实在在的‘实惠’,陈冬生说什么也不肯再被打回原形当小厮。
只是,他一个没有什么特长又目不识丁的小子,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二少奶奶想起他这个‘青州元老’,然后委以重任呢?
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某天陈冬生路过庄子的玻璃暖房,隔着透明的大玻璃,看到里面唯一一株菩提树时,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
“恩,不错,那时我的确淘换了不少稀罕的植物,”王绮芳捻了捻饱满的种子,被陈冬生这么一说,她也禁不住想起在青州的日子,“对了,这些种子是否有试种?”
“回二少奶奶,小的想着那玻璃暖房是多么稀罕的东西呀,怎么能随便试种?”陈冬生一直注意着王绮芳的反应,见她脸上出现短暂的失神后,便知道他成功挑起了二少奶奶的某些回忆,心里暗喜,忙拱手回禀道:“但又想到,这些种子若不试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被那些刁民骗了去,白白损失了银钱……小的便在暖房里的边角缝里试着洒了些种子,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生长,有些还真发了芽,小的让相熟的老农一看呀,里面有不少不错的花儿、草儿呢。”
“哦?已经发芽了?”王绮芳一听也来了兴致,这段时间,她忙着戏院的事,也顾不上搜集新鲜花木,只让紫鹃帮忙在花市随便挑了些兰花、牡丹放进空间,以维持空间正常的灵气。
如今突然知道陈冬生默默的帮她收集了不少新鲜作物,着实让王绮芳惊喜了一把,忙站起来,连声让陈冬生头前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田庄的玻璃暖房。
“您瞧,就是这些,”陈冬生指着角落里那点点的嫩绿,笑得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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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王绮芳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满意的点点头,“陈冬生,你做得很好。买这些种子花了不少铜板吧,待会儿去紫株那里报销。”
说着,王绮芳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四下里看了看空荡荡的暖房,“另外,这暖房建好后一直空着,未免有些浪费。既然淘换了这些种子,那就把暖房里都种满吧……这么大的房间,只有一棵树,太过空旷了些。”
“哎哎,小的遵命!”
哎呀,总算又有新差事了,虽然只是点儿种菜的活,可也是二少奶奶亲口吩咐的呀。陈冬生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心情顿时大好。他跟着王绮芳的视线不停转着两只大眼,目光停留在那棵特意从陵县移植来的菩提树时,陈冬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对了,不知二少奶奶听说了没有,赵家又有新鲜事儿了呢!”
“噫?出什么事了?”
王绮芳最近忙得连空间的事都顾不上,哪里还有闲心打听赵家的破事?尤其是这个月月初郑三娘嫁进了赵家,搬进了她的牡丹园,她对赵家的最后一丝怀念也被人抹杀掉了,她更不想听赵家的恩恩怨怨。
至于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和侍卫们,都是各司其职的忙碌着,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那些八卦。
而唯一曾经回过赵府的小丫,又担心娘亲不高兴,即使在赵家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事,只要与她们母子四人无关,她就不会主动跟娘提起。
所以,赵家大院里发生了什么事,王绮芳还真不知道。
“呵呵,咱们庄子西边的村子里住着个花匠,祖传的手艺。听说,前些日子接了个大活儿,说是被京里的贵人请去救治花木,”陈冬生亦步亦趋的跟在王绮芳身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道:“您可知道那位京里的贵人是哪位?”
“谁?难不成是赵太太?”
王绮芳见陈冬生一直看着那株菩提树,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猜测道。
“回二少奶奶,正是。而且听那个花匠回来说,赵太太派人请他去,为得就是救治当年您送给她的那棵菩提子树咧。”说到这里,陈冬生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雀跃,“二少奶奶,您说怪不怪,您在赵家的时候,那棵菩提树又是开花又是结果的,要多繁盛有多繁盛。偏您前脚离开赵家,那棵树紧跟着就出了问题。”
呵~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王绮芳心里暗笑,她在赵府的时候,经常用空间里的温泉水浇灌那棵菩提树,那棵树才会在不适合生长的京城落地生根;而如今她离开了赵家,便不能用空间作弊,菩提树没有了温泉水的庇护,肯定要回归正常,完全遵循大自然的定律生长。
“……二少奶奶,您是不知道呀,京里好些个人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悄悄的说,二少奶奶是有大佛缘的人,菩提树正是因为您才会在赵家开花结果。现如今,您离开了赵家,而赵家又娶了个丧门星进门,惹怒了佛门圣树……这是菩提树给赵家预警呢……”
“哦,还有这事?”
王绮芳闻言,禁不住轻笑出声。呵呵,真是十年河东又河西呀,想当初她王绮芳不也是顶着一个‘克母妨兄’的骂名嘛,这才短短几年,那个污蔑她的人的侄女也称了‘丧门星’。唔,这算不算报应!?
在庄子上游玩了一天,黄昏时刻,王绮芳才带着孩子们返回京城。
傍晚,随着夜色渐浓,平安坊的坊门慢慢关闭,外面也宵禁了。
“噗通!”
王绮芳从东院哥哥家吃过晚饭回来,刚让下人们把元娘送回院子,便听到靠墙的地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谁?谁在哪里?”
王绮芳仗着身后有清风清雨,大着胆子来到东侧的花园,就着月色,她看到墙根儿的花丛里有一个黑影。
“……靠,翻错墙了,怎么跑到‘她’家来了?”
墙根下,黑影按着肩膀的伤口,苦笑着看着几个女子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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