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又来了。
一股恶寒顺着楚尘风暴露在外的双脚,慢慢地爬满全身。
楚尘风面色惨白,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一场表演,无法挣脱,无处逃离。
一处暗无天日的洞窟,一个长得跟自己一般模样的人。
衣衫褴褛,双目无神。
呆坐一刻钟后,洞窟如期炸开一个偌大的豁口,一抹虹光照亮了整个洞窟。
虹光消去,只见一位留着胡茬的邋遢男子,手握长剑,飞了进来。
男子环顾四周,瞥了一眼那被定在空中的可怜人,就挥剑向洞窟的一处阴暗角落,斩出了一道厚重的剑气。
一阵尘土飞扬。
剑气被阴影吞没,一团散发着诡异的黑雾升腾到空中,与持剑男子对峙。
两人碰面,男子扫了一眼,不知嘀咕了什么,握着长剑就杀向了那团黑雾。
洞内岩壁被打出了好几个大坑,碎石刷刷地滚落到地上。
约莫半个时辰,男子就将那团黑雾打得节节败退,黑雾也终于显现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一个披着白衣的骷髅,脸上的人脸若隐若现,倒也称得上绝色。
洞窟内很安静,楚尘风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在看一部哑剧。但看白骨女妖势颓,一副低声下气的作态,也心中大致知晓,是在向那个持剑男子求饶。
男子并不理会她,挥起一道硕大的剑光向白骨女妖斩去。
白骨女妖惊得在洞窟中疯狂逃窜,眼中满是恐惧与癫狂。但剑光就像是索命的恶鬼,牢牢地跟在白骨女妖身后。
突然,白骨女妖仿佛认命一般,在空中停了下来。
刹那间,剑光淹没了她。
剑光消散,定在空中的那个男人却突然开始全身抽搐起来。
楚尘风心中明了,自己经历了无数次的苦痛又一次重演了。
只见楚尘风全身上下的血肉开始溃烂,整个身体开始从外向内地化作细小的飞灰,一点点消散。
洞窟中回荡着不知是那个男人的,还是楚尘风的惨叫声,这是楚尘风承受了无数次都难以忍受的痛苦,犹如万蚁噬心。
尘埃漫天,男人和楚尘风在慢慢消散。
而持剑男子只是在他消散的地方稍稍停留,眼中露出些许诧异,就看向了洞窟顶端崩碎的缺口,化作一道虹光,冲了出去。
正如,他降临的时候一般,气势如虹。
楚尘风不知道究竟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已经彻底溃烂了,在他看来,四周一片漆黑。
面对这样的场景,楚尘风在很小的时候,精神或许就已经崩溃。他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黑暗将人的思绪拉得很长,四周好像塞满了东西,又好像一片虚无。
一段空灵的声音在楚尘风的耳畔响起,并且越来越近,仿佛有一个深渊一般,在不断地拉扯自己的灵魂。
深渊传来呢喃声,楚尘风不明白,这是什么,自己又究竟是什么。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那梦醒之时。
……
寒风从紧闭的木窗缝隙里挤了进来,将浑身冷汗的楚尘风吹得直打哆嗦。
楚尘风坐在炕上,尽管底下暖暖的,但心中还是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也不知是那阵风,还是那个梦。
楚尘风深呼吸了几口,下了炕,麻利地整理好了着装。
看着铜镜前还是一副稚嫩的少年模样,实在无法想象,昨夜自己的面容有多么狰狞。
不过,这是老毛病了,从楚尘风记事起,就有了那个骇人的梦。
有时,如果幸运的话,梦会改变。
那是一片长满石头房屋的怪异世界。
那个怪梦每次想起总是一片模糊,只能回忆起一些难以理解的片段。
在那个世界中,自己穿着怪异的服装,用着一个会发光的盒子,每天坐在一个铁壳子里在那些高高的石头房子里跑来跑去。
辛劳而又平淡,虽然他的脸跟自己大相径庭,但却更让人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也曾经在那个世界中生活过。
楚尘风走到窗边,支起了木窗,看着窗外被朝阳染红的火烧云。
美景并没有让他感到心情舒畅,因为自己早练似乎又迟到了。
当楚尘风跑到练武场的时候,一个长相凶恶的大汉早已挡在了练武场的入口。
楚尘风见状,放慢脚步,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道:“师傅,早。”
大汉轻轻应了声:“嗯。”
楚尘风面作冷静,渐渐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等等。”大汉喊道。
楚尘风转过身,道:“师傅,还有何事。”
大汉沉默片刻,语气却突然缓和下来:“可是又做那个梦了。”
“嗯。”楚尘风低下头,似乎并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疲惫的面容。
“哎……梦境都是虚妄,作为武者,修出自己的气海后,真气连绵不绝,邪祟难侵,到时怎会惧它。”汉子的话语掷地有声。
“谨遵师傅教诲。”楚尘风平静地说道。
“行了,进去吧。”汉子摆了摆手,道。
练武场不大,只是因为最近几年镖局的状况并不好,才被改成了武馆,收一些年龄尚小的弟子,赚点小钱。
姜远作为镖局的一把手,这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这也亏得姜远的名号在整个龙兴镇上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虽说是几十年前才来的外来人,却也让人信得过。
楚尘风在练武场的角落里,独自一人扎着马步,两手平稳地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在这初冬时节,汗如雨下。
一众弟子中,不时就有人过来吹捧一番。即使他始终都是回应一句,并无闲聊的想法,也丝毫削减不了他们的热情。
这与他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并无太大关联,即使是练武奇才,也只是让人稍稍赞叹两声,并不会对他过于恭敬,甚至于献媚。
原因在于,大家都心中如明镜一般,怀疑他是姜远在外的私生子,而现在姜远如今连一个明面上的媳妇儿都没有,以后接手这龙兴镖局的可不就是他吗。
楚尘风站了起来,将木桶里的水重新倒回了院中的石缸。
这里人太多,不利于静心感悟拳步,楚尘风准备离开。
突然,院中训练的弟子齐声喊道:“师傅好!”
楚尘风回过头,只见姜远赤裸着上身,露出满是伤痕的身躯,在院门喊道:“所有人,把我昨日教过的聚气诀运转十个周天,之后我再做安排……楚尘风,你跟我过来。”
楚尘风望向走向院外的姜远,跟了上去。
来到寒风肆虐的院外,即使天地还未变做白茫茫的一片,但明眼人都知道,寒冬将至。
这也意味着,再走镖,就要冒着更大的风险,不但要面对拦路的土匪,食人的妖魔,还有足矣冻死行人的风雪。
“还是差一点吗?”姜远关切地向走来的楚尘风问道。
“嗯,弟子愚笨,气海还未能汇聚成功。”楚尘风缓缓说道。
“你也不用灰心,你的天赋已是常人所拍马难及。习武犹如登楼,最需要的就是坚持和向上攀登的心。”姜远看着面无表情的楚尘风,声调稍作缓和,说道,“好了,等后你再练练昨日教你的燃雪拳步和刀法,就去镇上,把刀给取回来吧。”
楚尘风回道:“弟子明白。”
有时楚尘风也会想,自己如此与众不同,或许真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天才。
可转过头来想,自己却连武道的第一个门槛都迈不过去,还是个什么天才,终归只是个凡人中的异类罢了。
说罢,楚尘风转身向寒风中走去,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