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琉对钟从凝的评价低之又低, 但事实上钟从凝若做夫婿, 却是不会太亏着人。
他既然能得宴将军句夸奖, 也定不是简单的无用之辈。只因为母亲病重离不开人, 钟从凝又孝顺, 故而不敢离开太久, 做不成大事。
可他母亲那病太重, 能不能熬过半年都得看老天给不给那个脸面。
他母亲若不在了,宴卿卿没婆婆压着,钟从凝自己又不是花天酒地之人, 好生培养,倒可能会有些成就。
更何况宴卿卿也是不太在乎这些的。钟从凝就算进了宴家做女婿,也不是纯正的宴家人, 靠他光大宴家不太可能, 她想做的,是别的事。
闺房内的烛光跳动, 丫鬟端着水进出。
宴卿卿在琉璃铜镜前摘下耳坠, 其余首饰也一并放入精致刻花的妆奁中, 她轻轻抬手打了个哈欠。
“小姐又困了?”相然将药汤放在一旁, “要不先去歇息着?”
“没事。”宴卿卿接过药抿了几口, “你派人再多查查钟公子那边的消息。”
宴卿卿手中的这药, 对外人说是拿来安神的补药,但若说得准确些,药方是来养身体底子的。
她将药碗放在桌上, 低低垂眸, 随后又把纤细的手指置于自己平坦的小腹之上。
她和钟从凝一成亲就该准备着要孩子了,她快要二十二,怀胎十月,到时也费时间。宴府再怎么样,也必须要是个姓宴的来继承。
“小姐放心,都查过了。”相然笑着道,“钟公子是个正经人,没去过烟花之地,府中也没有妾室,母亲是通情达理,他又孝顺,不会像江家那些人样。”
江沐弃了与宴卿卿的婚约后便立即和涂婉成亲,涂婉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在江家被当宝样,事事都以她为先。而她家小姐却在招婿,连相然这个做丫鬟都心觉不平。
宴卿卿将手搭在细腿上,沉声道:“以后少提江家。”
江沐和涂婉过得怎样她不想知道,宴卿卿这人向来不喜追究,再者江沐以前待她不错,既是错过便错过,提多了容易得罪人。
“是。”相然应了声,又说了句宽慰的话,“这江沐也不是好东西,幸好小姐没嫁。奴婢听说涂婉有孕才三月,他就在外面赎了个青楼女子,人长得不安分,他天天去她那儿歇息……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婢还记得他以前还说过什么永不纳妾的话,转眼就忘了。”
宴卿卿摇了摇头,没怎么回相然,只是起身道:“以后勿要议论此事,我倦了,熄灯歇着吧。”
她的身子穿白色里衣,因着习惯,里边没系抹胸,空空一片,白皙胸脯浑圆饱满,樱红的果儿娇|翘地顶着丝绸衣裳,仿佛要跳出来般,锁|骨精致无比,凝脂如玉。
绣花鞋摆在干净的脚踏上,相然替她放下两侧被金钩挽起的纱幔。
“小姐好生歇着,奴婢们在外面侯着。”
烛光将单薄的丫鬟人影映在纱幔上,丫鬟们走了出去,相然拿起光滑的灯盏,轻轻吹灭。
宴卿卿困意上头,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本不急着养身体要孩子,心中想着再等两年,但陪闻琉去了趟观音庙后,心中却莫名想着得快些。
钟从凝那她派人观察过,是个可以托付的。若不出意外,等春猎回来后就该准备着结亲,如果不早早养着身子,到时又晚了。
只不过心中还是觉着空落落,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弄得宴卿卿和钟从凝一起时都有些闷得慌。
她叹了口气,隐隐猜到是因为闻琉,也知道自己大抵是怕以后两人各自成亲后都疏远起来。
这种事避免不得,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宴卿卿又叹声气,她鲜少有此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夜深人静容易想得多,幸而自个会劝自个,现在倒也没觉什么。
宴卿卿最后还是睡了过去,今夜倒与往常不同。
于闻琉而言,钟从凝是个异样的刺激,即便知道这个人没有任何威胁,不过是个普通的废人,也不得不让人满心怒气。
他的姐姐,该得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一事无成的废物连看了都是脏她眼。
宴卿卿迷糊间望见暗淡月光映照下的高大人影,她当下赫然惊醒,可当那人轻轻道声睡吧,她却又没有防备地睡了过去。
便是旖旎暧昧的梦中,宴卿卿也从没真正觉得闻琉危险过——她所有的信赖都给了他,只有他与她是最亲的。
闻琉坐在床榻之上,手中有几缕带着清香的秀发,他俯下了健壮的身体。
许久之后,精致的雕花脚踏上摆放两双鞋儿,旁边挂有几件宽大的男人衣物。
宴卿卿一觉到了天亮。暖洋洋的阳光照亮屋内。她脑中有些恍惚,手撑起来,坐在床上。
