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公子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红烧鲫鱼, 连个素雅点儿的名字都没有吗?这么直直白白的上来, 让人听了就没食欲了。”
阿忘没吭气, 只是看了那紫袍少年一眼, 四平八稳地放下手中的红烧鲫鱼,留下一句听起来很恭敬的“请慢用”, 便转身想走。
“等会儿!”那紫袍少年突然抬了抬身子, 开口叫住阿忘,阿忘回头一看,发现那少年的眉头好像皱得更紧了些。
阿忘立刻转身回来, 笑笑问道:“请问客倌还有什么吩咐?”
“你没听见我刚才问的话么?”
“问话?”阿忘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紫袍少年。
“对!问话!我问你,难道就不能给这些看上去就已经够普通的菜色配上个好听点的名字,至少听起来还能让人想动动筷子。”紫袍少年拿着掌柜向来不轻易摆出的银筷子敲了敲盘子,不悦地指着阿忘刚刚放下的那盘红烧鲫鱼。
阿忘挑挑眉, 似乎有点兴趣的样子, 那少年又接着说道:“就比如说这盘子什么红烧鲫鱼吧, 如果取个名字叫‘黑鲫行江’之类的,你听听看是不是比那直直白白的红烧鲫鱼好听得多么?”紫袍少年正正身子, 把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阿忘恍悟似地点点头:“哦!不过, 这样鱼就会变得比较好吃吗?没关系, 反正随您高兴好了,就请您慢慢品尝这盘黑鲫行江, 有事您再吩咐, 容小的先行告退。”阿忘虽然笑眯眯的, 可是语气却并没有多少热情,客套地回应了那少年一句。阿忘不冷不热的态度令那少年原本得意的神色瞬间消失了个干净,转而带着些怒气瞪着他,阿忘赶快端着空托盘出了门。
下了楼下碰上老赵,“怎么样?阿忘,楼上那位小爷没为难你吧?”
“没有,”阿忘笑着摇头,“只是多说了两句话,没什么。”
“哎,那还好,刚才老九上去的时候,是被臭骂一顿赶下来的,非说他送上去的菜颜色太难看,只能拿去喂猪。”
“呵呵,”阿忘只是笑,不再说什么,他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好像对这位讲究过头的少年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接下来那少年好像没有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没有再传其它的菜色,估计是对这里的厨艺水平以及饮食档次有了一定的认识,不再苛求了。阿忘也被大师傅叫进后院里洗碗,顺带吃午饭,直到晚餐时分才出来。不过听说那挑剔的紫袍少年很是大方,临走时付账居然用的是一颗金豌豆,为此掌柜的还特地说今天进过风花厅的都能多得五文工钱呢。
※ ※ ※ ※
晚上,已到起更时分,阿忘帮着店伙计们收拾完了桌椅,洒扫了大堂,正打算回后院他的加在小柴房里的睡床上睡个踏实觉。突然那已经关好并上了门板的大门被敲得呯呯直响。
“谁啊?已经打烊了,有事您明儿请早吧。”老赵冲着门外吼了一嗓子,回身就进了后院。
那敲门声停顿了片刻,不过很快又呯呯呯地响了起来,看来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阿忘向掌柜的看了看,掌柜也正皱着眉头瞪着大门。“掌柜,看来这人好像有急事,要不开开门问问他想干嘛,反正时候还早。”阿忘好心地帮门外的人说了一句。
“好吧,好吧,让他别再敲了,敲得半条街都起来了。”
阿忘走过去,冲着门外人喊了一声:“别敲了,来了来了。”说着已经开了大门,又乒零呯咚拆下了一块门板。就着那一尺的宽隙和店内微弱的灯光,阿忘已经认出门外站着的人正是中午在雅间里指手划脚的那名紫袍少年。
那少年因迎着光,所以看不清楚来应门的人究竟是谁,不过估计就算他看得清楚也记不得阿忘是哪根葱了。
“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吗?我们已经打烊了。”阿忘抱着门板礼貌地又强调了一句。
“我找你们掌柜的有事。”那紫袍少年一脸怒气,满面寒霜,额角微微见汗。细心的阿忘更是发现他的靴面和衣摆都沾上了不少灰尘,似乎走了不少路,还跑过一阵子似的。什么样的事情有能让他急成这个样子,阿忘不由有些好奇。
“掌柜,门口的客倌是来找您的。”阿忘冲里面喊了一声,掌柜提着煤油灯过来,人还没走到,那股冲鼻子的煤油味就把那紫袍少年熏得倒退了两步。掌柜提着灯向门外的人照了照,照到的是一张满是嫌恶的脸。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中午那位贵客么?您这么大晚上的还到我们渔庄来,怎么?想用宵夜么?我这就叫大师傅起来去厨房热锅。”掌柜的一看居然是中午的那位财神爷又来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中午这少年点了六道菜,全是时鲜活鱼,好在他们这渔庄有自己的渔户,所以虽是隆冬时节,鲜鱼倒也还勉强供得上,只是价格颇贵,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这少年点的全是这时节少见的活鱼,还挑三拣四的,所以最后算账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没跟他客气,比平时的价钱硬贵了三分之一,足足要收他二两银子。可是这位年轻公子翻翻袖袋居然没有零碎银子,于是直接从包袱里摸出一枚指头尖那么大的金豌豆抵了饭钱,零钱都没让找,挥挥手就走人了。好家伙,那颗金豌豆可是十足真金,换成银子怕不要值二十几两,硬是让掌柜的赚了十倍。这会子又看到这位小爷上门,让掌柜的想不笑都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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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那少年见掌柜出来了,反而有些嗫嚅,似乎有话想说又说不出一样。
“客倌请进,请进,先进来再说,外面冷。”掌柜提着灯就把那紫袍少年往店里头引,阿忘早已经卸下了四五块门板,足够那少年甩着膀子踱着四方步走进来了。
那少年看了阿忘一眼,跟着掌柜走进了大堂。
“客倌,您先宽坐片刻,阿忘,还不快给客倌倒杯茶来,一点儿眼力劲也没有,您稍等,我这就去叫大师傅。”掌柜的亲自打理出一张已经架起凳子的桌子,满脸堆笑就要进去叫厨子。
“不,不用了!”那少年急忙站了起来,“我……我不是来吃饭的。”他似乎有什么难开口的话一直堵在嘴边上。
阿忘从暖稞子里倒了杯热茶上来,不知怎地,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他发现那少年的脸庞红得像要滴来血来一要。
“客倌,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胃,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没有。”那少年接过茶杯,微微摇了摇头。
“您不是来吃饭的,那您这大晚上的来我们这儿是……”掌柜的疑惑地看着那少年,不吃饭他跑渔庄来干什么?
“我――我来是想――”那少年吭哧半天没出来,直到掌柜的脸上已经略有些不耐之色,那少年才像是鼓足勇气,大声地如骤雨急豆似地连珠价地说道:“我是来找你要钱的,中午的饭钱是二两银,我付你一颗金豌豆,怎么也值得下二十两银,你得把那十八两银子找还给我。”话一说完,那少年立即闷头坐下,端起茶杯一通猛喝,还差点儿被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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