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由别人口中说出,绍帝大概连声嗤笑都不屑给。
可从儿子嘴里说出,登时便冒了满头的冷汗。
“影儿,父皇这幅身子还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想用最短的时间帮你稳定江山,唯有此路可走!秦淮安手握南夏十万大军,只要将他拉拢到自己阵营,你将来便可高枕无忧。”
说罢目光又转向苏小酒道:“朕知道此事怀瑾要受些委屈,但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只要你们夫妻同心,便是有十个妾室又怎样?”
不得不佩服这些做皇上的,嘴皮子功夫玩的溜啊!
这下好,小三不是小三,倒成了她跟萧景感情的试金石?
可惜,她不需要。
萧景同样不需要。
绍帝简直心力交瘁。
食言很容易,可食言的后果,只怕这两个年轻人无法承受!
萧景看出他的为难,知道此事继续纠结下去也没个结果,想要解决问题,还得找到根本。
他淡淡看向不停揉着额头的绍帝道:“陛下若放心,此事便教给我跟小酒,您先休息,孩儿便不打扰了。”
绍帝很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好办法,看着儿子清清冷冷的眼睛又有些不敢,最终还是叹着气目送两人离开。
苏小酒垂头丧气的跟在萧景身侧,想到这婚事困难重重,简直烦透了,脸上便没有笑容。
萧景生怕她动摇,拉起她的小手捏了捏:“对不起。”
他其实很想再说些别的,可实在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只能拉着她的手不时摇一摇,想让她开心点。
苏小酒看着他一米八的个子,像个闯了祸的大狗狗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好的一个小侍卫,怎么说当太子就当太子了呢?
不然的话他们现在正在大渊高高兴兴筹备婚礼,哪来这些个糟心事啊?
她承认这件事萧景是无辜的,但作为女孩,总归还是有点小脾气,因为是绍帝惹出的麻烦,连带着这会儿看萧景都不顺眼。
走着走着,恶从胆边生,朝他小腿就是一脚。
但人是她自己选的,南夏也是她同意来的,萧景的太子更是她支持当上的,这一脚踢得着实没有道理。
苏小酒想,反正我不管,都是他的错,就算不是他的错,作为男朋友,还不能让我撒撒气么?
而且让她生气的人还是他亲爹,这就叫父债子偿!
第一脚踢得心虚,第二脚踢得就心安理得。
萧景老老实实的站着任她撒气,结果踢了两脚就不踢了,于是主动把胳膊也递上去道:“气消了吗?没有的话再拧两把。”
苏小酒也不跟他客气,撸起袖子就嗷呜一口,指着牙印气呼呼的说:“盖了章就是我的人,你若真敢娶小妾,我一把火把东宫烧了!”
第一次认识时那凶巴巴的气势又出来了,萧景非但没恼,反而十分受用,捏捏她鼻子:“谨遵夫人圣旨。”
苏小酒两颊腾的热起来:“油腔滑调!”
这就是消气了。
萧景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笑道:“所以夫人现在愿意跟在下一起回去了吗?早点回去,也早点想出对策。”
苏小酒刚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你父皇还真是会给咱们出难题,就算想破脑袋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要么拒绝,但答应了我不高兴,拒绝了秦家不高兴,要怎么才能两全呢?”
若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个决定对萧景来说确实百利而无一害,但可惜,她是要做他妻子并肩作战的人,且没有那么大度。
萧景敛起笑意,显然也知道此事甚是麻烦,沉吟片刻,道:“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去一趟太尉府,找秦太尉说个清楚。”
苏小酒几乎可以预见秦太尉的反应,但事已至此,秦太尉那边是非得罪不可了,只能日后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二。
两人心事重重,拉着手默不作声往东宫方向走,还未走近大门,便听到有争执声传来。
苍联目力最好,在身后道:“好像是七王。”
苏小酒眯眼看去,就着门口的宫灯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诧异的看向萧景道:“真的是他?他来做什么?”
