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提及那个新鲜消息,云烬小手拉紧了书包的背带,眼里的惴惴变换成了憧憬,道:“今日大师兄送来了墨块,师父就尝试着画了一幅画,呃不,是描了一幅画,那画真好看。”
羲和不解:“描了一幅画,有什么不一样吗?”
云烬拿一种“这都不知道,你真逊”的眼神瞟了羲和一眼,道:“就是原本有一副画好了的画啊,只是褪了些颜色,师父就将那些颜色再重新补上。那些画好的梅花啊,本来是合拢的,结果师父一添了几笔,梅花就又开放了,太神奇了!”
“那真是太神奇了。”羲和赞同地点头道。就只是一听到梅花,让她莫名地生出些心悸来槭。
然后云烬又得意道:“师父说我背好了《东极志》,了解了东极的天地万物,决定要先教我习画,要能画得出万物的具体形态。等不久的将来,东极要有一个画画比赛,我也决定好了要拿第一。”
羲和思忖了下,记得当年她入东极时是有这么一个学习的过程,但没有什么画画比赛。不过现在既然是有画画比赛,就该有奖励,遂羲和认真的问云烬:“得第一的奖励是什么?”
云烬道:“师父说他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我看中的不是那些物质上的东西,我的目标是一定要赢了小师姐!犴”
“”羲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云烬的肩膀,道,“好少年,有志气是好事,但也要实事求是。”莫说灼姩比他老上好几万年,就是灼姩在这好几万年里每日荒废下去只动一动笔头,都是云烬难以企及的。况且灼姩在青华座下,就是再不勤快,也不至于荒废。
云烬偏生不服输,当即回去就开始练习,结果练习得一塌糊涂。实在是无法了,云烬才抬起脑袋,花着小脸,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羲和,道:“姑姑你就不能稍稍指点一下我么?”
羲和面瘫,无表情道:“我不会画画。”
云烬不依不挠:“你明明就会,阿娘说了你画功了得!”
“……你阿娘净说些有的没的。”羲和无奈,瞥了云烬一眼,云烬识相地递上画笔。羲和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画笔,道,“这么多年不画)2c我画得不一定好。我只画一遍,你学个大概,详细的等明日可细心问你师父学习。”正好羲和突然也来了些兴致,许久不提笔动作“”,倒也生疏了。
说着羲和稍稍弯下身来,龙草暗香盈鼻,带给云烬一种十分踏实又温馨的感觉。他看着羲和手中的笔去蘸了蘸墨,执笔的动作也很好看,小手跟着比划,想学习羲和执笔的动作。
羲和只淡淡勾勒出了线条简单的枝桠,幸得今日遇见素墨送了些丹墨石,且又被她磨成了水墨,也就取了出来,拿笔蘸了一些,浓淡得宜,口中道了一句“看仔细了”,随后笔尖轻巧而婉转地勾画了几下,那枝桠上便赫然显现出一朵梅花的形状来,亦是合拢着,鲜艳非凡,当即云烬便赞叹出了声。
(二)
羲和道:“想要画出你说的那种梅花,画起来虽是不难,但想让画中梅绽开于你来说还是需要多些时日的练习。并非每个人都有灵气来足以使画中花开放,不过我对你有信心,你是个很萌很有灵气的男孩子。”说着,画中的那朵艳丽的梅花,竟缓缓绽开了,形容十分妖艳美丽。
云烬再次赞叹出声,对此种画画技巧格外憧憬。羲和说他有灵气,他便对习画的将来充满了斗志和信心。
只是云烬要答应羲和,不能让他师父知道羲和也会画这样的画。否则羲和便再也不会指点云烬,云烬就更无可能在画画方面胜过灼姩,从而取得即将到来的画画比赛的第一。
当夜,云烬再练习了一番,却没收到多明显的成果,想要画梅花,画出的是一团分辨不出形状的东西。虽是觉得沮丧了些,但云烬仍旧是怀着要比赛拿第一的信念,而后早早地入睡。熟睡当中,一个翻身便似八爪鱼一般将羲和扒得很紧。
兴许是被勒得厉害了,竟让羲和开始心悸、做梦。梦里,无非是些梅花。雪中梅,红艳艳地绽开了一地。梅花林里,若隐若现的一袭白影,墨紫色长发丝丝飞扬,忽而侧回过头来,清清淡淡地看着羲和,神情那么冷漠那么陌生。青华淡淡开口对羲和道:“以后,都不许再画画。”
羲和一直想问为什么,可青华始终不给她机会,转身即走。好不容易有勇气去追他,可追着追着,四季更替,冬转春,春入夏,倏尔脚下一片无底悬空,她竟是跑到了绝壁悬崖之上!
