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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获救
    漫天大雾笼罩山林,近百尺高的古树被藤蔓盘附缠绕,垂落下青绿的枝条。几只鸟雀时而扑楞楞盘旋在藤条间,时而钻入迷雾消失不见。

    十五晨起时向姑母告别,背起弓箭和竹篓准备上山。

    “山中有雾,须得慢些赶路。”姑母不免有些担心。

    十五点头。

    “听人说,在附近的山头遇见过狼……”姑母又说。

    十五连连点头。

    “莫因……”

    “莫因贪玩忘了时间,记得要赶在日落前回家。”十五佯装姑母的语气,替她说完。

    每次上山,姑母皆是如此这般,她早已倒背如流了。

    姑母嗔怪地望着她,她则回身笑着向姑母挥手告别,露出浅浅的笑涡。

    山石旁,十五采了几株金银花,正欲离去,隐约听见远处一阵异响。放下竹篓,她四下观望,只见林间浓雾缭绕,仅有几只鸟雀在枝头啁啾轻鸣。

    异响再次传来,十五小心翼翼地张弓搭箭,循声找去。大雾遮挡了视线,她只能缓步前进。

    声音由远及近,从草丛后面传来。十五拨开重重草叶,只见一男子斜倚在树旁,衣衫褴褛,伤口鲜血淋漓……

    十五心下一惊,两眼睁得溜圆:“这是人还是鬼?”

    愣了片刻,她壮着胆子走上前察看,那人一张灰白的脸上血迹斑斑,看不清面貌。

    十五又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呼吸微弱,倘存有一丝气息。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受伤?”十五扶起他问道。

    “水……”

    男子虚弱地低语。

    十五忙取了水袋,放至他干裂的唇边,看着他一口口饮下。

    轻风吹过,冷白的烛光忽明忽灭,摇摆不定。

    姑母用浸湿的帕子为长风拭去血渍,虽面若死灰一般,却依旧能看出他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不同俗流。

    “呵,长得还挺俊!”姑母咂舌,“可惜他本有外伤,又中剧毒,如今怕是神仙也难救他!”

    十五忙摇头:“阿姑忘了,我少时也曾中过蛇毒,疼痛不能忍。您守了我三个日夜,我便活过来了!”

    她边说边将金银花的汁液,涂于长风暴露的伤口之上。

    “那时定是有你耶娘的护佑,你才能平安康健。而他……”姑母摇头叹气,转身用蒲扇扇着灶内的火。

    “他——如何?”

    十五掀起药罐盖,罐内褐色的汁液不断地翻滚着。

    “他也只能听天尤命了!”姑母长长地叹气。

    冷月之下,谨言和随从仍在树林间四处寻觅主人下落。

    “寻了整整二日,却只寻到公子的佩剑,这可如何是好?”随从抚去脸上的汗水,不安地看向谨言。

    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峰,谨言长吁短叹:“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如此寻下去如海中捞月一般,况郎君如今身中剧毒,生死未卜。”

    思虑片刻后,他又道:“你在此继续寻找,我去通知此地官府,让他们多派些人手来。”

    随从忙点头。

    天已微微透白,屋内烛火未熄。

    姑母为长风的伤口敷过药,又小心的用细麻布包扎好,顿觉自已疲累不堪。

    “阿姑,您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十五见姑母呵欠连天,劝说道。

    姑母点头:“待会我来换你。”

    说罢,便出门歇下了。

    药已经放凉,十五忙端来送至长风口中,褐色的汁液顺着他的唇角蜿蜒而下,浸湿了领口的衣衫。

    十五不禁眼皮一跳,暗叹不妙。她受惊似地放下药碗,伸出指尖去试探他的鼻息。

    “万幸,你还活着!”

    十五用手撑开长风的唇,将药一勺勺的送入他口中。

    “咳……”

    长风被呛得直咳,口中的药也尽数吐出。

    十五忙扶起他,为他抚背顺气:“你可能听得见我说的话?”

    长风恢复些意识,欲睁开双眼,却怎得也睁不开。昏昏沉沉中只听见有人同他说话,便以为那人是谨言。

    “谨——言?”他一字一字地开口。

    “谨言?我不是什么谨言,我是十五。”十五回答他,“你快些把这药喝了,身上的伤才能好。”

    说罢,她将药碗凑近长风的唇边,看着他艰难地把药一口口地喝完。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倦怠的眼睛缓缓睁开。长风仔细打量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药味令他微微蹙眉。

    这是何处?为何自已会躺在这里?