撇开绍崇显的数次算计,单凭他对小酒心怀不轨这事,萧景都恨不得捅他两剑,没想还有胆量找上门来?
绍崇显黑着脸站在东宫门口,这几个狗奴才,竟敢拦着不让他进去,真以为那孽种有命当上皇帝?
余光瞥到远处走近的两人,绍崇显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那双交握的手,大步行至两人面前,直勾勾的看着萧景,用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道:“听说你要纳秦家女为良娣?”
萧景见他来者不善,冷冷道:“此乃小侄家事,有七叔有何干系?”
“与本王无关?”
绍崇显冷笑一声,目光停在苏小酒身上,见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感到吃惊,想来也已经知道了消息,忍不住嘲讽道:“本王原还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自己男人同一天要娶两个女人,你竟忍了?”
他消息倒是挺快,看来秦夫人前脚从狄太妃那离开,他后脚就得了消息。
秦佳曼原本是内定的七王妃,如今却突然要做太子良娣,再看绍崇显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苏·福尔摩斯·小酒马上就得出结论——这家伙肯定以为萧景是故意跟他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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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事就够窝囊了,苏小酒可不想再让萧景无缘无故的拉仇恨,于是赶紧甩锅:“你可别误会啊!这件事都是秦太尉搞出来的,跟萧景无关,你要算账直接去太尉府,千万别算到我们头上!”
他们现在还不能轻易得罪绍崇显,毕竟前堂拥护他的人不在少数,此人又小肚鸡肠,若因此嫉恨萧景,明里暗里使绊子可就麻烦了。
瞧她跟只护崽的母鸡一样,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护在萧景身侧,绍崇显又气又酸,这个臭丫头,自己为她不平,她竟反过来维护这负心汉?
这孽种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正事上却糊涂了?
难道真像戏本子里所言,爱情会让人盲目?还是她用情太深,宁愿自欺欺人?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开脱?娶良娣不是酒后随便临幸哪个奴婢,这么大的事他会不知?”
绍崇显眼睛里都要喷火,他太了解男人了,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个孽种抢了他喜欢的女子却不珍惜,简直该死!
苏小酒暗道不妙,看来这人铁了心要把事情赖在萧景头上,于是道:“你放心,萧景明天就去太尉府推了这门婚事,秦佳曼还是你的七王妃不会变得!”
绍崇显先是诧异,随即恍然,这个笨丫头,竟丝毫没看懂他心意,只当他是为了秦佳曼来的?
母妃告诉他秦佳曼要与苏小酒同一日嫁入东宫之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气愤秦淮安的倒戈,而是想到她该怎么办?
那么要强的女子,孤身在异国,心爱之人却要瞒着她,在两人的大婚当天纳妾,只是想想她将受的这份委屈,都牵扯着他心头发紧。
于是他不顾立场来到东宫找绍影算账,却不想,最后小丑是他自己?
“好,很好。”
绍崇显隐忍着心头窜起的无名悲哀后退两步,最后深深的看了苏小酒一眼,拂袖离去。
“完了,看来他一心要恨上你了,这可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先回去休息吧。”
萧景回望一眼绍崇显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
——
同一时间,太尉府中却满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秦太尉坐在中堂,面色阴沉的仿佛随时都有暴风雨降临,一双鹰眼冷冰冰的盯着下首。
秦夫人战战兢兢的捏着帕子,感受到自家老爷身上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威压,迫的她头都不敢抬一下,脚下不动声色往远处移了移。
“蠢货!”