那是神仙崖,任她如何奋力挣扎都无能为力的神仙崖!
仿佛,她一直追逐着的青华,就是消失在眼前的神仙崖里,再也寻不得踪迹。她也便如冬季陨落枝头的梅花,迎风坠落。
羲和倏地惊醒了过来,浑身汗涔涔,尖锐的头痛。她起身便拎了桌上的一壶凉水往口中灌,很饥渴很狼狈。发丝被下巴滑下的水滴打湿,几缕黏在了一起。
她记得的,羲和永远都记得的。当年,当年坠落神仙崖时,青华也在,就站在神仙崖上眼睁睁地看着,怀里抱着的是一脸受惊的灼姩。是青华放弃了她,不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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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姩很害怕,但她心里也一定高兴坏了。掉落神仙崖后,一旦跌入神仙崖下的长乐界,羲和就永无可能再有能力上来。只可惜,羲和有些运气,没能跌入长乐界,而是奋力游走至长乐界边缘,最终为边缘的元灵之气所伤,毁去了不少修为,却也同时激出了龙族后裔的护体灵力,龙印尽显,惊动了几位龙族的长老。若非几位龙族长老赶来极力相救,恐小小的羲和在神仙崖下面也坚持不了多久。
荒海的万丈海底之下,一层厚厚的龙晶石铺在海底,散发着幽蓝的光泽。龙晶石之上,安放着一塚透明的水晶棺,羲和便躺在水晶棺里,一睡近一万年。
(三)清醒之后,羲和早已经褪去了稚嫩少女的模样,成为龙族的女君上。眉间再无稚气与希望,统统化为一派死寂。从此,羲和在荒海胡乱度日,消磨着她身为上古神祗所拥有的千千万万年漫长无止境的岁月。曾经躺了一万年的水晶棺,依然安放在万丈海底,时不时她会去阖上一个瞌睡。一个瞌睡也便去了几百年。
若非后来遇上了天后流锦,收流锦为她龙族的义妹,其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才让她渐渐从颓废当中走出,重新对生活生出一点兴致。否则,又哪能得一自在。
不知不觉,羲和出了园子,深夜里在山间胡乱地行走。夜霜沾湿了她的裙角也未能止住她的脚步。天色渐渐发白,等羲和回过神来之际,她已然站在了云雾蔼蔼的绝壁之上,下方深不见底,令人望而却步。
神仙崖上,羲和便是站在她曾经掉落的那个地方。整个人带着飘渺的湿润的雾气,肤色莹白,眉目痛楚。
迄今为止,羲和觉得什“小说领域”,么于她来说都是大可化小、小可化无的,并没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占据在她心间。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阴影,而羲和童年的阴影,便是在这里掉下去的时候,看见青华抱着灼姩,放弃了她。
被一个自己喜欢得要命的人抛弃,会真的要了人的命。
羲和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想不通自己为何要突发奇想地来这个地方。在东极,她最忌讳最不敢来的也便是这神仙崖了,眼下倒是勇气足得很。
眼眶和鼻尖被凉雾冷得发红,羲和垂下眼帘,看着脚下的深渊,深深浅浅地笑着,呓念着:“青华,你眼光忒不好。”竟然要灼姩也不要她。
话一出口,忽而脚下云雾翻涌,羲和愣了一愣,下一刻竟看见云雾被突破了一个洞,继而一道白影直冲而上。一见那墨紫色的长发,羲和缩了缩瞳孔,竟是青华立在她面前,周身带着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的湿气,长发些微凌乱,英挺无双。
青华半低下狭长的眉目,定定地看着羲和,没想到一从长乐界出来就碰上她,眼眶鼻子红红的像是要哭一般。他问:“你说说,我为什么眼光不好。”
羲和着实也没有预料到,竟突如其来生出如斯变故。对于青华问的这个问题,她更加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收回了所有纷乱的情绪,张了张口,羲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青华那白皙的下巴处,撇开话题干干道了一句:“帝君好早。”
青华“嗯”了一下,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眼光不好?”
