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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白桦和子毓①【六千】
    (一)

    偏生,她对下棋的兴趣,并没有因为她拙劣的手艺而日渐下滑,反而日积月累越发深厚。正如霍沐礼所乐意的,曦和下棋不行,却喜欢收集棋具,喜欢看棋谱。

    为了钻研一本棋谱,曦和在宫里的时候没少拉霍沐礼一起,有时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

    霍沐礼看得想吐,曦和却津津有味。她说,看一切事物都不能停留在表面,要学会看多起内涵所在。不管是这棋谱还是琴谱画谱,都可以从中得到领悟以用在治国之道上。

    棋谱还是一门深奥的兵法。

    霍沐礼不得不跟着自己的阿姊一起学习,他在棋艺这方面有着惊人的成长,可回头来看阿姊,却还在原地踏步。

    长昭女子在男子盛集之地一般不抛头露面,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曦和出门要换男装的缘故。她轻车熟路地进了京城最大的棋楼,里面宾客满堂,显然是来观看今日棋楼里的棋师一战的。

    这所谓的京城第一棋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人称神弈子。想他半百之年都放在潜心研究棋艺上,自然是鲜少有人能够比拟。

    棋道,也是长昭文人墨客们兴起的一门文化。

    因而各个地方都会评比出第一棋师,而第一棋师隔三差五又会接到挑战者的战帖。但不是每一个挑战者的挑战,都能得到第一棋师的应接的。

    通常,第一棋师门下都有学徒无数,只要挑战者能够从棋师亲自挑选的学徒手中连胜五局,便可与第一棋师进行挑战了。

    这京城的棋楼里高手云集,基本上挑战者很难在神弈子的徒弟手上连胜五局。所以曦和才觉得,此次挑战神弈子的人有点本事,也让她有足够的好奇心想来观摩一番。

    因比赛是在台子上面的,下面坐满了人。曦和亦在其中捡了一张桌与另外三个陌生男子同坐。

    还没开始的时候,神弈子就已经在台上坐着,一边细细理自己的棋子一边等挑战者前来。

    这期间,当然是有诸多话题可以讨论。其中大家最感兴趣的便是挑战者本人。至今还没有露面。

    羲和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一把折扇,很是配得上她风流佳公子的装扮,以折扇掩了半面,与同桌的另三人讨论了起来。

    她眯着眼睛出声问:“今日与神弈子对弈的人,你们知道他是何底细吗?”

    曦和的嗓音有些柔,但口音儿干脆,如落盘之玉,让人听起来甚舒服。

    有人回答她道:“这个我们哪里会知道,不过这天子脚下也就神弈子的棋艺最为了得,敢和他挑战的人应当不是京城的人。”

    又有人补充道:“说不定是哪个世外高人。”

    若真是世外高人倒好。曦和想,今日他要真能赢了神弈子,就将他迎回宫中当她的老师也未尝不可。

    神弈子兀自等了一阵,见他将自己的棋子已经细细清理完了一遍,台下面的观众都有些等不及了,可那个神秘的挑战者却还没有出现。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临阵退缩了的时候,神弈子突然站了起来。棋楼里一派安静,皆顺着神弈子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一抹身量修长的人影,白衣广袖。

    (二)

    谁也想不到来挑战的人,竟是长这等模样。狭长的双目,俊朗无双的轮廓,三千墨丝垂顺在肩后和雪白的衣襟里,唇角清清淡淡,遮掩了门外明媚的阳光。

    他身边跟了两个年纪稍小的书童,左右将他护着。

    男子不束发,广袖衣袍,显然不是长昭国的人。

    况且,长昭国的男子大都生得壮实,眉星目阔,又怎会有如此飘逸出尘之人。

    曦和手里的折扇顿住,依旧掩了半面,露出的一双微眯的眼,却一刻不停地放在这位挑战者身上不曾移开。

    不光是曦和,那么多人的眼光也都放在他身上。

    他迟到了,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上台,跟神弈子见了礼,说了一些面子上的话。然后二人坐下。

