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关青华写的小说，正以一种不可阻挡之趋势往欢乐、浪漫、刺激的方向发展。那一手的文艺风已经在青华的小说里渐渐看不到影子了，想必每个小说家初初都会经历这样的过渡。

    这也是小说取材于现实的真谛。你要么文艺地活着，要么欢乐、浪漫而刺激地活着，大多数人都会在品尝了文艺的清苦之后转而选择后者。

    彼时青华正在熬大补汤给羲和喝，羲和便窝在秋千上看青华出炉的小说，这看着看着拿书的手就经不住颤抖了起来，面红耳热。

    青华睨了一眼羲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已经深秋了，天气不热，你，好似有些热。”

    羲和情绪不稳地嗔青华一眼：“你怎么、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写进小说里呢！”

    “哪些事情？”语气轻轻佻佻。

    羲和说不出口，索性将书翻至某一页，递到青华的面前，道：“你，自己看。”

    于是青华自己就看了两眼。恰好羲和翻的是小说里男女主人公大婚时的光景，里面场面描写劲爆得令人喷血，毫不掩饰，夸张大胆，委实是担得起“浪漫、刺激”这个程度。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大婚的场景让羲和看起来相当地眼熟。直到后面越看才越不对劲，青华分明写的就是他们俩洞房时候的光景！

    这还不算，后面诸多情趣闺房之事，羲和都能从中看到青华与她自己的影子。

    青华看后，很自信地总结道：“我觉得写得还不错，你有什么问题吗？”

    羲和抽搐着眼皮：“是写得很不错，可是，”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带着羞愤之色，“可是这不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么，你写到小说里去了是想作甚？！”

    青华：“不是听说，小说源于现实么。我也免不了要在现实里寻找灵感。”随后一抬手便将羲和拉进怀里抱住，在她耳边低低笑道，“这些你便不拿去与人分享了，自己单独留着看，别人也不会知道我们的欢乐，浪漫，刺激。你觉得怎么样？”

    轻轻地摩挲着，温热的气息吞吐着。麻了羲和的一头头皮。羲和咬牙：“谁要看这些？”

    “你不是想看欢乐、浪漫、刺激的书么，我是按照你的建议来写的。”头搁在羲和的肩胛窝里，一双狭长的目饱含笑意，“不是你说的我写什么你都会看的么，现在又反悔不想看了，我想我写这些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以后我就不——”

    羲和打断他：“我看！寤桦你熬的汤要糊了！”

    青华这才舍得放开她，顾起了汤。

    还真莫说，青华将羲和的身子照顾得很周到，兴许也有这些动不动就大补汤的作用，使得羲和不再怎么容易累，脸色越发显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神韵非凡，唇色水润，身形依旧高挑纤长，但只有青华摸起来才知道，越发的紧致而有弹性了……

    偶尔一抬眉一挑唇，令人失魂落魄。

    （二）

    而青华也有越发疼爱她的趋势，紧驰有度，不可以将羲和局限在东极里。平时他处理事务的时候，羲和可以带着小雪出东极走走，大多数时间都是往九重天流锦那里去，和流锦一起学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每日夜前，不管羲和去哪里，青华总是会出东极去接她。

    因而，仙界经常就有仙家能够看到这对天造地设的情人或出游或归家。

    但倘若有哪个男仙家不知好歹，碰上了羲和敢多瞧了羲和两眼，事后青华总不会对其和和气气，会让其后悔不迭。

    一转眼，不知多少个春秋已过。云烬在东极长成了俊秀舒朗的少年郎，依旧一身暗红色的锦袍，如凡人模样十五六岁的光景，分明的五官轮廓，一双柔美溢彩的凤目，大多数时候皆是唇角如勾，初具他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但似乎却有什么不同。

    性子，与他父亲相差了很远。

    火夕年轻的时候，除了对待流锦，总不会随时随地都像云烬这般笑。

    云烬资质过人，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逐渐体现出来的。青华的本事他学了不少，羲和亦是教了他不少东西，因而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成为一位有才华的仙界太子殿下。