羲和退缩了,道:“没有啊,我岂敢说帝君无眼光,定是帝君听错了。我说的是‘今天阳光忒好’。你看这里云层这么厚,帝君自下面上来,听得不真切也是情有可原的。噢对了,帝君何故自下面上来?”
(四)
青华闻言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看了看天边,将将发白,哪里有一丝阳光,道:“可能是我眼光不太好,感觉不到今日的阳光有多好。”
羲和:“”
索性青华没有在这件事上面多做计较,拂袖自羲和身边错开,往前走去,边道:“这里你不宜多待,往后要赏景随便哪个地方皆可以去,这里不行。”走出了几步,还见羲和不为所动,不由得停了下来侧身看着羲和,“还不回去。”
羲和双肩震了震,苦恼地单手捂着额头,非但不回去,反而缓缓地蹲下身来,看着脚下的云雾道:“既然我不宜来这里,为何帝君会从这下面回来呢?”
青华不露痕迹道:“这下方,乃东极的根基所在,我从下面上来很奇怪吗?”
羲和仰了仰下巴,恰逢清晨的第一缕日光自云海里辗转而出,浅浅淡淡地照射着青华。一身白衣被镀上一层金光,连双眸的瞳孔都染上一些金色,看起来却不怎么有温度。羲和问道:“那帝君可要小心了。听说这下方颇有几分凶险,稍不注意就容易尸骨无存。方才帝君说,除了这里,这东极的其他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还算上帝君的七宝芳斋林和九色莲花池以及妙严宫的每一个角落吗?”
青华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道:“只要莫像上次那样,与丞洺一起在芳斋林里吐了一地的果核就好。”
羲和尴尬地别开眼,边站起来边解释道:“上回是初来东极,对东极不怎么熟悉,对帝君有诸多冒犯还望帝君见谅。”
怎料羲和起身的时候急促了些,还没站稳身子就直直往外晃。幸得青华及时闪身回到羲和身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往里带了带,将羲和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怀里。羲和浑身都僵硬了,僵硬地呼吸着青华衣襟上散发出来的清幽的冷香,不晓得该如何动作,唯独听闻青华在耳边不带起伏的话语:“连九色莲花池都清楚,竟还对东极不熟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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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手上使了几分力,拉着羲和的手腕将她带离了神仙崖,轻轻浅浅道:“莫要再去那里了,很危险。掉下去就很难再回得来,想找也很难找。”
羲和道:“为什么你早不跟我说呢?”
青华应道:“现在迟了么。”
羲和没在答话。要说早,早该在许多年前就说的。
回去的时候,风景正好。雾气散去时,入眼一片葱郁的绿。羲和微微挣了挣一直被青华捏在手里的手腕,青华便松开了手。羲和随便找了个话题,道:“再过不久,便入秋了罢。”
青华扬了扬眉:“你不喜欢夏么?”
羲和圆滑道:“帝君说的哪里话,春夏秋冬四季更替皆是各有千秋,没有喜不喜着一说。”若真要喜,曾经她是喜好着东极的早春的。
青华顿了顿,道:“你很有觉悟。但我正打算将这夏多延一延。”
说实在的,羲和不怎么习惯热。以往夏季的时候羲和皆是呆在荒海,荒海里清爽得很。如今听青华这样讲,羲和还是忍不住问:“这般炎热太久,没问题吗?”
青华面无表情:“反正妙严宫很凉快。”(五)
一时羲和不知道该如何说了,选择保持沉默。再走了一会儿,羲和委实是觉得十分不自在,思忖着该寻个什么借口与青华分道走。青华便又出声道:“听丞洺说,你的厨艺又取得了新的进步。我让你来妙严宫下厨,你不愿来,是觉得很委屈吗?”
