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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回忆
    武当绝顶,初阳未升,华发道人,龙头进香。

    远处青山林立,近方山雾氤氲。

    龙头盘旋九霄,脚踏飞云魂飘渺,世人问滔滔,无我道人逍遥。

    南岩宫外绝壁旁,有一雕龙石梁,悬伸生出一丈,上雕盘龙,龙头顶端雕着一香炉,那便是天下第一香——龙头香,千年而不朽。

    此时那龙柱上,一华发白髯老道盘腿面向香炉而坐,双目轻闭,身下深渊如空物。

    龙头香炉檀香袅袅,三柱新香竖立,敬这天地人。

    初阳徐徐升起,直射金殿,金殿顶受到光照,金光四溢,若有一种肃清污秽之能。初阳之光流走在山壁上楼宇间,缓缓推移,笼罩了龙柱。

    不久,一个小道士缓步而来,对着老道的背影躬身行礼,轻声说道:“师伯,掌门请您去太和殿议事。”

    老道闻言,慢慢张开了双眼,双手摊开,脚下一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龙柱上。

    山风轻抚老道的发须,吹动着他的衣襟,道士虽老,却容光焕发,丝毫不被其影响,转身在龙狭窄的龙柱上游走,如履平地,三两步走下了龙柱回到长廊。

    片刻之后,老道来到议事堂门前,抬头望了望门匾上“道生无量”四个字,推开了正门,那早风如同找到了空子一般,往屋里钻去,掀动着大堂内主坐前负手而立那老道人的衣襟,主坐两旁坐满了这代武当的所有重要人物。

    站在主坐前的老道人就是武当当代掌门宋怜,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满头鹤发,两鬓的长髯随着风微微摆动,脸上的皱纹盖不住眼中的慈爱,给人感觉温暖且慈祥。

    门口的老道未踏入堂内,见到转过身来的宋怜。

    风敛起了时光的衣角,吹起了琐碎的流年,往事如一泓清水涌入心头,仿佛一下回到了五十年前初次相遇的时候,思绪一下被拉回到了几十年前。

    六十年前的一个深夜中,武当掌门房内,老掌门盘腿而坐,手壁弯着一把拂尘,此时宋怜与师弟周显并排站列在掌门面前,微弱的烛光在三人的脸上闪动。

    “此事关系甚大,牵扯到整个修灵界甚至凡俗,我们不便下山,你二人是武当最杰出的弟子,此行切记别暴露行踪。”

    两人对视了一眼,并未说话,但坚毅写满了整张脸。

    周显将一块羊皮地图收好,放在木匣内,背了起来,与宋怜对着盘坐的师父躬身行礼后,转身出门,不久后便显示在夜色之中,两人在月光的映射下向山下走去,但并未发现,一直有人在他们身后尾随。

    两人一路无言,匆匆赶路,天亮而朝阳未升之时,已离武当山下十数里远了。

    “终于天亮了!一路上没说话我都憋死了!”

    背着木匣的周显伸了个腰,笑着吐槽道。

    “师父嘱咐我们别说话是担心路上有人跟踪我们,听到了机密,你懂什么。”

    宋怜瞥了瞥身旁的周显,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继续说着:“虽然现在天亮了,但还是要记住谨言慎行。”

    “师兄啊,师父说这天地大势将变,我看也没什么差别嘛。”

    “这是师父从天衍十三司那里得到的消息,我们哪里能懂,或许是我们修为尚浅吧。”

    周显想要张口再问,宋怜就打断了他:“收着你的心思吧,趁现在无人,我们快些赶路,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身法同门无人能及吗,咱们比比谁快!”

    到底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天性未泯,作为师兄,当严肃一些,但是现在不在门中,没有了师长的压力,放松下来,自然也就不用摆着样子。

    不等周显反应,说完的瞬间,宋怜一个跃身跳到枝头,脚尖与枝头碰撞冲了出去,将周显远远甩在身后。

    “师兄你耍赖!我还背着匣子呢!”

    说罢,也跃起,朝宋怜追去。

    周显说自己身法在师兄弟中无人能及并非自负,他是却有这个实力,他的身法极佳,渐渐拉近了与宋怜之间的距离,不多时便追上了宋怜。

    “师兄,我这身法如何,现在信了吧?我先走一步,在前头等你!”

