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色卡车拉着一车人向远方飞快地驶去，在经过短暂的离别带来的伤心痛苦后，现在车帐篷里已经归于平静。只能听到他们呼吸的声音，伤心只是暂时的，伤心的余波必然也不会荡出去多远。没过一个时辰，车里就开始躁动起来。帐篷里的空间本不宽裕，根本承受不住集体沉默的呼吸加压。当每一个人都忽视自己的烦躁，反而在专注于听着其他人的呼吸声时，结果可想而知。青春年少的躁动不安，沉闷的空气，想要表达的渴望自然是爆炸的导火线。也不知是谁开了头，紧接着车厢中立马叽叽喳喳起来，没几分钟就乱成一锅粥。他们在情绪低落的面巾下才沉默一会就似乎快要憋疯了，这会他们热烈而亲切的交谈，不浪费一秒时间，仿佛在弥补前一会儿沉默带来的损失。这里是交新朋友的场合，命运的安排让他们聚集到一个车帐篷中，向着他们的共同目标地进发。陌生由于空间上距离的接近消失了，前期的沉默让他们情感受到了压抑，这一刻他们是解禁后的狂欢。男生和男生之间已经开始称兄道弟，胆大的男生和女生已经开始了攀谈，刚开始无非是你是哪个学校哪个班多大了这一些内容。梦秋像外来人一样自己把自己晾在了本地人圈子外，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静的待着，认真的看着和听着。他当然不是无动于衷，他感叹于年轻人对于生活的适应能力。他们总是由上一秒的伤心失落自然的转换到下一秒的疗伤自愈中，他们快速找到同类的朋友，建立起自己的圈子。他们才不管圈子是否稳固，他们只知道下一秒他们就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个世界。一群人的狂欢可以掩盖许多人单个的寂寞，起码也可以麻醉自己。当哥们之间的热闹消耗不了自身寂寞的激情后，异性之间的交往可解剩余的寂寞。于是男人和男人的关系走向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当关系稳定后，两种关系同时保存着。缺了哪一种，寂寞都会趁虚而来。

    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打破了他们的那个欢声笑语的圈子，把梦秋向圈子推了过来。他注意到几个小哥们围着一个大嗓门的男生，显然那个男生是主角。无论他说什么，都能引来小哥们的附和。说到精彩处，更是连旁边的女生们都纷纷鼓掌。梦秋看着他口如悬河的样子，不禁想到了演讲一词。据说一些外国的领导人在上台前，都会到各地进行一系列公开的演讲。他们大肆渲染，夸夸其谈，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反正怎么形容都不过分，不管最后他们是否当选。首先值得肯定的是他们是一个好的演讲手。眼下那个男生显然就是这一类人，他们是天生的组织领导者。他们的天赋尤其是在学生时代彰显的淋漓尽致。要不是他马上要和同车的学生们下到农村，在城市中工作他也将如鱼得水。梦秋仅从他的演讲中就判断出他是一个目光锐利、辨物准确之人，没想到他听风辨位的能力也如此之强。他仿佛是感觉到掌声之中有缺失之处，让他没有织起一张完整的掌声之网。他微微欠起身，目光越过人墙转向梦秋所在的车角落，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时梦秋正在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之剑在接触的刹那间就已全数断裂破碎，两人都是瞬间一愣便恢复常态。那个男生故作镇定地缩回身子，继续在自己的圈子里掀风弄雨。梦秋也在自己的角落里坐定。他故作镇静，事实是俩人就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梦秋可以肯定他就是不小心烧了他家书屋的那个学生，他看他的眼神中带有有慌乱。他在梦秋他们学校可是一个有名的人物，梦秋曾曾在经过一个低年级学生围成的嘁嘁切切小声讨论的圈子时，隐隐约约听到学生们在讨论他，说他家里怎么有关系，怎么不一般。就算他成绩很差，也不用愁工作。这一点，梦秋在他父亲为他处理烧了自己家书屋的事情中可以看出来，这就更让他好奇了。心想按他家里的人脉关系，是不用到农村的就业的，城市里也很容易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农村在条件上肯定差些，农村吃的苦相对多些，他能坚持住？难道是来体验生活的，反正有的是关系，不影响以后回到城市随便找个工作混工资