羲和干干道:“不敢,只是妙严宫乃帝君修行圣地,如此一番人间烟火之后,恐搅扰了帝君的清净。”
“我也觉得妙严宫太过清净。”青华道。
于是羲和走不下去了,一心想着找借口与青华分开。青华疑惑地看着她,她硬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承蒙帝君看得起我,我就再考虑考虑。那帝君可否先行离去,我、我还有些事。”
青华拿一种“你能有什么事”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羲和,打量完了之后才道:“是想去沐浴吗?”
“是。”羲和挫败。
青华还很好心地给羲和指了一个方向,很好心道:“那你往那边去,就是上次那里。唯有那一处地方,其他人不会踏足。”一提及上次沐浴之事,羲和顿觉浑身血气都往上涌,全部淤塞在心口,尤其是在青华面前,觉得既尴尬又难堪。青华又道,“你怎么还不走。噢对了,上次你的衣服——”
“根本没有上次!”话音儿一落,羲和的本书名+看最快更新人影儿也跟云烟似的消失在了青华面前,徒留一抹似发梢扫过残留下的龙草香气。
青华嘴角微微一勾,勾出一抹清淡的笑来。紫发自肩后滑了几缕至衣襟前,衬得他白皙的下巴十分清减。恰巧一抬眼眸,看见灼姩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手中拎着篮子,篮子里堆着新鲜采摘来的石青茶叶。
灼姩的脸色不怎么好,似受了莫大的打击,见青华正看着自己,硬是强抽动着嘴角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她也是无意中撞见,青华与羲和在一起,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灼姩垂头向青华福了一个礼,温顺道:“师父早。”顿了顿,灼姩还是问出了口,“方才往师父独有的沐浴之地去的,可是丞洺姑姑?”
青华“嗯”了一声,走近灼姩,垂眼看了看篮子里新鲜的石青茶,伸手接过了篮子,勿自拎着往妙严宫去。灼姩跟在身后,焦躁而忐忑道:“丞洺姑姑如此,恐有不妥。要不要徒儿去将丞洺姑姑叫回来,另为她安排一处清静的沐浴净身之地?”
青华难得有兴致,拎着茶一步一步走在通往妙严宫的石阶上,口中淡淡道:“不妨,由着她去罢。”
“可是……”
青华又道:“她想去哪里都让她去。灼姩,东极上下,都不可对她无礼。”
灼姩不明白为何才短短的时间,青华就给这位丞洺姑姑诸多特例。一想起那抹绛紫色高挑纤长的身影,灼姩所有的情绪都掩在眼底里,阴晦而深沉。最终灼姩温顺地应了声:“徒儿知道了,师父。”
(六)
羲和胡乱跑到一个山坳里郁卒地躲了一阵子,根本没去那个什么地方沐个什么浴,之所以那么说纯粹只是想借口逃脱而已。估摸着这个时候青华已经回去了妙严宫,羲和才出了山坳,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定,让人感觉她只是早起出来散个早步,散完早步之后才心情婉转地回去了自己的园子。
结果羲和回去的时候云烬已经起床了,捧着肚子蹲在房门口,看见了羲和之后表现得一脸哀怨。
羲和疑惑道:“肚子痛应该去茅厕,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云烬瘪嘴道:“人家、人家才不是拉肚子的痛,人家是饿得痛!姑姑你一个人出去玩也不叫我,害我今日要迟到了,我还没吃早饭,怎么办?”说着他便冲羲和摊了摊手再耸了耸肩,表示这一切都不是他造成的,他也很无奈。
羲和亦跟着摊了摊手再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道:“我早上不叫你起床你就不起床以至于即将要迟到,那我没让你饿你怎么就擅自饿了?”
云烬捧着肚子高难度地跺了两脚:“我也不知道啊”
随后羲和也不再逗云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送云烬去了妙严宫。还带去了一点食材——没有煮过的汤圆。见云烬饿得实在难受,羲和又来不及煮东西让他吃了再去妙严宫,遂思来想去羲和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定先去妙严宫下厨试试。
这一去,无可避免地再遇上在妙严宫不曾离去的灼姩。灼姩见了羲和,只略略晕开了些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云烬一如既往地甜甜叫一声“小师姐早”,而羲和压根没有要与灼姩打招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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