    曦和看他那神色,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一看便是才睡了起来又没睡醒的状态。

    曦和在心中给他下了一个结论:有才固然是好,但不自重又不尊重对手,对对手掉以轻心满不在乎,是很容易输的。

    台上开始相互落了第一子,这盘棋局便不温不火地展开了。

    台下自然无人敢大声喧哗。台上有一张放大后竖立的棋盘,棋盘横竖以磁铁铸成,被放大的黑白棋子镀了一层铁油,对弈的两人每落一子,便有人将放大的棋子落在大棋盘上,以便众人能够观看得清清楚楚。

    大抵同为男人,莫看女人之间尚有品头论足,男人之间也是相互有较量而且嫉妒心又很重的。

    这不是长昭的男人,跑到长昭来找京城第一棋师挑战,等于是在给整个长昭的男人下战书。要是他赢了,岂不是让长昭的男人觉得无脸面?

    于是出于地域种族的差异,大家就对这个外来之客有了敌意。他们不希望这个外来人赢了神弈子。

    曦和对此,倒没有特别大的看法。可能她本就不是男子,不能够体会男人心中的自尊心。不过若是在座的都是女子,想必就对那白衣广袖的男人充满了惊羡而不是敌意了。

    曦和收了折扇以扇柄支着下巴,听同桌的人窃窃私语道:“他当真好大的胆子,穿成这样也敢明目张胆地来跟神弈子讨教,也不怕被人赶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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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和凑过来玩味道:“方才这位兄台不是说来的人指不定是世外高人么,今日他这么一身装扮,倒应了兄台所说。”

    说话的人不由多看了曦和两眼。

    另一人道:“且先看着,他那随意懒散的棋风,怎可能是神弈子的对手。到时候败了,不肖我们说,他自己也会觉得没有脸面的。”

    (三)

    起初这棋下得不温不火,可渐渐的就能看出深邃之势了。神弈子钻研了那么多年棋道,又写了那么多本棋谱,在对弈方面早就是老奸巨猾,打从第一步棋开始便在屡屡布置陷阱。

    而对方却似全然没有察觉,依旧自顾自地散漫,落子随意。

    所有人都胸有成竹,以为那白衣人输定了。兴许是这种气氛感染了神弈子,让神弈子的面色也逐渐变得胸有成竹了起来。

    曦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棋下得烂,却看得懂棋局。就好比她不会上阵打仗却能够指挥士兵。

    她在神弈子和白衣人的对弈当中,竟看到了两军对垒之势。

    神弈子的布局当中处处是陷阱等着人跳,等到所有陷阱都扯住对方手足之时,他便可以凯旋收网了。

    只是,这种局势倘若是放在战场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随意散漫的棋风很容易让对手掉以轻心,对手在布置陷阱的同时,他却在对手的身后布置了一个更大的陷阱,将对手满盘努力都套进其中。

    棋局到了收网的时刻。

    曦和展开折扇,眼梢流淌着淡淡的笑意,与同桌人低低道:“几位兄台觉得哪个会赢?”

    “自然是神弈子会赢。”他们回答得甚为笃定。

    曦和便勾唇,道:“不如我们赌一把如何?”

    几双眼睛放在她身上,她掏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道:“我赌那个异域人会赢。”

    几人纷纷被羲和激发了高昂的情绪,他们觉得神弈子即将赢了异域人那是铁上钉钉的事情,但既然有人拿出银子往他们腰包里送,又何乐而不为。于是他们纷纷都下了注。

    一人十两银子,一共四十两。

    最终,眼看着神弈子收网即将成功,怎料峰回路转,才发现他其实才是对手眼中的猎物,只要他敢落下那收网的一子,便是将自己彻底死死地堵进了敌人的陷阱里毫无还击之力。于是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神弈子脸色突变,会改变大家都以为他会落子的位置,往旁的位置落子了去。

    神弈子被白衣人以散漫随意的棋风逼得节节败退终无可进之地。

    棋局已败。

    神弈子起身,向对手一揖:“老夫输了。”

    白衣人亦是起身,淡淡点头:“承让。”