    说完,周显一个加速,甩开了宋怜。

    良久,宋怜见到了不远处立身于树巅的周显,也是一跃到周显身旁树颠之上,此时朝阳从山边升起,金色的光慢慢朝着两人照来,两人站在树巅,看着远方。

    追上周显的宋怜缓了缓气息,显然费了不少劲才追上,但是作为师兄,面子有些挂不住依然嘴硬:“为兄是看你年纪尚小,让着你的!”

    周显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宋怜,不敢说话,怕被宋怜敲头,速度上他比得过师兄,但是打起来,武当所有同辈,没人能打得过他,甚至还能与门中长老比划比划。

    少年意气,英姿勃发,欲与天比高。

    对于二十多岁的他们来说,未曾历经红尘,看这时间万般模样,百紫千红,在山中,有师长照顾,修行修心,只为有一日可以下山除妖。

    凡修灵人,当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快到镇上了,我们步行去,你未出过山门,切记不要与人冲突,更也不要显示咱们的手段。”

    宋怜不同于周显,他是曾下过山的,对世界也有些许了解,知道俗世的常识,所以叮嘱了周显一番。

    “嘿嘿,知道了师兄。”周显嘻嘻笑道,脸上洋溢着不被世俗所染的笑容。

    “嗯,走吧,先南下拜访霜林道观。”

    两人一路往南,只有短暂的停歇,半月之余,便快到霜林道观的山门。

    六月的天气变幻无常,一时间大雨倾盆而至。

    二人找了一处凸出石岩避雨,瓢泼的大雨,盖住了绝大部分气味,一只干枯的手破土而出,长长的指甲已经变成了爪子。

    两人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土中,一只恙尸爬出,散发着恙尸特有的魇气,身体佝偻着,眼眶中没有眼珠只有一片空洞,僵硬的脖子扭转,锁定了宋、周二人的位置,手脚并用,慢慢加速,一个飞跃朝二人扑去。

    “当心!”

    宋怜率先察觉到了四周的异样,一把推开周显,飞扑过来的恙尸扑了空。

    “师弟,是恙尸,小心别被他抓伤!”惊魂未定的宋怜见到恙尸,对着周显喊道,他一眼就认出,是因为当初和师父下山除妖见识过的。

    周显未曾下过山,门中其他师兄以前收服过雾妖回山,他是见过师长超度过雾妖的,但是恙尸这种因为雾妖而生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时两人在雨中,那恙尸在原先他们避雨的石岩下。

    周显看着散发黑色魇气的恙尸,庆幸刚才避开了,修灵人不怕雾妖,但是恙尸不同,恙尸虽与雾妖相差甚远,但是被其抓伤,会感染恙,常人感染了也就是病一场,虚弱但是并不致命。

    修灵人不同,若是被感染,恙会不断侵蚀修灵人内府与灵桥,若不及时处理,会被恙侵蚀得不人不妖,不生不死。

    “看来是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从土里钻出来的。”看见恙尸头上身上沾染的泥土,周显断定说道。

    两人不敢轻敌,周显更是直接聚雾汇灵,化出自己的长剑兆器。

    感受到了周显兆器的危险气息,恙尸也是选择攻击宋怜,手脚并用朝着从宋怜奔去,起身甩开臂膀,想用手爪抓到宋怜。

    宋怜往一侧闪身,避开了这一击,接着抬腿踢向恙尸胸口,那恙尸被这一脚踢飞数丈,撞断了一棵树。

    砰的一声

    被撞断的树应声倒地,而恙尸却又站了起来,看起来并没有被伤到。

    “这鬼东西不知害了不少人,皮肉都快和雾妖一般结实了。”

    吃了亏的恙尸,知道斗不过二人,便想着逃跑。

    “师弟!”

    不用宋怜多说,周显已经先一步封住了恙尸的去路,手中的兆器剑身散发寒芒,杀气席卷着四周,连从天而降的雨水,未接触剑刃,就被剑气分开。

    “想逃?我手中的望月可不答应!”

