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不大,往来走动皆是便利,到了午后,大约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沈瑜邀我一同去查看粥棚搭建事宜,我婉拒了。
他有些诧异,便问:“可是累了?”
我摇头,“齐大娘子要我给她描个京都时兴的花样子,等会儿我描好就过去了。”
他走到案前,道:“婳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故作轻松,笑道:“没有啊,你看江北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也没有危险了,事情办的很顺利,可惜星野看不见了,这是唯一的遗憾了吧。还有,船上审讯的事,你是否还有疑问?那个法子,是我在杂书上看到的,所以想着也许对那样的人有用。”
他沉默片刻,说道:“是有,你和我所知道的梅华太不一样,从退婚那日起,我就觉得不一样了,可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你是我沈瑜的娘子,你那日要问我,如果有一日,为何没有问下去?如果有一日,要我在你和任何事之间做选择,我都会选你。”
那花样子上的颜料随着我手的动作一顿,忽然晕染的不成样子,我拿起那张纸道:“看,都怪你打扰我,毁了我的花样子,不然,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的。”
他笑了笑,仿佛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似的,一把抱住我:“婳儿,不知为何,我不想与你分开片刻。”
我的心似漏掉一拍,“怎么混说起来,你平日可不是这样!”
他松开手,笑笑:“既然今日不便,明日我带你出去看看,看看这江北的人情风物。”
他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他,轻声道:“那么明天再见。”
下午,我拿了花样子给齐大娘子看,齐大娘子笑道:“我听说,夫人姓梅?”
我点头,她却拉住我的手道:“家中父母长辈可知你和沈大人的事?我听人说,你是和沈大人私自订的婚,可有媒证?”
没想到消息来的这么快,看着齐大娘子忧心忡忡的样子,我摇头道:“我与梅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此番出走,便再不回去,望夫人为我保守秘密,别向他人透露我行踪。”
她听完,思索片刻,道:“你家中事,我也不好多问,你的行踪,我自是不向外人泄露半分,只是你们如此,难道不怕沈大人私下遭人诟病,言私德有亏?恕我说话直了些,可现实如此啊。”
“飘零之中,只求得一安心处,旁的到没有多想。”我笑了笑,她知道劝不过我,于是捡起花样子细看起来。
“这些花样图案倒是从未见过,从何处得来?”她举着一个花样问道。
我自然不会告诉她这是我所在时代的纹样,只说道:“不大记得了,是偶遇的一个绣娘那里学来的。”
她爱不释手,命人道:“就照着这个样子做件比夹,想是好看的。”她说完,又拉着我手,道:“可曾学过点茶?”
我摇头,“这些风雅之事,我都不大会的。”
她笑道:“那无妨,我点茶的手艺可是一绝,包管教会你。平日闲着无事,也就做做这个打发时间了。”
我才要答应,就听侍女过来传话,说是沈大人在外面等夫人过去。
齐大娘子一笑:“真是片刻离不得,小气的很,你派人去告诉沈大人,立刻就送人出去,点茶的事,就下次吧。”
我没想到沈瑜还在等我,出去时,他朝我笑了笑:“想来怕齐大娘子拘束了你,就让人找你了,我们出去转转。”
我点头,他便牵住我的手走了出去。等走到外面的时候,他笑道:“婳儿,等到这饥荒过去,明年开春年成好了这江北还是好地方。你若喜欢这里,我们便留下来,我已在信中向上峰申请调任江北,以后不回京都了,想必不日调令就会下来。你我,就在江北成婚,自此,你也有家了,过往种种,都可尽弃。”
“为我,值得吗?”我问。
“是你,就值得,何况也不全为了你,只要是为民请命,在哪里都可以。”
我停了下来,望住他:“你大概也有所察觉,自退婚之后我性情大变,有些桀骜难驯,你可曾想过为何?”
“世道艰难,你这样做都是情非得已。”他笑道:“我又怎会不知?”
我欲言又止,道:“那么,你更喜欢怎样的我呢?”
他笑道:“只要是你,怎样都可。”
“若我对你有所隐瞒呢?”
他沉默片刻,“那么,那也许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我亦不强求。”
正说着,搭建粥铺的工人迎了过来,“大人,只要连夜出工,后日就能建好,只是还要看这几日天气。”
沈瑜笑道:“尽管放心,这一段时间天气都好,你们只管抓紧,缺什么,一应上报采买,务必要赶上工期。”
我们遇上了杜陵,他已不像之前那般颓丧,而是和搭建的工人一起搭建粥铺。也许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些。
沈瑜问道:“杜兄,我和你一起。”
他仿若未闻,看了看我,这才停了下来,“自从来到江北,我便与家中断了联系,在此之前,我和家母约定每月十五写信互报平安,可是现在,我收不到信了。沈夫人,我有一个请求,想请悄悄你走一趟寒山寺,带回他们的消息。”
今日已是二十日,离约定日子过去了五日。寒山寺在姑苏,这一来一回,得要些日子。
沈瑜道:“就没有办法将令堂和那位姑娘,接来江北吗?”
杜陵摇头:“绝无可能,她身边有人看守,我母亲是因为要护她,才进的寒山寺,自然也被看管起来了。只怕他们过的很不好,但,正如陈翁所说,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了吧。”
我点点头:“我愿走一趟,还未去过寒山寺呢,江枫渔火,听起来,是好景,该去看一看的,杜大人放心,我必会为你带回他们的消息。”
若是能助他们脱身,岂不是更好。
齐斌却从身后走来:“不妥不妥,沈夫人虽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山高路远的,还是不安全,这样,我派个人同你一起。这个人,武功高强,说不定,还能把人给你抢回来。”
我看向他身后的少年,他抱着剑,神色冷峻。
“我叫齐怒。”他简短的说了一句。
齐斌指了指他,“我伯家捡的流浪儿,自学成才的剑客,每天非要跟着我,说要保护我,我有什么可保护的,值得保护的人,死了。”
他语气越来越沉郁,我知道,星野的死,他还耿耿于怀。
齐怒看了我一眼:“我不会让她也死的。”
齐斌笑道:“以后咱们都不用死,等回了京都,我要好好找那些人渣报仇,以慰星野在天之灵。”
杜陵道:“我知道为难了夫人,但一路走来,我见夫人机智洒脱,我也想请夫人帮我劝一劝苏容,她性子刚烈执拗,我担心与那些人周旋,她会吃苦。”
齐斌道:“齐怒,你要是能把那位苏容姐姐抢回来,那就再好不过。”
齐怒道:“知道了,我尽力而为。”
“那么,我们就不在此瞎耽误功夫了,与我一道启程吧,骑上快马,三日能到。”
沈瑜笑道:“那么我祝女侠马到成功。”
我扬头一笑,朝他道:“那是自然,杜大人,也请放心,我会见机行事,若能带回二位,当尽力,若带不回,我也会想办法让她们平安。”
杜陵从袖中拿出书信递给我,“这便是我们的信物。”
我收好书信,带着齐怒出发了,我暗暗想,这一去,该把那位苏姑娘带回来,免得我和沈瑜见个面,也要避着杜陵,以免刺伤了他的心。而我对这位苏姑娘也甚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状元郎弃公主和前途不顾,能让状元郎的母亲出家相护,那必是一位足以惊艳时光的奇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