    他也如愿像青华那样，最终变成了一个帅的男子汉。

    还记得，云烬的最终出师考核，一是单独司东极的四季，二是与羲和过上三百招。

    那日，九重天的火夕流锦、北极的紫微玉羡、妖界的弦衣敏敏都前来观看云烬的出师考核。

    四季殿里，三天三夜，大家都处于边缘，看着云烬立在殿中央，暗红色的锦袍被一身仙气微微托起，修长的手执一支点春笔，身前放着他早已调制好的几百种春色，随着四面八方的光幕时闪时现，手中的点春笔像是被赋予了灵性，蘸了春色不断往光幕上书画。

    云烬的书画自成一派风格，与青华、羲和的画风不一样，但却同样的赏心悦目美中带柔。他作画，喜用色艳丽花哨，却一丝一毫也不显得扎眼。

    流锦在边上看着云烬布春，游刃有余，不由得喜上心来。连一旁观看的紫微，也都笑眯眯地赞赏道：“并不是人人都有资质能够学得青华君这门傲人的本事，当年羲和随青华君学习的时候花了上百年，而今太子殿下虽花的时间久了些，但青华君的眼光不错，再次找到了能够继承衣钵的人。太子殿下资质和灵性皆是一等，当初我就应当趁着青华君无暇顾及的时候，抢了太子殿下过来当徒儿。呔，真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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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华眯了眯眼，眼中也有一丝欣慰之感，道：“事到如今，紫微君还后悔起来，怕是晚了。”

    （三）

    流锦拉着火夕的手，笑问：“阿夕，你觉得我们的儿子表现得怎么样？”

    火夕淡淡柔美的笑，同样一双凤目里却绽放着异彩，道：“我对我们的儿子，很满意。”

    弦衣轻轻浅笑，风情万种，侧头便一记红唇之吻印在了身边敏敏的额上，柔声道：“敏敏，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要向这乖侄儿一样厉害，唔可以更厉害。”手掌抚上敏敏一点也不显现的肚皮。

    流锦见状，眼神在弦衣和敏敏之间来回瞟，而后定格在敏敏的肚皮上，咧嘴问：“敏敏，有喜了？”

    敏敏颇有些害羞，垂头低低“嗯”了一下。弦衣便眉飞色舞道：“前不久她不是精神不怎么好么，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我便让妖医瞧了瞧，这一瞧就瞧出了喜事来。”

    羲和问：“多久的事了？”

    弦衣道：“有四五年了罢。”

    羲和面瘫：“为何这么久还看不出端倪来？”她意指敏敏的肚子实在是不凸显。

    后来紫微告诉她，女子怀孕一事，时间有长有短，主要看肚中胎儿的灵力如何。灵力是随着在母体中成长而变强的，等变强到一定程度了才能显现得出来。

    此话题一过，大家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云烬身上，只是羲和看着看着却有了心事。

    三天三夜，在四季殿里并不觉有多久。空气里悬浮着一点一滴的春色，云烬停了点春笔，以自身灵力催动着那些春色，一颗一颗被吸到自己的手指边，随后曲指一弹，弹进了四面八方的光幕里，如画龙点睛。顿时一副春色光幕图像是得到了生命，变得活灵活现。

    云烬那弹指一挥，颇有些当年羲和的风范。

    那最后一滴春红，捻在云烬的两指间，云烬侧身看着众人，暗红色的衣袍十分衬他这个人，淡笑着对羲和道：“师娘喜欢春，徒儿便送师娘一道春。”说罢指尖一点红脱手而出，霎时将春意光幕染得姹紫嫣红春意闹。

    云烬喜调春红，那种红到了他手里变幻莫测。也亏得青华准许他用这样大胆的颜色，这一道春，如他人一样，好不风流花哨。

    但是大方喜人。

    羲和噙着笑，道：“丞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以你为傲。”

    接下来就是与羲和对战三百招。这三百招，羲和使八成力，绝不手下留情，若是云烬能够在羲和的这三百招之下还未死未残，也便通过了。

    远天之上，羲和与云烬各据一方。羲和冲云烬吹了一声口哨，道：“今日你与师娘我对打三百回合，别想着师娘我会对你心软。”

    少年一脸斗志昂扬，依旧浅笑：“能得师娘指导，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好久了。师娘甭客气，来罢！”从小他就晓得，羲和打架很厉害。

