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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们且上路吧,别耽搁了吉时。”卢氏上前去将遗玉扶起来,抓住她右手重重握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好把这疼入心坎的小女儿最漂亮的时候留在眼里,口里道:
“平彤平卉,还不扶你们小姐上车。”
“是,夫人。”
园子门口,于通已经赶了缠红挂金的香车出来,作为娘家叔伯前来送亲的卢荣远卢荣和也驭着马走到一旁,见她母女缠弄,出声劝道:
“启程吧,莫误时辰。”
两个侍女上前挽住遗玉手臂,就要搀她上车,可遗玉拉着卢氏的手却攥的死紧,不肯松开,嘴里哽咽唤着:
“娘、娘。”
“小姐,该走了。”平彤虽是不忍,但先前被周夫人特意交待过,知道这时候不能心软,便和平卉使了些力气,将她母女分开来,任凭她呜呜地唤着卢氏,也不叫她再多逗留,窦氏和赵氏也适时上前抱住了卢氏,嘴里说着吉祥话,转移她注意力。
“新娘子出门了!”喜娘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一嗓门喊起来,乐声哗哗啦啦地又响起来,周围刚才静下的人声,便再次喧哗,道贺声,恭喜声,一下子就冲淡了这种分离的场面。
李泰侧移两步,看着遗玉两步一回头地被搀着上了马车,待那勾着香穗的粉红色车帘放下,他方才对着卢氏躬身一揖,直起腰时对上站在人群中的韩厉别有深意的目光,微一点头,便转身大步走到马前,扣着马鞍翻身上骑,驾着翻羽移到香车前,手一抬起,沉声道:
“回京。”
园中乐声未消,迎亲队伍中,又响起一拨乐声,萧笛笙鼓,却是另一番悠扬曲调。随着香车掉头缓缓离去,便露出其后又两辆四马拉拔的彩蓬车舆,二十文士拥栏而坐,羽扇纶巾,风华正茂,一手凭摇,一手持板,敲击车栏,郎声唱曰: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园中里外观客哪里见过这种迎亲的阵仗,正在啧啧称奇时候,又听“唰唰”一阵响,半围在园外的百人骑都勒缰调转马头,随着香车而行,两两护其左右,红头铁枪银甲胄,复复延行,文声武器,好不壮观。
一下子人群便从园里涌到园外,有妇人少女,目露钦羡,神情恍恍,不知是忆起自己当年嫁时,或是期许来日嫁时,堪有这等风光。
赵氏窦氏伴着卢氏,瞧那金珠缀顶的香车宝马远去,前者神色略黯,后者心有羡嫉,扶着卢氏肩头,忍不住道:
“岚娘可是生了个好女儿,魏王这般相待,应该是看重玉儿的。”
卢氏没在意她话里酸气,低头飞快地沾了沾眼角处湿润,叫小满去知会早早等候在外院的送妆队伍跟上迎亲的车马,陪嫁的侍从们也都自觉跟着前去登车了。
***
迎亲的队伍离开了龙泉镇,遗玉倚在车窗边,听着外面抑扬顿挫的诗声,离家的伤感被冲淡不少,可眉间依旧不展,平彤平卉就在两旁陪坐,见状出声道:
“这还待会儿到呢,奴婢帮您捶捶,您靠着垫子休息一下吧。”
“也好。”
平卉退了她足上绫花描金小鞋,扶着她斜依在几只厚厚的软垫上,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她的腿脚,穿这身美是美了,却委实同舒适沾不上边,腰上缠的紧了,坐着倒比站着更难受。
平彤就在一旁陪着遗玉说话,“小姐,您听这外头文人唱声不歇,既不重样,又好听的紧。奴婢还没听说哪家迎娶有这等派头的,王爷待您当真用心,还能想出这等花样。”
闻言,遗玉当即松展眉心,嘴角溢了笑,道,“这主意虽好,可断不是他想出来的。”
李泰亲自来迎娶,又是阵仗十足,但他这人是不会闲心来摆弄这种事情,多是下面人巧心独运,不管是谁的主意,她都是欢喜,若是没李泰首肯,他们又怎敢出这种风头。
还有那五首催妆诗,也许看起来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瞧的,是在给她这新娘作脸面,但也只有她心里清楚,李泰如此行事,是给她一个人看的,就是为了让她一个人安心。
平彤见遗玉又有了笑,琢磨着卢氏出门前的交待,想着是时候,便弯腰在座下摸索一阵,从暗屉里掏出一卷小册,看也没看,便递到遗玉面前,道:
“这是夫人吩咐要给小姐的。”
“什么东西?”遗玉狐疑地接过来,随手翻开一页,头第一眼发现这是卷画册,第二眼看清楚上头两个花白小人儿扭打在一起,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东西,手一抖便将这画册丢到了地上。
“先收起来,我乏了,眯一阵。”
平彤看着闭目装睡,颊生红晕的自家小姐,先是因这美色恍了下眼睛,随后便弯腰将那画册捡起来,重新递过去,佯作不知这册中何物,清了清嗓子道:
“夫人说,小姐就是不喜欢,也务必要看上两页。”
遗玉不好告诉平彤她不必看这个也知道那事情的大概流程,不得已又睁开眼睛,窘着脸将那春宫册接过去,硬着头皮打开,胡乱翻了两页,想着应付一下,可余光到底是瞄进不该看的东西,一想到今日便要同李泰行这等私密之事,腰背便是一阵发麻,耳根灼的火烧一般,面红耳赤地将册子又丢给平彤,脑子里却挥之不去那些个羞人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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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王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正门前一整条街上都被饰了红灯挂彩,难得如此开门揖客,从早起,门前便络绎不绝地通行车马,工部尚书杜楚客在外迎客,门前贺喜声不绝于耳,喜事盈门,有俗说与宴分占喜庆,可去晦气,但凡是收到喜帖的,鲜少有无事缺席的。
内院里,红绸坠树,毯席交错,酒果茶点盈案,随处可见相识的客人们三两聚谈,女客们都被安排到了花厅喝茶,又有位高权重者由管事亲自引了,移驾厅中,礼部尚书、河间元王李孝恭在内坐镇待客,同朝为官,都是熟人,魏王大喜之日,不管有无过节,表面上都是一派和睦,没人会傻地在这种日子上自找没趣。
日头高起,杜楚客见门前车马转少,却还未见长孙无忌人影,心中难免起忧,这长孙家的请帖还是他亲自送去的,但就怕长孙无忌念及旧事,因为这新娘出身,今日不来赴宴,被有心人看去,影响王府声誉。
他这倒纯粹是白担心,长孙无忌才是不会做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事,虽没早到,可将至中午,人还是出现在王府大门口。
“长孙大人,”杜楚客不及他从马车上下来,便上前迎道,“你可是姗姗来迟啊。”
“杜大人。”长孙无忌下了马车,对着杜楚客抬手一揖,便转身从车中扶了一人下来,却是个橘衣杏服,珠簪玉拢的美人儿,这般姿色,长安城里也只此一株了。
杜楚客侧目一瞧,即使是他这把年纪,也不禁愣了下神,随即和蔼地冲对方一笑,转而对长孙无忌道,“几位王爷同房大人、唐大人他们在前厅,这边请。”
长孙夕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魏王府,很快便被前院正在闲聊的客人们主意到,察觉到一双双眼睛落在身上,她早已习惯这种惊艳的眼神,但今天却尤其叫她自得,不枉她特意梳妆,选了这身近红而不殊的衣裳。
中书令房乔、户部尚书唐俭、楚王李宽、吴王李恪、齐王李佑等人早到,同李孝恭坐在一起,从今日之喜,论起吐蕃屡次来朝求亲之事,见到长孙无忌父女进来时候,也有人露出惊讶之色,原本以为他这时候不到是不来了。
长孙夕随长孙无忌坐下,点头回了对面李恪一笑,转头就见着斜对面座的杜若瑾,那天魁星楼一别之后,两人私下再没见过,如此视线一交,她又是点头一笑,他却是侧头避开,长孙夕眉头暗皱,便同长孙无忌道:
“爹,女儿出去走走。”
长孙无忌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马上就是吉时了,别乱跑。”
“女儿知道。”今天能够随行,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长孙夕自然不会忤逆他爹的意思,应声后,便起身大大方方地对着杜若瑾道:
“杜大哥,我有几个着色上的问题要请教,咱们去外头说,如何?”