    有人说神弈子老眼昏花了,有人说白衣人纯属侥幸。唯有谙棋道之深意者,对着那残破的棋局观祥半天,才惊叹察觉,今日所遇对手,棋艺之高超。

    羲和以十两银子赚了三十两。

    兴许等到明日,这件棋艺战事在京城流传开了,尽管男人们对这位异域来的白衣人感到很不屑,但也无法避免让闺中女子们感到天大的好奇。

    会成为茶楼里说书人的话料也说不定。

    他很惊艳的出场给大家留下的深刻的印象,赢了比赛以后便默默无声地带着自己的书童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四)

    曦和尾随着这位白衣男子,装作不经意间也与他同路。她不知道对方要去哪里,只在安静的巷子里不紧不慢地行走着。直到曦和开始怀疑,莫非这人一早就知道自己跟踪他了?他这般一直环环绕绕地走冷巷子,是在玩儿自己?

    将将这样一想,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曦和惊了一惊,见四处无墙角角落可以躲身,干干地站在后面。

    曦和细细一瞧,他并没有转身,而是前路遭人阻挡了去。

    挡路人三三两两,衣着倒是正经,可能是方才棋楼里观棋的人,见这个白衣异域人赢了比赛,特意过来想请教?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大抵他们是神弈子的棋迷,今日神弈子输了比赛,他们心中不服,觉得是神弈子有心让他,而他却丝毫不知感恩,赢了人就走,让他们感到很不爽。一个异域人,来了长昭,也敢这么嚣张。

    一通谈话下来,大抵他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个个似乎要揍这个异域人不让他好过一般。曦和觉得他们想要为难他的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气场太大牌了,长得很让同性嫉妒。

    这光天化日,她也能撞见如此不堪之场景。

    白衣人身边的两个童子忿了,道:“初来长昭,公子与人比棋,竟有人如此无赖,输了也不认账的!怎么,还想打架吗?”

    白衣人示意两个童子闭嘴,清清淡淡地问:“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不想怎么样,就是看你不爽。想欺负一下你。”

    人家不是长昭人,更不是良家女子,怎的被堵在这深巷子里说欺负就欺负?这也不符合长昭人民友好和睦的优良传统。

    曦和应当计较一下。

    打开折扇,像个贵公子一般摇着扇子,眯着一双眼睛,神情被折扇半掩住了,边走上前来边道:“输赢乃兵家常事,更何况一盘棋呢?方才那么多人都看着这位公子和神弈子对弈,他并没有动什么手脚,神弈子也愿赌服输,几位公子现在这般对人不客气,可怎么是好?”

    几人转身,看着翩翩而来的曦和,那双微眯的眸子显足了神韵风采。他们不服道:“分明就是他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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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那人,初见她时,愣住了。随后冷淡的神情如冬日寒雪一点点地化开。

    曦和挑眉道:“棋场如战场,只有输赢,还从没听过侥幸和不侥幸。”侧头睨着他们,嗓音又轻柔道,“几位还是莫要为难这位公子。来者是客,我们长昭还是相当好客的。唔你们知道,长公主比较喜欢听八卦,今日之事不待明日就会传进她的耳朵里,届时知道你们这样不礼貌地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可能会生气。”

    一提长公主,难免几个长昭男人有些动容。他们都是十分敬畏长昭的长公主的。

    后来几人便没有再继续为难白衣人,颇有些面色不平地离去。

    (五)

    “嗯你们长公主原来喜欢听八卦?”见人走后,他看着曦和,浅浅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长之神情来。

    却十分柔和。

    曦和面不改色道:“公子莫要见怪,我只是随口一说想唬一唬他们罢了。”让别国人晓得长公主的这不算高雅的喜好,不妥。她顿了顿,继续道,“方才他们对公子无礼还请公子莫要见怪,今日公子挑战神弈子,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难免他们要做出这样过激的行为来。”

    对方很大度,笑笑:“无妨,我不见怪。”

    这正好是一个搭讪的好机会。曦和道:“我好似与公子同路,不知可否邀公子同行?”

