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长长的走廊,尚幼萱就望见了两个男子的背影。
他们在对话,是一对主仆。
主子略高些,单手背在身体后面,风流道:“叶清瑶苗子不错,只可惜本世子不喜欢太作的女人……陛下怎么就偏偏把她赐婚给本世子了?”
本世子?!
尚幼萱错愕了一会儿,随即淡定地斜靠在柱子后面,教他们看不到。
她早该料到,这个陶桓远没有世人说得那般好。
下属跪地,道:“回世子,可陛下的圣旨已经颁下来了,我们如何能抗旨不遵?”
“本世子自有办法化解。”陶桓露出半张脸,笑得淫荡,“刚刚在尚府宴席上,尚家那个四姑娘瞧着倒是合本世子心意。”
“即然如此,本世子也可送尚老夫人一份大礼。”
“世子此话从何说起?”下属不解。
“陛下待我们陶家无可厚非,若是本世子不慎在尚府对被人凌辱的尚四小姐挺身维护其清誉,再求陛下赐婚,到时尚四小姐岂不是本世子囊中之物?再者说这尚家比起叶家权势,只多不少……”
“届时世人只会夸本世子有情有义!”
回廊处,少女冷冷勾唇。
这陶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尚幼萱走回凉亭时,众人仍旧在赏荷。小厮上了些饭后甜点,午后,大家都有点犯困了,看着兴致缺缺。
曲素梅语气阴阳,问道:“四姑娘方才去什么地方了?教人好找……”
尚老夫人在最前面,闻言转头,眼底愈加犀利。
“回二婶,我不过是午后头昏,去走走罢了。”尚幼萱中规中矩,愣是让曲素梅想挑错也挑不出来。
“原是这样,看来是二婶误会你了……现在还难受吗?需不需二婶给你喊郎中过来?”
曲素梅的话轻飘飘的,犹如逢场作戏。本来她也就是作戏给外人看的。
尚幼萱温和笑说不用。
“四妹,你方才走了,没赏着这荷花,过来呀,大姐领你去瞧瞧。”
尚幼萱往话源处看去,正在说话的尚德菀站在萧月怜旁边,而萧月怜暗暗狞笑着,眼底满是鄙夷。
“这个小贱人怎么会回来了?这个冬燕,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萧月怜气急。
“菀儿……”
这母女俩狼狈为奸。
“好。”尚德菀像是受了萧月怜的指令,拉着尚幼萱就走到了池子边。
尚幼萱迈开步子的瞬间,余光瞥向湖边一名壮硕家丁的影子,心中霎时明了。
整件事情的原委她不大清楚,但萧月怜要毁她清白这点,她是彻彻底底知道的。
萧氏母女的心肠怕不是黑的?!同时一家人,这样龌龊的事儿竟也毫不忌讳地做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家老夫人的寿诞上?
错开女眷人群,尚德菀将尚幼萱带至湖边,满池的荷花粉得美艳不可方物。
尚德菀忍不住撇了眼少女。
少女生得清丽,一身白梨色绫裙,即使不施粉黛也颜如舜华。尚德菀嫉妒又不甘地拳紧了手,想起萧月怜在她面前提起过的话。
“许多事重要的并非过程,所有人都只会重视结果。想得到的东西,便要不顾一切抢过来,哪怕做些下三滥的事儿……只要最后这东西攥在你自己手里,你就赢了。”
想到这里,尚德菀鼓起精神,在少女分神之际悄然后退半步,堪堪露出旁边少女整个纤瘦的身子。
倏地!
指盖大的石子擦着风袭过来。
凉亭里的女眷们基本上都在攀谈,无人注意她们这边的情况。
少女迅速移开身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尚德菀站定,伸出步子。
尚德菀仍旧小人得逞般嘲笑着,甚至还来没来得及反应,身体骤然一抖,膝盖出疼痛难忍,她扑腾着就扎向池水里。
活生生一个人落水,激出一阵“扑通”的水声。
“莞儿!”
萧月怜猛然变色,最先惊呼,方才的形势她瞧得一清二楚!
尚德菀不会凫水,便手脚并用地扑腾,好让自己不会那么快就沉下去。
“救命啊!救我!娘……”
众人这才看清楚,有人落水了。
尚老夫人笑吟吟的脸一僵,有些不知所措:“来人,找会水的人来救!”
尚幼萱暗自勾唇,看向萧月怜。萧月怜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又把担忧的目光投向尚德菀那边。
尚德菀呛了许久的水,被救上来以后,惊魂未定,一直不停地咳嗽。
尚品修闻声也从男眷席的凉亭处赶来,心疼地扶起瘫在地上的尚德菀:“菀儿,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尚德菀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狼狈过,她红了眼眶,撒娇道:“父亲……”
萧月怜气愤,装作委屈地冲过去质问尚幼萱:“四姑娘!你为何要推你大姐姐入水?!”
少女冷着脸,却有了一种成熟的韵味:“姨娘凭什么说是我推了大姐?”
“我……”萧月怜跌进尚品修怀里,哭诉着,“方才就只有四姑娘你和菀儿在池边,难不成菀儿会自己想不开,去跳池吗……我的菀儿还不会凫水……”
尚品修语气凌厉:“老四?你怎么解释?”
“是大姐先邀我过去的。”尚幼萱偏头,对着尚德菀一笑,“你说是么?大姐?”
尚德菀受了惊,身子一个劲儿的发颤,看样子是回不了话了。
“老四,没想到你性子如此歹毒!”尚品修蹙眉,“菀儿可是你的大姐啊!”