    说罢,抬手一记撩剑式,水花随剑刃而动,再一记简单的刺剑。

    那水花在剑尖凝结成数道细长圆锥,向恙尸飞刺而去,一瞬间,洞穿了恙尸,周显提剑再一滑,一道剑气在恙尸脖颈划过,在身后的树上留下一道剑痕,恙尸的头也随之落地。

    解决了恙尸,周显刚松了一口气,想收剑时,察觉到旁边的灌木中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顿时将剑提起,丝丝叮嘱那片灌木。

    “别紧张,是活人。”

    一边的宋怜也察觉到了那片灌木,感知下知道了那是活人后,对周显说道。

    “出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宋怜走到周显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收起兆器。

    周显收起兆器后,那人从灌木中钻出,身材瘦小,头发凌乱,花着脸,是个孩子,不过十岁,全身湿漉漉的,显然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

    孩子没有说话,二十手上做着动作,示意二人跟着他走,周显看着宋怜,想知道师兄的意见。

    “走吧,他没有恶意,兴许他知道这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宋怜转头看了一眼周显,说了一句便跟了上去。

    周显没在说什么,背好木匣,跟着走。

    一路上,孩子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二人,确认二人跟着。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山上的山洞,地上的火堆还闪动着火星,没完全熄灭,火堆旁是干草铺成的草铺,显然这是这孩子的住处了。

    他们比理解,这个地方有路,说明不远处是有村庄的,这孩子大有可能是哪个村庄的人,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面必有隐情。

    此时,那孩子用树枝在火堆里面翻着什么,不一会儿,孩子向二人走来,伸出双手,笑得那样天真,黑黑的手中捧着两个烤好的番薯。

    宋怜看着孩子,心里触动了一下,蹲下来伸出手抚摸孩子的头,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完回头对周显说道:“师弟,拿吃的出来。”

    “好!”

    看到这孩子纯真的模样,周显何尝不是被触动了,鼻头一酸,听见师兄的话们也是立刻从木匣中取出装有肉馅饼的布囊,递给了宋怜。他们修行到现在,已经可以辟谷了,吃一次可以很多天不进食,光靠灵气滋养本身就行。

    宋怜接过布囊,放到了孩子手上,柔声细语说道:“来,吃这个。”

    “你家里人呢?”

    孩子接过布囊,低下了头,沉默着,宋怜的话刺痛了那孩子的心,慢慢的,泪珠般的泪水掉在了地上,孩子哭着拿出馅饼,狼吞虎咽地咬,没几下就吃完了一个,看得出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正规的食物了。

    看着他这样,宋怜也顿时明白,这孩子的家人已经在遭遇不测。

    周显递给宋怜食物以后,走到火堆旁,两手掐诀从头顶滑下,指向火堆,那火堆又燃烧起来了,先前已经被这孩子见到了,现在自然也不避讳了,被见到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能记得多久呢。

    这时候,那孩子已经吃完了第二个了,正想接着吃,还是收回了手,将布袋还给宋怜,宋怜见状,摆摆手,将布袋推了回去,微笑道:“没事,给你了,我们不缺的。”

    被推回以后,还是也不再谦让,将布袋小心翼翼收好,开口道:“哥哥你们你们是神仙吗?”

    原来会说话的。

    错愕了一瞬,宋怜微笑着对孩子认真说道:“这个世界没有神仙的。”

    “之前村里来了几个人,他们说是自己是神仙的使者,能治病救人,一开始他们给哪些生病的喝一种黑黑的水治好了好多人,可是后来”

    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孩子低着头,双手攥紧,在犹豫着。

    “没事,你说吧,哥哥们都不是坏人。”宋怜的手抚摸着孩子的头,本想说自己兴许能帮他,但自己是路径此地,不可能久留,不敢承诺他是什么。

    旁边的火堆中木柴被烧得啪啪作响,火星迸射,火焰随着吹不时吹来的风舞动。

    感受来自宋怜的善意,身体渐渐回温,孩子又缓缓张口,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后来那些人走了,那些被治好的人没多久就死了,村里人把他们埋了,没几天又死人了,一天夜里,山上跑下来了一些怪物,就和刚才的哪个一样,村子里的人都被它们咬死了阿爹保护我和阿娘逃到山上来,阿爹没跟上,我看见我看见好一个怪我把阿爹扑到了”

    孩子用手末抹了抹眼泪。

    “那你阿娘呢。”

    “阿娘阿娘阿娘让我躲在这里,她下山去看看,就就在没回来了”

    说到这里,孩子哽咽着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孩子如此懂事,宋怜忍不住把他揽入怀中,轻拍他的后背在他二遍轻语。

    “哭吧,放声哭出来吧,有我在呢,不过答应我,只哭这一次了。”

    听到这句话,他再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出来,泪水如洪决堤,只有这孩子清楚,自己在这个地方等待了多久,惶恐了多久,山下是危险的,别处又没去过,只能留在这里,他是这样的坚强。

    孩子的哭声慢慢停了下来,哭累睡了过去,睡得很沉。

    每天都活在未知的恐惧中,很久睡一个好觉了。

    宋怜把熟睡的孩子抱起来,轻轻放在草垫上,转生走到洞口,看着洞外肆虐的风雨。

    “我看过这孩子的骨相了,骨中蕴灵,可以修炼。”

    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给周显听的。

    “师兄的意思是?”