    （四）

    羲和周身仙气流动，晕开幽幽的紫芒，额上那独一无二的龙族君上的妖娆印记亦有紫光一闪而过。唇角一勾，眯着的双眼里浸着即将打架的兴奋。似乎她身形未动就已能先听得奔腾呼啸的龙吟。

    “少年，求西天佛祖庇佑罢。”

    话语一罢，羲和勾了勾手指头，云烬就冲了上来。

    云烬动作委实迅猛，连四周的云朵都闻风四散。只是与羲和相比，他也还是差了一点。几乎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云烬冲过去之后羲和就已不见，而后双耳四用，猛地一转身，恰好与羲和拳脚相碰，天边的云浪翻腾。

    继而是第二招，不等云烬反应，羲和身体凌空旋转翻身一脚就踢了过去。云烬连忙双拳抵挡，却还是被逼退数丈。

    羲和直起身体，站在祥云上，懒洋洋地抬手撩发，似笑非笑地吹一吹口哨，面对云烬如临大敌的模样，道：“热身完毕。”

    话音儿将一传进云烬的耳朵里，羲和撩发的手指上就已紫色仙光大振，随手捏诀就往云烬身上抛。紫芒虽是漂亮，但落在身上不是那么好受的。云烬一边捏诀阻挡，一边难以避免地被几点紫芒袭身，锦袍霎时就被割破，痛得嗷嗷大叫。

    随后哪里还是单纯的拳脚相加，云烬与羲和斗起了仙法来。在这样简短的时间里，云烬几乎是把他在东极青华那里学来的本事都运用了个遍，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越挫越勇。而羲和下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一时间仙决仙光到处飞，云烬本是不忍心出杀手锏的，可看见羲和这样不留情面他也就顾不上什么了，当即招来自己的天元业火想烤得羲和团团转。

    只是这天元业火，兴许别人不能拿它怎么样，可上古神祗如羲和，这点小火岂能难倒她？就跟青华当年捻熄天元业火一样，羲和也随便一手就捻熄一团。见双手难敌那扑腾扑腾的小火团，羲和食指触动眉心，勾起一边嘴角竟有些来了兴致，笑得邪魅无边，随着手指仙芒乍飞，她竟隔了十万八千里引来了荒海之水，“啪”的一下将云烬和他的火团儿浇了一个透心凉。

    云烬愣住了，浑身湿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羲和一拳击打在了脸上，不知有没有打落一两颗门牙，总之云烬是痛得一脸抽搐，动了动僵掉的嘴一口啐出了血。

    云烬不服气地瞪着羲和，羲和轻松又自在，道：“你这么松懈可不行，你看我不是就有机可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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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即云烬大嚎一声，再度冲了过去。

    能用的仙法，会捏的仙决，云烬统统不大意地再往羲和身上抛了去。可是当云烬将仙法仙决都第二次用了个遍，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了，一掀眼皮看见羲和还斗志昂扬得很。云烬咬牙：“师娘你太猛了！这么猛会没有男孩子喜欢的！你温柔点！”

    回应云烬的是一通拳打脚踢。

    （五）

    云烬已然是江郎才尽，细细一算下来，却只与羲和过了二百五十招，还差五十招呢！羲和仿佛看穿了云烬的心思，邪笑道：“想来你是没什么招数了，这剩下的五十招你便挨打罢。挨不下来的男孩子，也是讨不到女孩子的喜欢的。”

    “啊……别打脸姑姑！”

    云烬被羲和揍得抱头鼠窜连连嗷叫，那声音传进流锦的耳朵里，听得流锦是一阵唏嘘。火夕及时地捂住流锦的双耳，好心宽慰道：“没关系，总是要挨过这道坎的，被他姑姑揍这么一回也好长些经验。往后便不能轻易被人这般不要面子地狠揍了。”

    于是云烬被羲和胖揍的时候，大人们都远远地旁观，一点也没有要出手相助的觉悟。三百招一落，羲和顿时就停了手，看着云烬趴在祥云上爬都爬不起来，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小小少年郎的初现风流之美感。

    云烬门牙落了两颗，说话都透凉风，气抽得一阵儿一阵儿的，艰难地撑开紫肿的眼皮，悲凉难挡地看着羲和，泣道：“都说了不打脸了……姑姑你来真的啊？”

    羲和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似乎有些满意自己的杰作，道：“难不成你还一直以为我跟你开玩笑？”