随着一声爆喝,秦太尉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吓得秦夫人狠狠一拘灵,险些跪下去,幸好还是佳盈扶住了她。
“爹,您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嘛,我也不知姐姐知道要嫁进东宫反应会那么大,所以才告诉她的……”
越到最后,声音越小,最后在秦太尉吃人的目光下变得如蚊蝇般缩在了嗓子眼里。
秦夫人却知道他并不是为了这事生气,壮起胆子道:“老爷,那苏小酒不过一个毫无背景的丫头片子,便是知道曼儿要做良娣,还能翻出花来不成?还有狄太妃那边,妾身也早就想过,就算瞒过这几天,等曼儿嫁入东宫她一样会知道,还不如提前告诉她,到时候大家也没那么难堪……”
见夫君不说话,以为自己分析的很对,再开口底气也足了些:“何况她今日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得罪妾身,最后还不是亲自客客气气将妾身送到宫门口?您的担忧怕是多虑。”
秦太尉头疼的看着面前一老一小,真不知他秦家祖上造了什么孽,竟让他得了这么一对草包妻女,捅出天大的篓子而不自知,竟比他还狂悖,真当那怀瑾郡主和狄氏母子是吃素的?
先说怀瑾郡主,表面看来确实不值一提,既然封了郡主,那就代表了大渊皇家的脸面!此事被她提前知晓,若一封信写回大渊告状,大渊那边会坐视不理?
而且她凭一己之力,敢让太子今生只娶她一人,能否做到不说,单是能许下这份承诺,便能看出是个有手腕的,太子如此听她的话,会答应让曼儿进宫?
再说狄太妃母子。
他确实在七王爷跟太子之间徘徊了许久,最终才选定了太子。
为什么?
因为太子年轻,无根基,届时登基为帝,需要仰仗自己的地方多,所以将来秦家的富贵,再上一层轻而易举。
而七王爷阴晴不定,今日得了他们助力,说不定明日便卸磨杀驴,他不敢拿秦家的百年基业去赌。
更何况,他是否成事还未可知。
秦夫人听了他分析似懂非懂,问道:“只要曼儿嫁入东宫,他早晚也要忌恨我们的,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差别?”
“这差别大了!”秦太尉不得不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只要曼儿成功嫁给太子,七王爷便是忌恨又如何?那时咱们在太子阵营,可光明正大与七王决裂!而现在被你一闹,七王爷是必定已经恨上了我们,但曼儿还能否顺利嫁进东宫却是未知,你说有没有差别?!”
秦夫人只觉脑子轰的一下,仿佛晴天旱雷擦耳过去,七王爷那边已经得罪了,若曼儿进不去东宫,她也已经把太子妃得罪,那秦家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天啊,老爷骂得对,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做下了这等蠢事?
“怎么?如今想明白了?你个蠢物,当真是想把我秦家葬送了!”
秦夫人脚下一软,扑通跪倒在他脚边,哭道:“妾身也是没有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如今可如何是好?老爷,您快想想办法,看还能否挽回一二吧?”
佳盈剑母亲哭的涕泪横流,嘟囔道:“我看你们就是自己吓唬自己,姐姐还在绝食,你们不去安抚安抚她,倒是有功夫在这里危言耸听!”
“还有你!”
秦太尉忽然话锋一转,看着自己的小女儿骂道:“要不是你嘴快,告诉你姐姐她要嫁进东宫,她能在家寻死觅活的?”
说起这个秦太尉真是又气又恨,知女莫若父,自家大女儿打小心里就装着七王爷,后来得了狄太妃的暗示,更是高兴的不得了,打及笄起,满心里只盼着嫁为七王妃。
那时太子尚未寻回,他也乐得促成这段姻缘,谁知后来风雨变幻,太子回朝,他便又动了别的心思。
知道女儿性子刚烈,定然不愿嫁进东宫,于是他嘱咐夫人,千万别在女儿面前走露了风声,谁想两人商议时却被小女儿偷听到了,转头就把这“喜讯”告诉了姐姐,正如热油锅里倒了盆冷水,想来娴静文雅的大女儿也炸了,甚至为了反对这门亲事,不惜以绝食抗议。
今日已经第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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