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绮芳的记忆里,关于刘大奶奶的印象并不深刻。一方面是因为王绮芳的前身太过怯懦,很少出院子,和家里的妯娌、小姑都不熟;另一方面,则是大少奶奶的原因,其实也不是人家性子不好,而只是在赵家身份最尴尬的人,首推赵天白夫妻两个。
按道理说,赵天白是赵家的长子,虽然是庶出的,但因是赵永年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后很长时间里,家里都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备受已故的赵老太太宠爱,甚至被老太太接到自己院子里抚养。
因此,在最初的几年时间里,赵天白在赵家的地位相当超然,赵永年对他也颇为看重,处处为长子考虑,也引得刚生了嫡长女的赵太太暗恨不已。
但是,她再恨也没有办法,老话说的好呀,“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对于赵老太太而言,赵天白就是她的心尖子、眼珠子,恨不得时时守着孙子,岂能让赵太太随意沾手?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多年,甚至赵天青的出生都未曾改变。
直到赵老太太病故,赵天白的地位才微妙起来。一方面,他是养在祖母身边的长孙,自幼深受长辈和父亲的宠爱,在赵家的地位也不低;另一方面,他又是身份低贱的姬妾之子,再受宠也不过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庶子。
原本还有赵老太太庇护着他,他还有分得家产的希望。但随着老人家的离世,赵天白便立时没有了依仗。
赵太太呢,心计不是一般的深,她见老太太去世后,赵天白没有人照顾,便以自己身体不好为名,直接将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几个婆子留在赵天白身边伺候,自己根本就不插手赵天白的事情。
发展到后来,赵太太非但不严加管教庶子,老嬷嬷们对赵天白稍有严厉,她还出面护着、拦着,一副慈母的模样。
如此一来,赵太太得了个善待庶子、宽容大度的美名,而没有人管教的赵天白却被一干下人纵成了逗狗玩鸟的纨绔子弟,正经事一件也不干,但凡是打架作祸的混事,一准儿有赵天白的影子,以至于赵永年对这个长子越来越失望,直到最后把他当废人看。
至于大少奶奶刘氏慧娘呢,出身登州刘家,也算是世代书香的大家。单从身份来看,刘氏嫁给赵天白是有些下嫁,因为刘家的家世或许不如赵家显赫,但人家刘氏好歹是嫡女呀,又是才貌俱佳的千金小姐,如果不是这件亲事是赵老太太亲自谈定的,赵天白做梦都娶不到如此好的娘子。
说实话,刘家当初肯答应这件亲事,多少还是看在赵老太太的面子上,想着赵天白虽是庶子,但贵在受宠呀,如果正房太太无所出,赵家偌大的一份产业不就落到他的手上?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只印证了那句话: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如果不是担心落下不守信的恶名,刘家的家长见到不知上进的赵天白之后,真想悔婚了事。
为了名声,也为了心底里那丝侥幸,慧娘及笄那年,刘家得到赵家的求娶信后,便依约将女儿十里红妆的嫁到了赵家。
刘氏嫁进赵家后,才知道家里的长辈想得太过天真了,赵天白别说继承家里的产业,恐怕分家的时候不被赵太太净身扫地出门,便已是万幸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郎君,在赵家的地位如此尴尬,赵太太的戒备如此严,简直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夫妻。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后悔也来不及,刘氏只能咬牙在赵家忍了下来:对外,规规矩矩的伺候婆婆,对内,费心费力的纠正浪子夫君的恶习……
回忆到这里,王绮芳不由得敬佩起面前这位巧笑倩兮的少妇来——短短七八年的时间,慧娘或许没有彻底改造丈夫,但至少能让大少爷听进她的建议,甚至在他们的西跨院里,万事都由刘氏说了算。
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并竭尽全力的让生活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单凭这一点,刘氏绝不是普通的人。
王绮芳暗自佩服不已,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她快走几步来到刘氏的近前,态度不是很亲昵的说道:“七娘自从回来后,便忙着收拾院子、整理内务,也未曾去拜会大嫂……七娘这里向大嫂赔不是了,还望大嫂不要怪罪才是!”
