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贵一回来,便跟着他爹陈二牛一块主持着丧事,王氏跟陈刘氏两个招待着来客,准备着丧席,积德专门坐在小凳上,一桩桩去记亲友邻里行的礼。
按说陈刘氏的丧事须得在陈家老院去办,当时张红玉丧在王氏屋里,陈刘氏当日也不去提,红玉没了,王氏本就没心思去争个便宜,便也默认了丧事就在自个屋办。这事让旁人去瞧,眼里都雪亮着,私下里自然是对老院人议论纷纷的。
嫁入陈家十好几年,也就得了这么个好妯娌,王氏心里只觉得红玉命苦,年纪轻轻便撒了手,眼前尽是她平日里的好,自个陪着她闭了眼,给她送了终,觉着还没做到尽善尽美,至少还要了了她的遗愿才好,红玉临终时瞧着她的眼神,让她心里有万斤重。
区区丧事和丧席比起养一个娃娃的重任来,那还有啥说的?就是陈家不管,自个也是要担起来的,不仅如此,丧事一完,过继秀娟娃儿的事儿也要提上日程了。
陈刘氏隔三差五得些闲便到积德跟前儿去瞅上一眼,问他总共收了多少钱儿。王氏看在眼里,心头便不大乐意。
瞅了个空,便跟陈刘氏商量着,“丧事虽是爹主办的,可下来屋里还要去办丧席,红玉生前得了人心,死后还来了这么些个亲朋,就是粗粗办一回,少不得也要花去一两贯钱儿,要我说,丧席就用来客行的礼钱儿去办!”说是商量,其实就是跟陈刘氏明说,这回收的钱儿积德一笔一笔记着哩,那钱儿谁家也别想动!就用来办丧席!
陈刘氏皱眉去听她说话,半晌,嗯了一声儿,忽然又冒出一句,“且让娘去跟翠芬知会一声儿,丧席就明个晚上在陈家办。”
王氏冷哼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这个扣扣缩缩又小气吧啦的婆婆心里还打着小九九!生怕自个屋拿了那礼钱儿去办席,打了那钱儿的主意!
王氏气的不轻,她心里自有一股莫名的坚持,红玉后来病成那个样子,都是自个成日在跟前喂吃喂喝,到她去了,床前送终的也只有她跟良东翠喜几个,又是擦洗身子又穿丧服,陈刘氏不过只闻讯赶来哀嚎了两嗓子,到了这会儿,自个想为她办个完整的丧事也不成?
宝珠就站在她娘跟前儿,这会也忍不住去开腔,“不成,席在我屋办,昨个娘跟亲戚们都知会过了!”
陈刘氏嘴一撇,咧宝珠一眼,“小娃儿知道个啥?”又瞅一眼王氏,“现如今铁富还在着哩,那钱儿……咋也由不得你跟铁贵做了主。一会儿我跟你爹去通知亲戚们,叫他们到东边去招待。”
王氏冷笑了一声,领着宝珠转身就往屋里去,陈刘氏努着一张嘴儿还想说什么,才开了半句口就见王氏带着娃儿转身走了,气的在后头小声呸她一声。
王氏絮絮叨叨跟陈铁贵数落着方才的事儿,末了,又说,这一回铁了心的,就在自个屋里办,时间就定在今晚,甭管陈刘氏办不办,自个倒贴钱儿也要办。
陈铁贵也是这个意思,弄啥前头丧事都是在屋里办的,酒席倒要去老屋?他跟媳妇照料老二媳妇这么些年,搭进去的钱儿早有两贯了罢!这个时候偏计较起那么丁点钱,真不愧是他娘的风格。
商量好了便去准备,王氏娘家这回来的人不多,李氏来了呆了不大会便走了,就宝珠大舅跟大妗子这会儿还留在屋里,原也是怕王氏有个啥要帮忙的地方,王氏本还说早些遣他们回去歇着,这会儿忙去找他们帮忙准备丧席,自个则去邻居家凑桌椅碗筷。
宝珠跟积德两个都被打发去割肉买鱼。润生去通知远亲近邻的,这回时间紧,王氏早打定了主意,有那些个路远的,赶不及今个来的,自己便备了礼去还,务必要将丧席办的妥妥帖帖的。
前头收的钱儿,王氏生怕婆婆因为自己办席拿那钱儿生事,惹出事端来,钱儿有两贯半,自己干脆一分没动,叫来良东,将钱儿交给他,仔仔细细叮嘱他,说是今后他娘不在了,秀娟到她屋也受不得委屈,倒是他自个,将来用钱儿的地方多,精打细算的用。
良东也知道这回就因着收下的礼钱儿他大婶子跟他奶奶起的风波,他早就明了事理,心里自有想法,觉得她娘在大婶子屋里本就欠了她们许多,这回办席,瞧大婶子的意思也是要自个出钱的,他打定主意那钱儿将来一分不少的都给王氏。
陈刘氏得了王氏今个要办的消息,领着翠芬两个跑来要那钱儿,良东却摇着头不肯给,陈刘氏骂了他好一顿,说是他娘才去,他便紧着帮他大婶子拿钱儿,气的王氏又在屋里跟她吵了起来。
好在良东是个主意正的,陈刘氏怎么说,那钱儿他也不交出来,陈刘氏只得悻悻地走了,她卯着劲的让王氏办不成,回屋便跟丈夫闺女添油加醋地说着王氏敛了财,陈二牛气的不轻,说是自个屋给老二媳妇办丧筵,也不稀那些钱儿,就是勒紧了裤带,今晚也要办上,他们老两口出面,亲戚们好赖也要给上几分薄面,王氏那边肯定是办不成的。
陈刘氏紧着就去通知亲戚,亲戚们先前得了王氏的通知,这会儿又听说到东边陈家去吃席,各个摸不着头脑,纷纷又跑来王氏屋里问陈铁贵到底是咋回事,王氏便笑着说不碍事。谁家掏了多少礼她记得清,依着各屋的情况挨个去谢,遇上屋里条件不好的,当下便感激他们行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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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叫他们晚上照常来,说老二媳妇的席,自个屋里掏钱儿办是心意,老屋办跟自个屋是两码事,他们愿意去哪家便去,若是来了自家,她替老二媳妇跟良东谢谢他们。
陈刘氏逢人便去诉说王氏办席是为了吞下老二媳妇办丧的礼钱儿,叫他们今个一定要去老屋,翠芬也动员了里正屋里的亲戚们,早早就在老院里忙活着,母女俩同心,偏叫王氏办不成,打不了那钱儿的主意。
这事后来在村里少不得又成了一笔笑谈,暂且先略过不提。
陈铁富早在这中间被他们忽略了去,张红玉下葬那日,他一句话儿都没留便走了人,这回别说是陈家,连良东也彻底对这个爹死了心。
王氏抽空便问他:“头七过了,去县里跟你妹子一块在铺子干吧?”