    他给了曦和一个“你确定我们同路吗?”的眼神,曦和会错意,惋惜又道:“若是公子不愿也就罢了。”

    他狭长的双眸放在曦和身上,眸光浅浅,笑:“同路,同行也好。很高兴认识你。”

    曦和心情还不错,便与他闲话了起来,道:“公子这身装束,一看便不是长昭人。可是从东曜来?”

    他挑眉:“你知道东曜人像我这般装束?”

    “在书籍上看见过,不喜束发,不喜着紧身衣袍,男子大都飘逸俊美”,说着一双眼睛便在他身上流连,羲和勾唇而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淡淡笑了两声,没有应答。

    曦和又道:“方才我看了你和神弈子的比赛。”

    “当如何?”

    “精彩至极。只道这黑白棋源于我们长昭,竟不想也还有东曜人如此精通棋艺,让我不得不佩服。”

    “你看懂了?”他抬起眉梢,看着曦和。

    曦和笑得自在,眉目间不自觉便流露出丝丝妩媚,道:“虽不知公子胸中计量,棋局之上,还是大致看懂了的。”

    “那你也不简单。”

    “我与公子一见如故”,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曦和自然还要继续套近乎,“也多亏了公子,让我赚了点儿小钱。”

    他眸子里笑意点点,道:“莫不是你还拿我跟人赌棋了?”

    曦和大方承认道:“赢了三十两。不如我做东,请公子喝两杯如何?”

    “看来我不去,就对不起你赢的钱了。”

    白衣人只道自己叫白桦,曦和道自己是子毓。然后两人便称兄道弟了起来。

    名字,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曦和不在意对方给的名字是真还是假,自己也没有将真实名字告诉白桦。

    子毓只是她的表字,她国姓霍,单名一个觅,叫霍觅。

    款待客人,曦和从来都不会含糊。她自然是带着一身白衣的白桦入了京城最高档的酒楼。回头一看白桦,觉得他的名字和他的人还挺衬。

    (六)

    酒楼里有袅袅琴音,也有姑娘唱小曲儿,是个高雅的地方。曦和要了一间包房,将白桦带进去品酒赏点心。

    点心都是富有长昭特色的小吃。

    见白桦抿了一口长昭的一品果酒,曦和眯着眼睛问:“白桦兄觉得这酒如何?”

    白桦道:“清淡而甘醇,不像酒又是酒。”

    曦和便笑道:“白桦兄有所不知,长昭的一品果酒,大都是女子所酿,因而酒性很柔和若女子酿酒的双荑。今日初次与公子相交,不知公子海量也不敢唐突,便以这果酒款待公子权当是应个景儿。”

    白桦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道:“我觉得挺好。”抬起眼帘,眼里是认真的神色,问,“虽是大多女子酿酒,我见子毓兄有些懂酒,那子毓兄可会酿这酒?”

    曦和愣了一愣,随即打开折扇,习惯性地半掩面,凑过来了些,嗓音淡沙十分好听,不谦虚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会酿一些的,味道不比这里的一品果酒差,白桦兄信不信?”

    “信,怎能不信。”

    曦和道:“有空我酿给白桦兄品。”

    酒过三巡以后,曦和有些熏熏的,与白桦一起出了酒楼。要分别的时候,她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眼见着白桦往前走了几步,应当是回自己落脚下榻的地方。曦和终于忍不住叫他:“白桦兄。”

    “嗯。”白桦似乎料到曦和会叫他,回身的时候,眸光满含笑意。

    曦和揉了揉发晕的眉心,走上前去,问:“不知白桦兄在什么地方落脚的?若是住的客栈的话,难免有诸多不便。”

    白桦道:“不是客栈。城郊有别院。”

    曦和有些惋惜,道:“原来是这样。我还打算邀白桦兄去蔽舍坐坐呢,也好向白桦兄请教几招棋艺,既然如此就算了罢。”

    白桦挑眉,淡淡笑道:“城郊往南不出十里,我住那里。你随时可以来,我教你。”

    曦和对他的回答感到很满意:“太好了,那隔日我便来找白桦兄了,白桦兄莫要嫌我烦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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