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战时代,列国间狼烟频起,动辄百万之卒参与国战,致尸横遍野、白骨成山;然列国间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则多以和亲、割地或送子嗣质于强国来勉强维系,倘若战鼓再响,野草般的质子终是难逃强国祭刀的悲惨命运,在这大争的时代,寻求一丝苟活都成为质子们的奢望!
东荒帝国二十年,夏月农历十五日下午,天气闷热,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隐隐,暴风骤雨似乎即将到来一般,繁华的东荒帝城中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喧天,显得极是热闹。
此时帝城中的八斗长街上,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在街上歪歪扭扭地走着,约莫二十五六岁相貌,相貌轮廓看起来倒还俊朗,只可惜头发蓬乱如野草,双目晦暗无神,白袍上满是黑色污渍,几乎辨不出白色来,满面灰尘,手指漆黑,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快看,西秦国那个傻质子出来晃荡了!”
“西秦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活宝,又出来丢人现眼了!”
“算了,一个可怜人!”
“若不是傻子,西秦国也不会送他来东荒当质子,可怜啊!”
一时间,八斗长街上的行人对那西秦傻青年指指点点,说好说歹的都有。
“呔,尔等厉鬼听着,老子是神仙下凡,前来灭你们东荒恶鬼,啊呀呀呀呀呀,你这鬼魅,往哪里跑!”此际那西秦质子见围观自己的人越来越多,神情也就越发的亢奋起来,像大舞驱疫的优伶那般,又唱又跳,动作极为滑稽,惹得周遭戏耍的东荒人笑骂不断,乐不可支。
萝卜、蔬菜、鸡蛋从四面八方朝着那西秦质子掷去,只片刻功夫,那质子的脑袋上、衣衫上、脸上,便满是鸡蛋的汁液,看起来越发的肮脏了。
帝城本就有诸多游手好闲的好事之徒,今儿得见有这么一个乐子,自然是乐见奇闻,一大批人吵吵闹闹,把一条八斗街都阻塞了。
“堂堂儒学大街,传经授道之地,何事这般吵闹喧哗?子学,尔等出去看看,将那些闲汉驱散开去!”八斗街的鸿学馆阁楼中,年近七旬、身着葛麻长袍的馆长浮五车,啪地一下将竹简在书案上重重一放,很是恼怒地喝道。
“是,师傅!”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闻言站起身来,下到阁楼,招手叫上数名士子和学馆下人,出了馆门,直奔那西秦质子而去。
“师兄,那傻子脏兮兮的,恶臭难当,你便不要去了!”见子学要上前去,另一个士子赶紧出声阻拦。
“你们上去,将其远远驱赶!”那子学闻言,脚步便缓缓停下,对身后几个学馆下人吩咐道。
几名下人当即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抓起西秦质子,便朝外拖拽。
奈何那西秦质子似乎力气极大,极力挣扎,口中呜呜丫丫叫骂不休,四五个学馆下人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反倒被其推得东倒西歪,惹得周遭闲汉们哈哈大笑起来。
“直娘贼,当真是傻子力气大啊,拖走他!”一个下人恼怒了,怒声吼道,随即扑了上去,抓住西秦质子便用力拖拽。
“哎哟你他娘的是狗变的,如何咬人啊,啊松口你他妈松开”猛然间那下人疼得大叫起来,原来他的手臂竟然被那质子狠狠一口咬住不放,疼得哇哇怪叫。
“兄弟们,给老子揍他!”那下人好不容易挣脱,却见手臂上已然被咬去了一大块皮肉,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此时那几名读书的士子执着棍棒也冲了上,摁住那质子便是拳打脚踢,噼里啪啦声不绝。
“帝都治下,竟然聚众斗殴,还有没有王法了?”便在学馆的人揍那质子正高兴的时候,一声清冷的喝声蓦然响起,虽然声音不高,但却是充满了威严。
“姑娘,这西秦傻东西甚是可恶,在街上装疯卖傻,逗引帝城闲汉吵闹,适才驱赶他,居然还下口咬人,我等恨不过此獠,便略略惩戒他一番!”子学见这女子明眸皓齿、皮肤白净,体态婀娜,犹如画中人儿一般,一时间摸不清这女子是何来历,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上前拱手,含笑轻声解释道。
“将其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这便是你们说的略施惩戒?尔等是饱读诗书的东荒士子,竟然和一个傻子较真,下狠手群殴,你等的风范到哪里去了,本姑娘看这鸿学馆也是沽名钓誉、仗势欺人啊!”那女子见地上的西秦质子在地上痛苦呻吟,身上、头上、脸上满是血污,不禁一皱眉,凤眸一瞪子学,毫不客气的呵斥道。
“你你好男不与女斗,本公子本公子”子学被女子几句话堵得不知如何说话,一张脸气得通红,转身便要返回学馆。
“站住,打了人便想就这么走了?”那女子娇哼一声,一挥手便有几名随从上前一步,将子学和其他学馆其他几个士子拦下。
“姑娘,别自讨没趣,鸿学馆可不是能够让人在院门前欺负的!”另一个士子仗着自己人多,不禁讥笑道。
“掌嘴!”女子瑶鼻里发出一声冷哼。
下一刻便见一个随从奔出,扬起巴掌便扇了下去,未等那士子发出惊叫,巴掌声已清脆传出,那士子已经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其余的士子包括子学在内,不禁纷纷变了脸色。
“你待怎样?”子学有些惊惧,硬着头皮说道。
“赔礼道歉!”女子伸手拂了一下云鬓的发丝,淡淡一笑,但却气势逼人。
“你让我们给一个傻子道歉?”子学愣了一下,连连摇头,其他学子也是面上不平。
“行,不道歉不赔礼是吧,来人,将他们抓了送到廷尉府,恶意殴打邦国帝子,蓄意挑起邦国交恶,以破坏邦交罪论处!”女子咯咯一笑,仿佛在说一见极为寻常的事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抓我们,还治罪,你有那本事吗!”子学蓦然狂笑,极是鄙夷,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却是变了,身体剧烈颤抖,因为他看见了女子的几名随从亮出来腰牌,竟然是帝宫内卫。
“夏侯博,派人把这仗势欺人的学馆封了!”女子看都没看惊叫求饶的子学等人,尔后走到西秦质子身边蹲下。
“无伤,你这个傻子啊,我不是让你在质子府等我么,没事出来瞎逛个甚啊!我不在时,你别让人欺负你呀!”那女子看着西秦质子脸上的血污,目光中满是同情、怜悯和愤怒,取出一张洁白的绢帛,很是温柔地擦去质子脸上的血污。
“嘿嘿嘿嘿嘿,凤凤公主我想想你了”那西秦质子秦无伤此刻安静下来,傻小子任由那女子给他擦脸,眼睛里也有了些晴朗和光彩。
“曦月,送无伤四殿下回质子府去!”东荒凤站起身来,红着眼圈儿对侍女曦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