    别看他不爱学习成绩差，他为人处世可有一手，身边总是跟着一群学生小弟。这种人以后在工作中随便钻营投机一下，有点小成绩，再加上他家的背后关系，是很容易升迁受重用的。他现在和他们这一车默默无闻的学生在一起，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缘故。梦秋这时才想到，刚才就在目光相遇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黯淡下去了。在他收回目光时，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愧疚。梦秋更加的注意他了，他所在的那个圈子依旧是热闹非常，依旧由他调度指挥。别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梦秋却是感觉到他的声音显得中气不足，很明显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心境受了影响。他自己显然在勉强支撑局面，不想让众人注意到他的变化，于是他很快机智自然的结束了演讲，让周围人自由发挥。他自己挪出了人圈子，向梦秋这边的角落靠了过来。

    梦秋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在梦秋的旁边坐下。他把脸转向梦秋，率先开口道：“我叫洪剑斌，洪水的洪，刀枪剑戟那个剑，文武斌。对于之前不小心烧了你家书屋的事，向你道歉。对于你和你父亲的原谅，我表示感激。虽然父母多方奔走才帮我解了围，但我不领他们的情。要不是他们的决定，我也不会和你们同车。这就是命，是命运让我们同坐一辆车。”他情绪显得有点落寞，很难想像他这样的人会将事情归结为命运。认命是多么无奈的举动啊对于他来说，但看他的表情不能说他不是出于真心，他又是个聪明人。你很难想像刚才演讲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更不能想像他在学校的搅弄风云。梦秋真诚的看着他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怪你，你和我们一块到农村是命，书屋也有命，被烧毁就是它的命。”梦秋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这时才近距离的打量起他来，他目光坚定，脸似刀切斧砍般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透出一股骄傲之情，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令人讨厌之人。相反，他会很容易让人喜欢他。他做的一切事是他的骄傲引起的，他能干一些在别人眼里是出格的事显得不足为奇。梦秋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真诚，打量他时更显得认真而友善，所以他接受了梦秋对他的观察。过了一会儿后，他又主动开口了，他受到梦秋那种真诚的感染，语气充满真诚的说：“我想你也好奇我为什么会和你们一块下到村里去。其实按我家里的人脉关系，我父母原本是让我留在城市工作的，已经托好了关系。我父亲的一位学生现在是县里教育局的领导，早些时候就找过我，对我说让我放心，我父亲和他打过招呼了，会帮我在教育局找一份差事干，活不多工资和别人一样。要是不喜欢，还可以作调整，反正就是在他手底下那一亩三分地里干。我对工作也不挑，有工资就行。后来我不小心烧了你家书屋，你家里报了案，我被通缉。父亲托了派出所的关系，又争取到了你家的谅解，我才没事的。经过这件事，我父亲一改往日对我的看法。以前他认为我淘气不爱学习，偶尔闯点小祸但无伤大雅。但现在问题的兴致变了，他认为以我现在的年纪。不加约束，不吸取严厉的教训，以后非闯大祸不可。教训从哪里来，必须经过艰苦的锻炼。目前城市青年就业形式严峻，到农村去锻炼。一来缓解了就业压力，二来在支援了农村生产时锻炼了自。所以在我不知道情况下，就替我报了名。我开始很生气，没过多久就释然了，农村也挺好，在哪没有我的一片天地。我想通了，就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去收拾我的东西。准备着我的下一份事业，尽管我不知道我热爱不热爱它。那天晚上，我想了一下我对城市工作的态度，根本就是可有可无这么一种心态。城市里自己比较熟悉，反而没有新鲜感，还不如农村，还真有几分向往。几天后，我和你就同车了。”他说完这一切，显得轻松多了。脸上现出了孩子似的单纯，梦秋再也忍不住，对他说：“谢谢你对我讲这一切，剑斌，我们作朋友吧。”剑斌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再说。

    之后的俩天，他俩有说有笑，彼此坦诚相待，一扫路途的无聊与困顿。剑斌是圈子的中心人物，和他作了朋友，就等于和一车子的学生作了朋友。梦秋变得健谈起来，和车蓬里人有说有笑。这样一来，时间过的飞快，路途也显得不远。不知哪一个学生突然心血来潮，说起了他们作为城市知识青年的这一身份。另一个学生打趣说道：“地是城乡结合部，人是标准乡下人。房子就一层，楼下无楼上。电灯不咋亮，电话没用上。打水要排队，厕所分男女。乡下人城里的屁股，最后挂靠上了个城市户口……”那个学生还在说，随着一生刹车声，车上的学生身子都向前一冲，那个口字也冲了出去。车稳稳的停了下来，那个学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车上的学生重又坐正了身子。司机跳下车来到车尾，对他们说：“到了，下车吧。”学生们都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