杜若瑾捏了捏手中酒杯,放下,对她点点头,便随她离开了,厅里的长辈多是知道几家的孩子交好,也不奇怪,只有李恪眼中有些异样流过。
两人出了厅,长孙夕将他带到前院偏静的一角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撅了嚼粉唇,扭着衣角小声道,“瑾哥哥还生我气呢,我知道错了,那天在楼里是我说错话,对不起,你别怪夕儿了,行吗?”
这般小女儿态,又是顶着如此一张皮相,换个人来怕是连她说什么都不想便应了,可杜若瑾却是移目别处,冷淡着反问道:
“你做错何事,我不知。”
几乎是青梅竹马长大,她自当熟悉他脾性,没料到他这回竟是如此不好说话,长孙夕低头蹙了蹙眉,咬咬红唇,喃声道:
“那天当真是我一时糊涂了,气不过才会买下那幅画,又说话叫人误会你和她,实话同你说,我事后就后悔了,你可知那万两银子买来的画,我出门就随手丢了。今天明明是人家办喜事,我现在却难受地只想哭,自打知道这桩亲事,半个月都没能好眠,瑾哥哥,你是、是知道我心事的,你说事情都成了这样,我还能如何,只能做些蠢事来消气罢了。”
杜若瑾听她期期艾艾讲来,忍不住回头,惊见她眼角垂下两行清泪,心中一软,叹道:
“凭你才貌,大可不必如此,这世间男子何其多,虽不尽然都能配你,但却大有良人在,太过执意只能劳神伤心罢了。”
“我知道,”长孙夕苦笑着抬头,涩声道,“你瞧,我能同你坦言,便是不想再痴念,今天亲眼看过,想我也能死心了。瑾哥哥,那天我当真错了,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杜若瑾虽仍有芥蒂,可到底同她少时情谊还在,又有些天涯沦落人之感,见她手背拭泪,便犹豫着伸手,递了随身的巾帕给她,“好了,你别哭,看时辰待会儿迎亲的人就到了,被人瞧见怕会误会。”
“嗯,”长孙夕接过帕子,垂头道,“你先回厅里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也好。”杜若瑾轻拍了拍她肩头,转身去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她才从袖口取出一方小镜,转身避在树后擦拭,直到镜中之人又重新勾起嘴角,一脸粉妆,却是半点没有花掉,依旧美的惊人。
***
迎亲的队伍抵达延康坊的时候,魏王府这边已经接到消息,暂时放下对遗玉的成见,杜楚客喜气洋洋地领着众位宾客到门前等待新人,结果竟三层外三层将大门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官名爵比比皆是,好在王府排查严密,周遭又有兵士围守,不至于混进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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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方听乐声鸣耳,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朝东看去,就见打头几匹神驹骏马骑来,粉帐香车摇铃并后,红绸滚滚,兵马相护,马蹄踏踏,缓缓而行,如踏云至,不知者还当天客入尘,又闻朗朗诗歌声不绝于耳,咦咦嗡嗡,是唱: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馁之。”
一首诗歌,道尽新婚之喜,男才女貌是谓天合,众人始从恍惚中回神,再望向那迎亲的车马,议论纷纷,杜楚客也不知道迎亲的队伍会是这般特别,听见四下议论声多是夸赞,面上难免几分得意。
“二皇兄,你看四弟就是同我们不一样,连娶亲都这么特别。”李恪同李宽打趣道,得来对方一个回笑,他月初才在击鞠比试上吃了李泰一个闷亏,而今能出现在这里,也能辟开那些说他对李泰心存不满的传闻,皇子们中,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兄弟不和这种现象,只能在暗里。
另一头,几名王妃公主同女客们站在一处,长孙夕细声呢喃着那首“鸳鸯”,双目望着街头为首的俊卓身影越行越近,尽管已经做好万般准备,依旧心中绞痛。曾几何时,她梦里也有这般情境,他穿一身朱衣玄襟,金冠青履,俊美无铸,而今梦似成真,可她却不在他身后香车中坐。
城阳摆弄着腰上的玉挂件,同一旁道:“这将过门的魏王妃倒是好命,这般派头,是比本宫出嫁时还要风光了。”
一群女子这便痴痴笑了,有人接话道,“公主说笑了,这风光与否,看的可不只是迎亲的队伍,要瞧的还是女方的嫁妆。”
“对、对,”一片应声,不乏几个面带讽笑的。
不知外头有人等着看好戏,香车中,平彤平卉不知第几回为遗玉检查衣物,确认钗环都没有歪扭,一根发丝都没有漏掉,才将扇子递到她手里,紧张兮兮地贴在门帘后,注意外面动静。
听着外面渐响的人声,遗玉此时并不轻松,照规矩,这一路上她没同李泰有半点交流,甚至连新郎人影都没有看见,想着等下要被他扶下马车,引领着跨火盆、马鞍,就紧张的很,生怕待会儿会出差错,不住地摆弄着手里的扇子,既有期待,又有担心,手心都腻出汗来。
迎亲的队伍很快来到王府门前,李泰在一阵恭贺和笑闹声中下马,走到香车边,伸出手来轻叩车壁,就听见门口礼部职官扯着嗓门喊道:
“迎新妇进门!”