    “嗯,等他醒来问问他吧,”宋怜没有看周显,语气一转,说道:“我去他们的村子看看,你在这此处照看他。”

    周显明白宋怜的想法,也阻止不了,只是说了句小心。

    门口的宋怜点了点头,向雨中走去,瞬间消失再了原地。

    约一个时辰,雨已停,风已止。

    一人从远处脚踏树梢御风而来,落在了山洞口,正是先前出去的宋怜。

    “醒了没?”

    “尚未。”

    说着二人回到山洞,坐在火堆旁,火堆依然燃烧,宋怜拾起旁边的木柴,折断丢入火中。

    “如何,师兄。”

    “这孩子说的那些喝了黑水的人,应该是被‘种魇’了。“

    ”这些妖人真是该死!”

    “我在村里看到几个成了恙尸的妖人,他们本是想用这些村民把雾妖引来捕捉,但没想到吸食了太多的三元与血肉,蜕化得十分强大,自己也被雾妖所杀,”宋怜用树枝翻着燃烧的柴火,接着说:“我把他们都斩首了,场面太过血腥,把村子毁了。”

    “等会带他去看看吗?”

    “嗯。”

    周显都能想到师兄当时的模样,一人一剑面对数十恙尸,十步一杀,剑光漫天,解决完恙尸,又几剑毁去村庄。

    两人闲聊中,孩子睁开了眼睛,猛然坐起,四处张望,知道见到火堆旁的两人才放下心来。

    “醒了就过来。”

    听到宋怜唤自己,孩子小跑来到二人身边,席地而坐。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旁的周显问道。

    “张满瑞,我叫张满瑞。”

    “我们去你们的村里吧,有我们在,不用怕。”

    “嗯!”

    张满瑞回答的很坚定,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这时候的他有宋怜与周显在,自然就不会怕。

    两人在张满瑞的带领下,来到的村子外,此时的村庄,木屋早已全数倒塌,遍地狼藉徒留一篇废墟。

    到底是个孩子,张满瑞一路甭奔向自己家的方向,但不会存在奇迹,他的家与别处并无不同,倒塌的破损的木屋,就像遭受了巨人的踩踏一样。

    张满瑞站了很久,原本他的家已经不在了,何去何从。

    竹林杆头的竹叶娑娑作响,张满瑞沉默着望着这片曾今的家,没有哭,但是风中依然飘散着苦咸,这是眼泪的味道。

    这时候周显走到张满瑞身旁,递给他一把匕首,说道:“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去伐写柱子,为父母立碑吧。”

    张满瑞一言不发接过匕首,朝竹林走去,不多时,扛着两棵竹子走来。

    周显给的匕首是灵器,削铁如泥,更何况竹子。

    许久以后,张满瑞便做好了竹碑,上宽下尖,总共七十四个。

    显然这孩子把全村的都做了。

    看着张满瑞的做法,宋怜点了点头,很满意这做法,周显从木匣中取出毛笔想替张满瑞写上父母的名字,张满瑞回绝了,他想以后习文学字了再回来亲自写。

    张满瑞余出两块,找了块空地把其余的七十二块一一载在地里,磕了头便拿着两块竹碑到另外的地方好好载起来。

    做完这一切,退后几步,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后并未抬起,宋怜与周显在一旁看着,并未去打扰他。

    张满瑞额头贴着地面,小声抽泣着,眼泪止不住掉下来,滴落在土上。

    片刻后,他起身朝宋、周二人走去。

    “愿意跟我们走吗?”

    张龙瑞来到二人身前,抬头看着宋怜,微风吹动着他没有梳起来的丝丝长发。

    “嗯!”

    有些事情现在和你解释不了,以后你就明白了,”本想说他父母的死因不是那么简单的,但又不想他那么小就背负仇恨,想了想,蹲下身摸摸他的头说:“满瑞,天降大任于斯人,我不希望你带着仇恨而活着。”

    张满瑞虽然现在心智比较成熟了,宋怜的话他不是全懂,也明白宋怜的意思。

    “嗯!”

    张满瑞回答得很干脆。

    “好,我们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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