    最后青华让云烬自己爬起来，然后驱动祥云回来。见他浑身青紫，并无或死或残的征兆，流锦才放下了心，身边的火夕也松了口气。

    云烬抽着气问青华：“怎么样，师父，徒儿通过了吗？”

    羲和一边散着打架后的余热，一边道：“我是真用了八成力，丞洺能对抗到二百五十招，算是厉害。当得起上仙名副其实的仙阶了。”

    晋升上仙是要历天劫的。若真是历天劫对于云烬来说又再简单不过，比挨羲和这一顿揍要简单多了。

    青华沉吟了会儿，才总结道：“确实进步很大，那便出山罢。”

    原本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云烬学有今日，总算得到了青华的肯定。但是他却突然感到不开心了起来。嗫喏了下，道：“徒儿想继续在东极学习！”

    此话一出，倒是出乎流锦和火夕的意料。紫微挑着眉头，青华便问：“为何？”

    云烬瞥了一眼悠哉的羲和，道：“徒儿还没有真正变得像师父一样厉害。师娘平时没有学习，没想到打架的本事一点都没有下降。今日我终于能和师娘交手，也没想过能赢得了师娘，只是连师娘的三百招都接不下，更遑论与师父相比了。我还要变得更厉害才是！”

    青华想了想，道：“其实，为师不比你师娘厉害多少，你能接下你师娘的二百五十招，那能接下为师的一百招，应当是勉强可以的。”

    羲和抽了抽嘴角，这叫不比她厉害多少……吗？

    云烬执拗得很：“那我也要能够和师娘打上六百招才可以！”

    （六）

    于是云烬这最终的考核结果，不是让他顺利出师，而是让他变得更加的斗志昂扬，誓要变得更加更加的厉害，不仅能与羲和对打三百招，到时候六百招九百招都是不成问题的！再也不用像今天这样丢面子被揍得落大牙了！

    但云烬已然长大，是以应当回去九重天。他不仅是东极的弟子，也还是仙界的太子殿下，将来的责任不可谓不重大。火夕今日来见了云烬的修习成果之后，是有意要带云烬回九重天的。

    一番商量之后，云烬最终还是要随火夕流锦回九重天去，不过闲暇时候他可以再来东极学习。一日为东极弟子，他便终身是东极弟子，随时随地都可以回来。

    当日一行人趁得时机在东极聚了一番。羲和将新酿的果酒启了几坛出来给众人解馋，七宝芳斋林里的仙果，再配上羲和天下无双的酿酒手艺，使得这果酒比瑶池甘露还要爽口。

    都说，青华是个有福之人。

    青华眉头轻挑，含着万般深情看了羲和一眼，点头：“委实是这样。”

    羲和手里拈着酒杯，媚眼柔笑，仰头喝了一杯酒。

    下午闲来无事，将好八个大人，凑两桌打马吊了。马吊的声音在妙严宫被搓得噼噼啪啪响，这回没有赌注，纯属娱乐。

    云烬一个半大的少年，对这些娱乐没有兴趣，左边牵着大白，右边牵着小雪，一起遛狮遛虎了，三只一起在某个山头上撒泼打滚，十分和谐。

    晚间，大家都留在了东极用晚饭。这做晚饭的，免不了火夕与青华。青华也能烤得一手好肉了，他二人的手艺让大家饱足了口福。

    一起吃肉一起喝果酒，感觉不错。

    其间，只有敏敏被弦衣格外地留意着。她喜欢羲和酿的酒，偏生弦衣怕她喝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便苦口婆心地劝敏敏要节制。

    羲和醺醺然，看着弦衣与敏敏那对儿，敏敏是个娇小的女子，弦衣那般护着她，两人看起来相当美好。羲和便半嗤半笑道：“弦衣小辈不必这样紧张，敏敏是孩子的母亲，自然心里是有个数的。我这果酒，性质温和，孕妇可以喝。你只当心，她不要醉沉了便好。”

    这夜晚，也不知道大家究竟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似乎每个人都带有一股醉醺醺的酒气。一边的云烬被他们所感染，压下年少时一口醉的不良经验，趁人不备竟也小小地喝了一口，味道十分不错，有果子的清香也有入喉一股无法言语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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