王绮芳之所以态度淡然,并不是势力眼,而实在是她的前身与刘氏的关系并不好,如果她乍一亲近,刘氏肯定要起疑心——说话,她此番惩治恶奴的行为,已经让赵家的不少人对她产生了质疑,如今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还是尽量稳妥些比较好。
可惜,王绮芳并不知道,她的这番自认为疏离的态度,还是让刘氏产生了戒心。
“呵呵,弟妹太客气了,”刘氏在听到王绮芳的那声‘大嫂’时,目光闪了闪,似乎有些讶异她的反应,不过,刘氏的心理不是一般的强悍,短暂的征楞后,她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笑着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虚礼。对了,你这是去哪里?是去给太太请安吗?”
“对呀,这不太太的寿辰快到了么,七娘刚回来,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安排,”对方这么问,王绮芳自然不能大咧咧的说‘不是,我是去看女儿’,只好顺着她的话头说,“大嫂,太太今年是整寿,咱们是不是操办的隆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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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是呀,”刘氏听了绮芳的话,赞同的点点头,紧接着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长叹一口气,“唉,都怪大嫂太没用,不能帮太太分担家务。让她老人家如此年岁了,还为了家事操心……呵呵,现在好了呀,弟妹你回来了,太太也算能好生歇歇了呢!”
噫?大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绮芳心里暗自诧异,她当然不会认为苏氏这是借机抱怨太太,如果她真是这个意思,那她也不是那个能压住浪子丈夫的刘大奶奶。而且就算是对太太的偏心不满,刘氏也绝不会在她这个太太的亲儿媳面前有所表示。
可眼下,她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还是暗示什么?
王绮芳有了疑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轻笑几声便把话题扯到太太的寿礼上,“唉,我是个年轻不经事的,离家也有些日子,不知道太太最近喜欢什么呢……大嫂天天守在太太身边伺候,定知道太太的喜好,这寿礼的事儿,还望大嫂给七娘指点一番!”
“……”刘氏闻言,再次窒了下,她探究的目光扫过王绮芳诚挚的面孔,最后轻扯嘴角,笑道:“嗐,弟妹也知道我的,我向来嘴笨心拙,哪里能猜中太太的喜好?!寿礼嘛,只要尽了心意,太太也不会怪罪的,对吧?”
“大嫂说的是,是我把事情想左了!”
王绮芳讪笑两声,随即跟在大少奶奶的身后,一起去赵太太的院子去给婆婆请安。
婆媳几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会子话,赵太太便借故乏了,端茶杯送了客。
妯娌两个站在院子外寒暄几句,大少奶奶便领着一串美人粽子,晃晃荡荡的离开了正院;王绮芳则和赵嬷嬷拐弯儿来看元娘。
“嬷嬷,我这位大嫂不是个简单角色吧?”
王绮芳详细的问了元娘这些日子的生活后,便抱着元娘坐在临窗大炕上,与赵嬷嬷就着明媚的阳光聊天。她想到刘氏那双凤眼中不时显现的精光,用确定的口气问道。
“那当然,”赵嬷嬷接过小丫头奉上的茶点,倒了杯热茶,亲手递给王绮芳,这才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对王绮芳说道:“听说呀,大少奶奶是先头老太太亲自相中的,以老太太对大少爷的疼爱,刘氏若是不好,她能留给大少爷?!”
“唔,那大少爷呢?”王绮芳对这位大伯子的印象非常模糊,她翻遍了脑海里的所有记忆碎片,却找不出一个关于赵天白的详细记录。甚至,她都记不清赵天白的五官是什么。
但是,不知怎的,在见到刘氏的那一刻,王绮芳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赵家大少爷真像世人评价的那般不堪?
要知道,老太太去的那年,大少爷都十岁了。这个年纪放在前世,不过是个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学生;可放在大周的深宅内院的话,十岁的少爷,已经是个能懂事、会算计的半大人。
即使变坏、变混,也不会变得如此彻底吧?!
“娘,不能信大伯!”
元娘撒娇的缩在王绮芳的怀里,一边安静的吃水果,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母亲和赵嬷嬷的谈话。当她听到母亲提起西跨院的那位大伯时,小脸顿时凝重起来,忍不住的轻呼出声。
“恩?元娘见过大伯?”
王绮芳一愣,她没想到女儿的对这些内院的事如此关注,也没有往深处想,只当是孩子早慧,偶尔见过赵天白后,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元娘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道理,只是囔囔的说:“反正、反正大伯和大伯母都不是好人,母亲还是要当心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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