曲素梅故意求情道:“恳请大哥对四姑娘从轻发落……”
她这句情求得还真是时候,只是尚品修还没说要把她怎么样呢。曲素梅这般贸然一句,便是落定了尚幼萱的惩罚。
凉亭内的一群宾可女眷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好戏登台似的,叽叽喳喳地窃个不停。
“父亲不信我?”尚幼萱眸中带刃。
尚品修都险些被她那副执拗可怖的模样吓住,他扬声道:“来人,把四姑娘……”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女声打断:“尚大人怎可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处置尚四小姐?”
“尚四小姐也是您的女儿,怎么您只信这位小姐,而不信尚四小姐呢?这样做未免有失公允。”
赵夫人意识自己一直牵着的手空了出来,心道不好。
赵映娴已经走到众人面前了。
方才说话的是程玉吟。
尚品修被两个小丫头怼得哑口无言。
“够了!”尚老夫人被虞若珍牵着走过来,道,“都不要争了……”
“快带大姑娘去换身衣裳,好生休息着。”尚老夫人不欲多浪费时间,转头对众人笑笑,“家里丑事,让大家见笑了……”
叶夫人打趣儿道:“怎么会呢……咱们也是头一回听说姨娘质问嫡女的把戏呢……”
尚品修一甩衣袍,气急走了。
剩下身边尴尬的萧月怜。
“祖母,孙女的衣裳方才沾了淤泥,请祖母也让孙女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萧月怜闻声看过去,尚幼萱的绫裙下摆不知什么时候也脏了一大块儿,在白梨色上的烂泥十分突兀碍眼。
尚老夫人挥挥手,语气渐渐缓和下来:“去吧……”
萧月怜也不拦着,憩间的人早就被她的人收买了。想着,她面上又浮出阴毒的笑。
她唤来芙蕖:“你安排下去。”
尚德菀是被下人搀扶着走路的。即便已经入夏,落了水还是会受凉。
她的乌发湿答答的,脸上还有水滴落挂着。
“大姐。”
听见尚幼萱叫自己,尚德菀不禁心惊。
她至今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月怜说好了让人击她落水的,可为什么最后掉入水中的却是自己?
尚德菀的态度不再亲昵,她也顾不上装了:“干嘛?”
“憩间不远,我扶大姐去吧。”
尚德菀后退一步,惊悚地看了少女一眼道:“不用了……”
扶着她的侍女跪地:“有劳四小姐了,大小姐就交给您了照顾了……”
说着说着,小侍女跑了。
“大姐,咱们走吧?免得时间久了再着了风寒。”
尚德菀不屑于再与她说话,颤巍巍地走出几步。
看这样子,萧月怜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和她讲过吧?
行至西苑,供宾客小憩的房间一排排的。尚德菀一身湿漉漉的,不敢耽误,随意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尚幼萱也走进一个间。
房中气氛有些古怪。
扑面的香气四溢,镂金檀花瓷香炉里烧着不知名香料,尚幼萱闻着有些头昏。她努力使自己清醒,捻起未燃尽的香料放入鼻尖。
是催情香?!
青楼那种烟花之地的女子为博乐才会用这种香料,可使人意乱情迷。尚幼萱平复心绪。
若是萧月怜想要算计自己,那么这每一个房间都有这种香了?如果是这样,尚德菀那边就也有!
这样一来可好办多了……
萧月怜想要害自己身败名裂是么?好,那就她自己尝尝自己女儿名誉尽毁的滋味。
尚幼萱随手从衣架子上扯了件轻便的衣裳换好,散了发髻,候在尚德菀所在的那间屋子后面。
果然不出所料。
来了个粗莽的壮汉,穿着不合身的尚府家丁的衣服,一把推开房门。
“识相点,就给老子滚开!”
壮汉大肆闯进去,在外面大致能听见粗暴的撕帐子的声音。
尚德菀中了催情香,衣裳仅换了一半,她身子不能动弹,更别说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扑倒自己。
“啊!放开我!你是谁啊……”
壮汉痴笑:“四小姐别急啊,让老子好好儿疼惜您。”
他长满粗糙茧子的手,划过尚德菀的脸颊,他身上那股酸臭的汗味令人作呕。
“我不是什么四小姐!你放开我!若是让父亲和娘知道了,他们都不会轻易饶过你的!”尚德菀在夹缝中拼命呼喊,换来的却是壮丁无情的一巴掌。
“四小姐最好识相点闭嘴!老子是个粗鄙下人,可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
壮丁恶狠狠地往她身上刮蹭。
尚德菀心头一紧,眼窝边划过惊慌的眼泪。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萧月怜想要做什么,但是如今,这些毒辣的事情都一一在自家身上兑现。
尚德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放弃濒死挣扎,壮汉体型宽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屋外,尚幼萱眸中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若是她今日不反击,这些腌臜的事情全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趁着事乱,尚幼萱又换回了先前那套白梨绫裙。
不远处,吵嚷声传来。
是陶桓的下人来查看了。
陶桓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他大概以为屋内缠绵的是自己吧?届时喊来众人撞破这档破事,然后再大义凛然地牺牲自己吗?真是荒唐。
凉亭内,萧月怜攥紧了手,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她已经等不及了,为防止事情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她必须赶紧让众人移步到西苑去戳穿尚幼萱的真面目。
曲素梅见她,两人相继打了个照面。曲素梅谄媚上前,忧心道:“这大姑娘和四姑娘去换衣裳,怎的换了这样久还不回来?若非……出了什么事儿?”
女眷中,有人怂恿:“尚老夫人,不然咱们也一起去找找两位令府小姐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及时解决不是?”
曲素梅快慰地看了眼说话的那位夫人。
尚老夫人两难,最终还是带领大家去了西苑。
众夫人都牵着自家女儿不明所以地一道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