等候在一旁的几名王府侍女抱着大红的福袋小跑出来,众人让开一条道,由她们蹲下从马车处一只一只铺垫过来,这便是叫新娘足不沾土地进门去。
遗玉坐在车里,心跳已是快地不由自主,被平彤平卉连唤了两声,才举好扇子,点头示意她们掀帘,盲着眼伸出一只手来,由平彤扶出去,她刚弯腰起身,手便易主,袭来一只大掌牢牢地将她握住,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和紧缚,竟是激地她打了个轻颤,下一刻,便身不由己地随着他牵扯从车中探身而出,四周一亮,人声迸响,不及她仔细脚下车架,腰上便是一紧,猛贴上一具宽实的胸膛,足已落地。
门外客人瞧见魏王直接抱了那体态娇纤的新娘下车,又托着她腰肢放在福袋上,便是一顿哄笑,甚至有人大着胆子打趣道:
“魏王可是等不及了,不如这就直接送进洞房去吧。”
“哈哈哈!”
......
李泰浑然不在意,就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笑声,可遗玉耳朵不聋,当然听见这些取笑,只觉得愈发头晕脸热,伸手出右手轻推了他一下,好在他扶她站好后,就后退了一步,没再贴着她站,只是握着她的手,牢牢地让人挣脱不开。
李泰让开身子,众人这才瞧见新娘模样,虽不见脸蛋,可那玲珑的身段、白皙的肤色在一身金红喜服相衬之下,煞是惹人眼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拿一双双眼睛紧紧跟在遗玉身上,因那遮面的青纱扇,心里似是虫爬一般,更是期待等下却扇之后,能有机会一睹芳容。
从马车到王府门前,是有三五丈远,前头铺了福袋,李泰拉着遗玉一个个踩过去,因着四周投来的目光过分热切,叫他不喜,便走的快了,等到门前停下,又有人放上马鞍、火盆两物,他才放慢脚步,小心牵着她跨过去,就在一旁静等礼部官员念唱祝词。
遗玉是稀里糊涂地从火盆上踩过去的,知道李泰就在身边,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挪开扇子看他一眼,偏他闷不作声,她就只能透过扇面看见一团模糊的人影,还有下边朱红玄边的衣角,略沾土色的黑靴。
几段祝词念的时间不短,遗玉左手被他握住覆在长袖里,交错的手掌粘腻的不知是谁的汗湿,这般闷的心都燥热,却不想挣开,一路上的不安,似乎就在这静静的牵扯中被迅速消磨掉,甚至不需要半句言语,只要她知道他在身边就好。
这边祝词还未念完,原本静候在门前的客人中,却忽然起了骚动,就见迎亲的队伍散到两边之后,东边街头陡然出现一辆辆车架形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新娘的嫁妆队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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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女人拥到前面去,指点着那几辆打头的架子车上累放的笨木箱子,交头接耳道:“瞧瞧,连箱子盖都不抬起,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吴王妃抠着新修的指甲,道,“许是金砖银砖,怕叫人眼红吧。”
有人捂嘴笑了,城阳斜眼道,“你当她家是挖金的不成。”
“这可说不准,怀国公当年也是一方豪绅。”长孙夕总算开了口,惹来一片探视,又微微一笑,道,“人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能拿出些好东西来撑场面的。”
“噗嗤”一声,有听出她暗讽的,这便抑不住笑了出来,长孙夕腮上露出一对甜窝,正要再言语什么,就听前头猛地有人低呼道:
“我的天,快瞧!”
