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粥里下毒?”他眼底阴鸷,如果有一丝的反抗能力,沈安歌丝毫不怀疑他会毫不犹豫杀了自己。
她慢腾腾走过来,弯下腰看傻子似的看他:“我要是想要你死,昨晚上吃饱了撑的救你?你的毒还在体内,我只是在你的粥里加了点东西,以毒攻毒,都吐出来就没事了。”
所以方才才托词食材不够只让他喝一碗粥?宋执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无声询问。
沈安歌读懂他的疑问,点点头,笑答:“锅里还有粥,没毒的。等你的毒血吐得差不多了再喝,补充一下体力。”
说着竟是径自转过身去抬起倒地的椅子,却没有半点要扶他起来的意思。
浑身上下被以毒攻毒的宋执只能看着她施施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
厨房的吃食确实不多,宋执后来看过一次,她没有骗他。
沈安歌自那日后便不怎么理会他,早晚熬了粥放在灶间,其余时间便在小佛堂里抄经度过,日日如此。
宋执有一次听她刷碗的时候抱怨他光吃饭不干活,见他过来了,瘪瘪嘴没敢再说话,但白眼还是不遗余力的给了几个。
他动了动自己因敷着药而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和胸口,心想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千金小姐,到底要没良心到什么地步,才能这样理所当然的嫌弃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重病患者?
看着暖光下一边干活一边碎碎念的小姑娘,他竟第一次生出几分委屈心思来。
是太闲了,他想。
重伤未愈情况下,看着一天比一天少的小米粥,宋执也只挺了四天。他也去看过那后山的阵法,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想要闯阵尚不保险,于是暂时歇了出去的心思。
第五天的时候,他对小院篱笆外跑着的兔子下手了。
彼时沈安歌刚从小佛堂出来,瞧见他拎着东西进厨房,好奇追过去:“你拿的什么啊?”
他把兔子往灶台上一扔:“加餐的。”
沈安歌睁大眼睛盯着那只砧板上早已咽气的灰兔良久,抡起边上劈好的柴火,怒气冲冲的朝他挥过去:“宋十一,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供你吃供你住,你却恩将仇报杀了我的小灰灰,我要宰了你……”
宋执没料到她真敢朝他挥棒子,硬生生挨了一柴火。沈安歌边哭边追着他跑,气势汹汹的骂着要如何如何毒死他饿死他弄死他,响亮又恶毒。
宋执这几日对她的认知大多停留在胆大精明、身份可疑上,乍见她这般做派,才恍然想起,无论她之前面对生死如何淡然自若,眼前的人,都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便是她这一闹,往日冷清的小院多了几分生气。他是不喜欢热闹的,但这一次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没恼。
那日的晚饭拖延了许久,沈安歌哭着给她的小灰灰烧了刚抄的经书,对着兔子的尸体控诉了一堆宋执的罪行,说来说去的意思无非自己不是故意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是做鬼回来报仇的话千万别找错人等等。
月上柳梢的时候,宋执吃上了五天以来的第一顿肉。
沈安歌坐在一旁,舀着掺了几片小白菜的白粥食不知味,眼神偷偷往肉盘子里瞄了几次,忍着没动。
宋执有意逗她:“想吃?”
她抬头狠狠瞪他一眼,被戳破了心思,不说话。
宋执往她碗里夹了两块:“吃吧,它是我弄死的,就算要报仇也找不到你身上去。”
“我在礼佛。”她干巴巴道。
宋执嗤笑一声:“我还当你躲在小佛堂里是图个清净好看画本子呢。”
“你……!”沈安歌涨红一张脸:“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竟然偷窥人家?况且我哪有看画本子,那是…”
“京城才俊图,我知道。”宋执煞有其事的点头:“那小本本在京城卖得也火,我理解,你无需害羞。”
沈安歌气得直翻白眼:“害羞你个大头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羞了?而且我只看过一次…”
见他伸筷去夹肉不理她,沈安歌气冲冲把盘子围到自己面前:“不准吃了,你的份已经吃完了。”
宋执挑眉:“不怕你的小灰灰回来报仇了?”
沈安歌夹了一块肉喂进嘴里,咬牙切齿道:“那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宋执看着她边哭边把那一小盘子肉吃完。
那晚的盘子是他洗的。
次日,宋执是被沈安歌的鬼哭狼嚎叫醒的,推门进去,才见她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也没什么力气骂他了,丧着一张脸:“我完了,肯定是小灰灰回来找我报仇了。我的肚子……好疼,呜呜……”
她的脸色确实难看得吓人,宋执蹲下来摸了摸她额头,冷冰冰的。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他皱眉。
沈安歌骨头散架似的摊在床上,闻言又挤出两滴泪:“半夜……呜呜,我肯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死了!”
宋执被她哭得脑仁疼,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跟水做的似的。
“昨夜就难受怎么不说?枉你还是个大夫。”
宋执去抱她:“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他在初云寺失踪,洵粲此刻应该已经在外安排了人手了,就近找个大夫不是难事。
沈安歌身上裹了大氅,整个人就只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那阵法是设来保护我的,要明天才能开启。我们出不去。”
宋执倒是没想到弄这么个阵法真的只是为了保护这间小小院子的安全。他就说怎么山中连只能伤人的猛兽都没有,想来是早就被人弄走了。
“走不出去的不是我们,是你。”宋执毫不留情的嘲讽。
同他说起话,她倒是不喊疼了,于是他又道:“这阵法我能来去自如,看来用来保护你也不怎么保险。”
沈安歌闻言,勉强抬起头来看他:“来去自如?这话你怎么有脸说出来的?也不知道大晚上被毒得要死不活求我救的人是谁?”
宋执:“……”许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过话了,因此这一刻他竟有些哑口无言。
怀里的姑娘似乎已经没力气跟他斗嘴了,一手有气无力的攀着他的脖子,一手捂着肚子继续哼哼唧唧。
宋执加快了速度。
沈安歌对后山要比宋执更熟悉一些,起码她清楚的记得哪里有几棵柿子树哪里可以采蘑菇,但在她第二次领错路之后,宋执面无表情的把大氅往她头上一盖,连同她又要指路的手一起遮住:“闭嘴,好好待着。”
再走下去她肚子疼快好了,他的手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