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眼下，见大家都在烧制陶器，羲和看了一阵难免觉得无聊，也动起了手来。她没做什么太难太复杂的形状，只做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土碗，碗底显深，下窄上宽。等焙烤好了之后，着实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很普通，并没能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倒是梓穆，不仅好学又十分聪明，青华还没有说明，她便能突发奇想地自己在湿泥上画上图案，等到焙烤出来以后就似雕刻一般，颇为惊艳。

    青华赞她举一反三，做得很好。

    最后下学的时候，梓穆别扭地走到青华面前，将她画了图案的一只茶盏递到青华面前，道：“谢谢老师教了我们这许多东西。老师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个就送给老师当谢礼。”

    青华看了那茶盏一眼，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道：“谢谢。”

    梓穆看见羲和完成的一只比茶盏大不了多少的小土碗，也以为是茶盏，眯着眼睛笑道：“羲和姐也做得很好。”

    羲和挑挑眉，道：“好么，比起你的应该差远了。”

    回去的时候，青华随手拿着梓穆送给他的那只茶盏，而羲和则把玩着她的小土盆，往半空中抛了接接了又抛，十分漫不经心的样子。

    青华看着羲和的小土盆，道：“你不打算将这个东西送给我吗？”

    羲和吹了一声口哨，随意道：“不是已经有人送给帝君了么。”

    河边稀稀疏疏生长着一些灌丛。灌丛里面有一种小巧的绿球，耐旱又不易死去，且一身是刺，是一种生命力很顽强很保守、随时注意防卫的植物。

    在路过河边时，羲和便去灌丛里挖了一株那样的绿球出来，往小土盆里灌进泥土，然后将绿球种进泥土里。

    那种绿球，后来经羲和取名叫仙人球。好歹他们也是仙族，权当作是应个景儿。

    园子里已经有栽种一些耐旱的植物，只是羲和无意在河边发现了仙人球，园子里却没有。今日将仙人球移栽在盆里，看起来倒有几分景致。

    当夜羲和并没有说要将小盆仙人球送给青华，青华也没再过问。只是第二日清晨，青华睁眼的时候，一侧头便看见那盆小小的仙人球正摆放在他的窗台上。

    日子也便如此平平淡淡地渡过着，兴许平平淡淡的时候，不知不觉也就一年晃过去了。但不管过了多久，不管羲和活了多久，哪怕是她为了再一次马不停蹄地去追逐青华而陷入死亡的绝境，她与青华在长乐界里的这段日子，从此都是羲和心目中最珍贵的东西。

    在长乐界，他是凤寤桦，不是青华帝君。是羲和能够碰得到的所在。在这段时间里，青华对她不再冷漠，可以和她平和地说着闲话，可以喝她煮的蔬菜粥亦或是鱼片粥，可以端端正正地坐在课堂那么严肃的地方，净给学生们讲些吓人的故事。

    （二）

    已经很多很多年，羲和的心目中都没有这很珍贵的东西。所以，羲和一直十分珍惜。尽管，等到一年以后，她与青华之间就会什么都没有。而她对青华的念想，也只能放在过往。

    说好了，这一回，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陷足两次。然，羲和并没有想透彻，她自己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己对自己言而无信。

    许是这长乐界尽管是一片黄沙漫漫，但也会有时节的更替变换。似乎，长乐界入秋了。沙丘上的沙也不再那么滚烫，刮风的时候很少，族人们便时常出去沙漠间走动。希望可能猎到这个时节在沙漠里行走的兽类。

    羲和在园子里习惯做在秋千上，一有空就坐在秋千上，背靠着秋千，裙角袭地，青长的发丝晕染在肩上背上。

    看着青华调香，看着青华雕窗镂，看着青华做这做那，羲和时而会感到失神，而后默默数着一年的日子还剩下几天。刚开始来的时候觉得一年很漫长很遥远，但现在却默默地希望还可以再长一些。

    通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虽是比在外面要费神一些，但羲和已然不如刚开始来时那样疲乏，内里渐渐开始积蓄着底气。还记得刚来的那一日，至今羲和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本就不喜太热，那日青华捡来迷路的萌萌驼着自己，烈日炎炎之下她也还能睡得死气沉沉。