她的手慢慢抬起来,轻轻捂住自己的眉心,随即又慢慢拿了下来。
闻琉昨夜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似乎很是奇怪,连抱她的手都在颤抖着。
宴卿卿耳边有低声呢喃之语,他的脑袋蹭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让她清醒了一些。
“废物不应该活着。”宴卿卿听见他说,“钟从凝该死。”
宴卿卿霎时骇然,他这话针对的人并非是她,可宴卿卿却觉得后脊背都僵直起来,深沉的恶意透过寒冷的空气透入骨髓之中。
“姐姐到底要如何待他?”闻琉什么都没做,只是手慢慢从她的腰线移到在饱满的胸乳之上,他的声音极低,“千万要小心着些,我可在暗中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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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琉在她额心留下轻轻一吻,宴卿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后面是怎么睡过去的。
这场不知真假的梦仿佛一个怪异的宣告,闻琉未再出现在此之后的深夜里。
他在暗中看着她和钟从凝。
宴卿卿有种怪异的不习惯,只是瞬间便消逝。大抵是闻琉的话藏得恶意太重,她心底怵得慌,连饭都有些要吃不下。
她专门进宫去看了趟闻琉,那时他正在处理政事,抽空来见的宴卿卿。
宴卿卿只见了闻琉一眼,那种莫名的惊惧之意便瞬间消了。
闻琉即使不笑,眉眼间也全是温润之色,纵使手段再了得,这种也是不好装出来的。
他是端方君子,一举一动都遵循礼制,克己复礼,谁也比不过他,便是宴卿卿自己会放狠话,他也是不可能的。
宴卿卿不知道闻琉在忙于何事,自上次进宫确认后,她就再也没见他影子。可闻琉却还是常遣人过来送东西,什么都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珍稀药材……
他当真是得到什么便送什么过来,也不怕宴卿卿借他的势做些不合适的事。
宴卿卿掐着手指算着轮定安的日子,心想这药效该是差不多过去了,这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和钟从凝又见了好几面,冒着冷天的寒气赏了次园子,两人脾性算合得来,宴卿卿放心了许多。
钟从凝时常偷偷望她,莫名其妙地就脸红起来,倒是让宴卿卿有些好笑。
他们相处十分融洽——
宴卿卿会说话,以前在皇后身边待着,学的东西多,从不会让人觉得难堪;钟从凝懂的民间故事多,学富五车,说起来乐趣妙极。
她现在心中欣悦,却不知道以后有得罪受。
大年朝拜和春猎在晖朝是极为重要的,宴府在朝中无人,宴卿卿对朝拜一事不怎么关注,倒是春猎要她过去,便准备了许多。
闻琉待宴卿卿极好,旁人乘坐马车皆是统一样式,不同品级大臣各一样,她这马车倒要精致牢固,大上许多。
宴家功勋高却无一个男子,独她个孤女,撑不了多久,没多少人妒忌;而闻琉又与宴卿卿亲近,倒没人敢冒着触怒闻琉的可能上前说闲话。
宴卿卿看得清楚,故而也没说别的。宴家所有的一切是宴家世代挣来的,可现在的辉煌却大多依仗于闻琉,她素来冷静,斟酌利弊之后只会选有利一面。
春猎本意是在初春寒冷之际底下臣子向皇上展示骑射之类,许带几位家眷。
不少大臣家的儿子会趁着这个时机在皇帝面前露脸,也会有人专门带女儿出来,不单是为得皇帝怜宠,也是为着相旁的世家子,别样的相亲地。
宴卿卿这几日身子遭了罪,不知怎么地总是头晕,胃中时不时还会泛恶心,只是并不严重,缓缓就过了,她便没怎么放心上。
钟从凝一事她派人送过信给闻琉,闻琉只回了句“朕觉得他配不上义姐,便是入赘身份也太低,但你如果真喜欢,朕也依你”。
宴府与皇宫离得近,可两人书信往来也没断过。
宴卿卿觉得自己吃坏了肚子,给闻琉的信中没提起过自己的异样;而闻琉则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好些天未去宴府,竟也未曾起过她会有身孕的心思。
九匹高大有力的马匹踩着马蹄铁,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动如山,厚实的车壁间夹着铜铁,比寻常马车要重上许多。
太监领命宣读声往后传,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
张总管本该是跟着闻琉去的,但闻琉却让他安分待在宫中,不许出去。他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完全不知道是因为闻琉拿他顶了包,怕他在宴卿卿面前乱说话才不让他离宫。