    正纳罕之际,他余光一瞥,看见了自己被包扎过的伤口、空着的药碗以及伏在自已身旁熟睡的少年,心下便已知晓是他救了自已。

    “咳……”

    长风轻咳,见他毫无反应,又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十五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半伸着懒腰,待看见清醒后的长风,她惊喜得睁大双眼,几乎说不话来。

    “太——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差点以为你醒不……”发觉自已说错了话,十五忙拍了拍自已的口:“呸呸……不吉利!”

    “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

    长风声音低哑,欲起身作谢,却被十五一按,又躺回了榻上。

    “何必客气,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十五摆手笑道。

    还欲问些什么,长风却一阵咳嗽不止,十五为他掖好布衾,示意他好生休养。

    待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桌上摆放着一身男子衣衫,虽是麻布粗葛,却也是洁净素雅。料想是给自已准备的,长风便起身换上。抬起衣袖轻嗅,只觉浅浅的香气扑鼻,竟掩盖了自已身上的苦药味。

    清风将门吹开一条缝隙,长风推开门,察觉到自已原是住在一处被竹林围住的篱笆小院,极静且隐秘。院内的瓜果菜圃皆郁郁葱葱,满目的橙红青绿。

    一阵窸窣声传来,竹林间人影晃动,长风隐约望去,似是昨夜的那个少年。

    少年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脊背挺直,目光如炬。待右手将弓弦拉至自已的下颔处,弓满弦放,箭正中猎物。

    长风不禁暗自惊诧:如此年少,箭法却极其精准纯熟,实属罕见!待他回过神,看见那少年已取了猎物,眉欢眼笑的向他走来。

    一阵凉风袭过,竹林刷刷作响,长风忍不住阵阵轻咳……

    “你没事吧?”十五忙放下手中的弓箭猎物,为他抚背顺气。

    长风摆手:“无碍。”

    “对了!我姓李名莳芜,你也可以唤我十五,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十五眨动着眼睫,一脸好奇。

    长风眼皮一垂,略微迟疑道:“我姓李名曰长风。”

    李其实是他的母姓。

    每远行时,报自已的母姓已成为他的惯例。眼前这个少年只不过当下救了自已,实在没有向他自报家门必要。

    “李?我们居然同姓!”十五眉眼上扬,满脸不可思议。

    愣了片刻,她又道:“年下我刚满十七,你呢?”

    “我——略长你一些。”长风回答。

    “那今后我便称呼你为长风兄了!”十五向他作揖行礼,调侃的笑

    长风遂还礼,又问:“不知此地离齐州还有多远?”

    谨言他们可有全身而退?如今可在齐州城中等候?长风有些担心。

    “不远,约有三十里地。”十五把弓箭挂在墙上,“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从何而来?为何会在此地受伤?”

    “我从外乡而来,路过此地遭逢山贼,被逼掉落山崖。”

    “可恶该死的山贼!”十五恨得咬牙。

    “你该吃药了。”

    姑母将药碗递给长风,长风道过谢饮下药。无意间他瞥见十五的衣衫上沾染了泥渍,脸上亦如此,遂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十五会意,用袖口蹭了蹭:“定是方才在竹林里不小心沾上的。”

    面上泥渍已微微泛干,十五亦看不到。长风扬手为她擦拭,指尖触及之处,尽是温热腻滑。

    刹那间,长风一阵心慌,不敢相信自已触摸的竟是男子的肌肤。

    正狐疑之际,“啪”地一声,自已的手已被姑母打落。长风不解何意,只见姑母不安地看向十五,用力地咳嗽。

    “阿姑,您怎么了?”十五关心的问。

    长风这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似远山青黛,目若秋水凌波,唇红齿白,笑语盈盈间,会牵起两颊一对浅浅的笑涡。粗看身形挺拔矫健,似英气少年,细看之下却有几分女子的神态和风姿。

    一个念头闪过,难不成她竟是女子?怨不得方才她的姑母那样紧张!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甚是鲁莽冒失,长风遂尴尬地背身躲避。

    姑母则将十五拉到一旁,悄声叮嘱:“你是女他是男,男女有别。”

    “为何?”十五眉头一扬,有些好奇。

    “这……”姑母竟一时语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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