    青华清闲地雕刻着一扇窗镂，窗镂上展现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图案。图案很漂亮，痴缠缭绕，却没有一个具体的形态，颇具妖娆风情。当时羲和只觉有些熟悉，却一时看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图案。

    许多年以后，羲和忆起自己和青华在这长乐界里的光景时，无意当中想起了这扇窗镂，突发灵感，端起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才发现那窗镂上的图案原来竟是羲和额上的龙族额印。

    羲和细致地看着青华的侧颜，一身白衣身长玉立，素手执着刻刀，广袖时而自桌面扫过，手里的动作悠闲而随意。羲和问道：“你为什么总要找这许多事情来做呢，就比如眼下你雕的这窗镂，虽是好看，但走的时候还能带走吗？”

    青华道：“太闲了。”

    “太闲了”这三个字，若是放在以往来讲，羲和是深有体会的。尤其是在东极，她闲得不能不找些事情来做。青华与羲和无二，亦是这般一路闲过来的。可眼下听青华如是说，羲和忽然觉得，她似乎已经很久没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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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青华的清闲，似乎羲和觉得她每日即便是没什么事情做只这般看着青华做事情，也是不会感到太闲太无聊的。

    羲和淡淡笑道：“也是，帝君在东极就已经很闲了。”顿了顿她又问，“等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够出去了罢？”

    （三）

    “怎么，你很着急吗？”青华抬起眼帘看了羲和一眼，“等过完了冬，就能走了。”

    羲和在心里算了一下，觉得刚过完了冬离他们来长乐界也没有一年的时间，想问了时候青华就先解释道：“此次在长乐界少了许多奔波，仙力恢复得快一些，大半年的时间就够了，用不上一年。”

    “原来如此。”羲和安静道。

    黄昏的时候，阳光渐渐褪去了温度，也不再刺眼。羲和眯着眼睛远望的时候，觉得长乐界有些哀凉。

    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梓穆清甜的声音在园子外面响起：“老师，羲和姐，你们快出来！”

    羲和起身去开园子的门，看见门外的梓穆一身武装满脸风沙，手里拎着两只大耳兔子，笑得璀璨道：“我还以为羲和姐不在家呢！”说着就伸长了脖子往园子里面张望了一眼，补充道，“原来老师也在！”她将两只大耳兔子递给了羲和，“这是我将将去外面逮回来的，给羲和姐和老师尝鲜的！”

    羲和接了过来，微微笑着道：“谢谢族长。”

    梓穆拍了拍身边的伙伴萌萌，与萌萌十分亲昵，道：“这有什么，孝敬老师是我应该做的。马上要入冬了，这个时候的兔儿和火鸡很多，且风也不大不会迷路，族里的人大都喜欢往外面跑，要是羲和姐与老师得空了也可出去看一看，风景可漂亮了！”

    羲和看着远方岿然不动的沙丘，笑容不减道：“得空了是该去看看。”

    “噢对了我先回去一趟”，梓穆倏尔似想起了什么，笑得十分俏皮可爱，当即爬上萌萌的后背，驾着萌萌哒哒地跑回去了，“羲和姐我很快就回来！”

    果真梓穆离去没一会儿，就又哒哒地回来了。她依旧驾着萌萌，可手里还多了一条缰绳，牵着另外一匹与萌萌一般大小的族人们口中所称的草泥马来了。梓穆双脚落地，便将那根缰绳放进羲和的手中，开心道：“羲和姐，大怪是萌萌的好朋友，要是羲和姐与老师想出去看风景的话，就可以带上大怪，大怪性格很温顺，现在我就将大怪寄养在羲和姐这里了。”

    羲和看着梓穆所说的大怪，发觉除了眼珠子圆溜了一些紧紧盯着羲和不放以外，其他的和萌萌没有什么区别。羲和对这种行走在沙漠里的动物研究得并不深刻，因而不是很会分辨，但大怪那圆溜的眼神里充满的好奇，羲和却是能够读得懂的。于是羲和送走了梓穆以后，开始在门口与大怪默默地两相对视，大怪看不出什么表情，羲和也面瘫。

    似对视不出个什么结果，羲和不得不放弃，对着大怪吹了一声口哨算是与大怪打了个招呼。哪想大怪的反应却异常激烈，粗哼了两声后竟对着羲和呲开了大嘴，露出两排白牙，模样有些像是它在对羲和笑，十分有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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