帝王车架要大上许多,低调的同时却又能看出皇家的气势,里边不仅摆放案几可以谈大臣事务,甚至还有歇息的床。
礼部大臣正在向闻琉汇报这几日该在春猎该行之事。
而闻琉手里不知拿着封什么信件,脸上竟是面无表情。他这几天一直这样,礼部大臣以为自己安排不当,触怒圣言,低着头冒冷汗,不敢有分毫不当的动作。
春猎是在清章,离京城不远不近,如只是普通前行,并不赶路,约摸一天一夜就到了。
清章地处两州交际之处,其地势不算险峻,侍卫圈起来的那块地是最安全,后山处是峭壁,刺客也上不来。
相然撩开一角马车上的窗幔,望见外边行进的侍卫,朝后看了眼,只看见许多马车在后面跟着,认不出谁在其中,便将帘幔放了下来。
“皇上待小姐是真好,”相然低声说,“春猎这样的大日子,凭钟公子那身份是绝对来不了的,皇上破例让他过来,都是为了让您和他多些日子相处。”
皇上还派了宫女太医去照料他母亲,也不知是从哪修来的福气,能被她家小姐选上。
宴卿卿一手撑着额头,另只手轻轻搭在胸口上,娥眉微微攥了个不起眼的弧度,别样地惹人怜惜。
桌上放着些新鲜果儿,是钟从凝方才特意过来给她送来的。他身上穿了件好衣服,倒不像他往日那样朴素干净。
钟老夫人听说钟从凝得了机会来春猎,连忙让下人裁了新衣裳给他,花了不少治病钱。
钟从凝怎么肯?当时就要去退,钟老夫人死活不同意,只让他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光大钟家,又劝便是不为了自己,他也不该让宴家姑娘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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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身体不好,眼睛却还是有的。自己儿子喜欢宴家那位,定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丢脸面。
宴卿卿揉揉额头道:“你别在钟公子面前说这种话,以后也少说,让人听见传出去不好。”
“奴婢知道。”相然应她声,闭嘴不再说这件事。
她给宴卿卿倒了杯茶,疑惑地问,“您这是怎么?是不舒服吗?”
马车在宽敞的大道上行驶,时不时会被路边的石头子带起些波动,颠来颠去,宴卿卿头都要晕了。胃里泛出的恶心之感愈发严重,她从怀中拿出块锦帕,捂住嘴强行咽了回去。
相然连忙起身帮她顺着气,急急道:“怎么回事?可要叫御医?”
宴卿卿抬手止住她的声音,轻声道:“皇上最近派来的御厨做东西太补,怕是因此吃坏了肚子,这几天吃清淡些,不许让皇上知道。”
那御厨做的东西是补品,又是皇上派来的,宴卿卿少不得要尝上几口。相然觉得还好,但宴卿卿身子或许真受不了。
“奴婢到时替您熬些清粥。”相然轻轻替宴卿卿顺着玉背,又将水给她递了过去,“要真吃坏了肚子以后可就不好了。”
宴卿卿接了水,摇头道:“倒不严重,只是见了那些东西就觉油腻。我先躺会儿,待会若停了车,你叫我声。”
相然连忙应宴卿卿一声,她将叠在一旁的被褥枕头展开,让宴卿卿躺下来。
这床被褥厚实,马车底下垫着也柔软的绒毯,睡下去也不会觉得太硌身子。
宴卿卿怀中抱暖炉,半缩着身子。她身子虽是不适,喝了口水后却没了那抹反胃的感觉。闻琉为她备的马车是稳当的,她却仍然觉着晃得狠。
相然坐在马车门的边上,没敢发出声音吵宴卿卿。
车队在中途停过一次,官员回了自个马车。
相然叫了次宴卿卿,宴卿卿刚刚有了睡意,困得紧,便闭着眼对相然说若有旁人找她,直接拒了就行。
钟从凝拿着些自己做的干果,想要要去找宴卿卿,心中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太好,犹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小厮是个话多的,出去解手,见了侍郎之子江沐,回来跟钟从凝说了几句,立即就被训斥了一顿,哪知正碰上江沐过来拜访钟从凝。
江沐听了这顿训斥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钟从凝一眼,让他难堪无比。
宴卿卿倒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是太困了,身子乏累,只清醒了方才那会儿时间便又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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