送妆的车队在街头转了个弯,渐渐在头几辆车舆后露出形状,不算那两三车木箱,这惹人惊叫的,却是一方用红绸固定,直直立在车板上的和田青玉屏风,宽八高六,纯玉的做工只在边角包裹了一圈闪闪的金色,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金子,离得那么远也能看见上头若隐若现的浮雕,这一架还不稀罕,稀罕的是紧随其后,还有一模一样的另一驾白玉屏。
之后的十几辆马车上,统统都是嵌玉勾金的家具,虽不如那纯玉来的惊人,可那么多摆在一起,也让人咂舌。什么玉案、玉凳、玉桌面,玉妆台,玉柜、玉台、玉衣架、玉拔床,等等等等,统共是一套白玉面嵌在上等的紫檀木里头,一套青玉面嵌在黄花梨木里头。
只这么两套家具,便叫人许多人瞠目结舌,红木、檀木的家具见多了,有谁是见过这成套拿美玉来打的娇贵物件!
“...今天可算是开了眼,这卢家不是挖金的,是造玉的吧!”
人群中又一次闹腾起来,就连祝词念完都没人发现,不说卢荣远卢荣和兄弟头一眼看见这些本该十年前就被卢老爷子卖掉的东西如何作想,单是杜楚客脸上的颜色就精彩地能下酒了。
城阳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这太过风张,又没完没了的嫁妆队伍,扭头正对上长孙夕脸上未及收回的狞色,暗了暗眼神,甩了下腰上玉饰,突然笑道:
“前个不知听谁说,卢家在作坊订了两套酸枣木的家具,亏本宫还信以为真,夕儿,你说的不错,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能拿这阵仗来撑场面,这骆驼未免也太大了些。”
长孙夕勉强扯了下嘴角应付,却没再看这两套家具后头延绵不绝的风骚车队,手里的淡蓝帕子默默在指头上缠了几圈,使劲扯紧。
遗玉虽然看不到,单凭听也知道外人惊叹,心中是喜忧参半,那天见到这嫁妆单子,她在惊诧之余,还没忘推拒,如此大张旗鼓地显摆,弊大于利,可是她娘不知为何,坚持要大办,只说这是她一生一回的风光,就是有麻烦,也值得了。
李泰察觉到身边小人儿的不自在,侧目扫一眼已被那“轰轰烈烈”的嫁妆迷的不着边的人群,当下一声冷哼,道:
“吉时将至,还不继续。”
众人流连往返地回头,面上都露尴尬,纷纷收敛眼中稀奇,杜楚客干咳了两声,扯了扯礼部官员,对方便慌忙收起手中词卷,清了下嗓子,通道:
“新妇入门!”
遗玉由着李泰拉着,跨过门槛,顺从地跟着他的步子,朝魏王府西南处结好的青庐走去。客人们也稀稀拉拉地跟上去,杜楚客犹豫了一下,招来管事,再去叫来一对护卫看管这门前招人又娇贵的嫁妆,免得磕着碰着。
进门左拐,一直直走,穿过长长的下廊,踩着锦绣毡毯,走到了青庐前,遗玉和李泰仍然没有半句交谈,她一板一眼地听着礼官安排,直到站在蒲团前头,才被他松开手来。
“新妇拜夫!”
心里刚刚一空,就听见礼官让她行拜,那个“夫”字,又瞬间叫她心里盈满,手指搓着掌心的湿气,俯身一拜而下。
“起来。”若是她此刻移开扇子,必能直视到他眼里流光溢彩。
“回拜!”
遗玉直起身子,看着那模糊的人影,就在她面前躬下背脊,不知为何,就是能够感觉到,这怕是此人一生头一回真心诚意地拜下,喉咙忽然就干渴起来,颤着嘴唇,伸出手想要去扶他起来,未沾到衣角,就被他稳稳接住。
(谢谢夏沁、冷凝冰清、sih-han、天天妈妈888几位亲的和氏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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