他闷闷地点着头,“都听婶子的安排。”
王氏笑笑,“你如今大了,自个也要有个主意,不管是想在屋里种地,还是跟你妹子去县里,婶子都支持着你。”
良东眼圈微微一红,忍了眼泪扑通跪倒去谢她,“婶子对我和我娘的恩情,这辈子怕也还不上!”
王氏急的拉他起来,才听他又说,“如今娘去了,我想去县里帮宝珠妹子的忙,不想在屋呆着。”
王氏想想也是,良东以后在陈家老院住着,那能过上啥好日子?从前陈刘氏那样喜爱老二媳妇,还不是见天儿数落刁难她,更别说良东娃儿了。
想了想,便问他:“你爹娘留下的几亩地该咋办便咋办,婶子屋里够吃够喝。”
良东点点头,“都想好了,租出去四亩,余下两亩就留着给润生弟去种,他勤快人,一准能打理好,婶子以后要养活秀娟,屋里多了一张嘴,收获的粮食婶子屋里用的着。”
王氏不由得叹,“乖娃儿真懂事,跟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提起张红玉,忍不住又掏出帕子擦一把眼泪,这才站起身,叫良东跟着他叔几个去院子招待客人,宝珠娃儿还在灶上做着菜,自个要去帮忙。
傍晚,亲朋们陆陆续续来了,王氏又让积德几个用纸笔去记,原本王氏想着,能有一半人来便好,谁知亲戚朋友的几乎来全了。
陈翠喜不消说,这回立场自然也站在王氏这边儿,她这一段儿日日跟王氏一块,眼瞧着她是如何处理张红玉的后事。不得不说,因着宝珠的关系,这些年她越发的拿王氏当自己人,她性格本就是对事不对人的,早些年没出嫁时便敢和她娘犟嘴,这回陈刘氏做的过分,她也跟着来气,前头还私下劝说王氏,屋里再多的钱儿,哪经得起那样折腾,宝珠娃在县里,成日多辛苦才赚那么些钱儿!钱儿到手,还没捂热就紧着拿屋里,那钱儿不比种地来的轻松!不如就用了那礼钱儿,花在丧席上,也合情合理的。
王氏听她那话儿,暗自有些不喜,觉着她管头多,听那语气倒像是指责着自己乱花了闺女的钱儿。宝珠娃儿自个亲亲的闺女,啥时轮上她替娃儿念叨了?
面上倒也没表现出来,说是自个屋就是白掏了那钱儿,不去靠宝珠,自家地里的收成缓一缓也能缓过劲,可红玉人都没了,好赖那钱儿给侄子留着。
傍晚开的席,吃了小半个时辰,王氏便站起身,笑着招呼亲朋好友的吃好喝好,感激着大家能赏这个脸儿,有那几个喝的多的,便吆喝着叫起好来,说是这回闹出这两家子席的事,大家都认可着王氏哩,铁富媳妇是在王氏屋里发的丧,又在屋里起的灵堂办的事,到了吃酒这一环,大伙必定是要来的。
陈翠喜笑着跟王氏咬耳朵,“这帮亲戚一个一个都眼明心亮着哩,估摸着回去后一想就明白了事由,偏都不吃我娘那一套。”
陈刘氏气的在屋里大发脾气,准备了整整十桌儿,每桌已经上了瓜子点心,到了饭点儿,就是不见人来,灶房里准备了一下午,这会儿热菜凉菜的各种材料堆满了,就等着客人一来先上凉菜哩。
偏叫老头子出门一打听,才知道亲戚们都上了西边王氏屋!就连陈家那些人,陈二牛几个兄弟堂兄弟的,全都去了儿子屋里,给自个屋一点面子都不给!
里正站在院子里听她嚷嚷的心烦,叹了几口气,一甩手,出了门,往王氏屋里去了。
王氏这边丧席办的圆满,但凡来的人,王氏都记了名儿,领着良东挨个去敬他们的酒,给屋里帮过忙的长辈们也叫他挨个去磕头告谢,一番礼数做的极周到,亲戚朋友们心头也舒坦,直夸着王氏会办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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