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嘛，我动不了了……扶我一把……”被少年唤作“晟”的小孩见眼前人突然没了反应，便断断续续地用虚弱的声音道。
刺猬头小孩反应过来，拉着晟的一条手臂横过肩膀，准备将晟扶起来。
“嘶，好痛！”晟被刺猬头小孩这样一拉牵动了伤口，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哦哦，抱歉抱歉！”刺猬头小孩这才发现晟肩上有伤，左手臂还插了一枚手里剑，于是连忙叫来了一个族人让其帮晟处理伤口。
“谢……”晟刚要向刺猬头小孩道谢，而一股强烈的疲倦霎时如潮水般涌进大脑，只觉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晟！”刺猬头小孩急呼。
“斑少爷请放心，晟少爷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稍微处理一下，带他回去休息一天就好了。”给晟检查身体状况并包扎伤口的那名族人安慰道。
刺猬头小孩“斑”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有些迟疑地看向周围的护卫：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吧？”
护卫们脸上也是惊疑未定，一副怀疑自己眼睛出毛病了的表情。
看见护卫们的这个反应，斑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所见是真实的。他冷笑了一声：“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晟开眼在你们看来就这么不可思议？”
其实他自己也很意外，没想到他们兄弟五人中，最早开眼的既不是最年长的大哥，也不是一直以来就被称作“天才”的他和四弟泉奈，而是兄弟中最不被看好的晟。
‘没想到晟才八岁就觉醒了写轮眼，我们宇智波又要添一位天才了啊！这下要是让那些之前笑话他的人知道了，肯定会像这些家伙一样吓得说不出话来。’
斑在窃喜的同时还有些庆幸和后怕，要不是他们听见了叫喊的声音和一些不小的动静决定赶来这边看看什么情况，又及时看见了生死攸关的晟，恐怕晟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了。
当把晟送回到营地时，他们才发现晟右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把苦无，这一路上的颠簸都居然没让他松开手。更加让众人感到奇怪的是，任凭他们怎么掰怎么拔，都没办法从晟的手里抽出这把苦无，就像是成了他手的一部分似的。
看着晟明明已经失去意识了却还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有几个成年的族人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悲哀。
姑且抛下对晟本人的看法，至少他也是敢于与敌人对抗的宇智波一族的战士了。只是……这个连幼童都要被派上战场的时代，什么时候才能终结呢？
当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右手来，发现手里拿着一把苦无。
苦无光滑的金属面映出了他脸的一部分，他隐约在自己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正要凑近仔细照着看，脑袋里突然一阵刺痛，接着双眼传来了更加剧烈的难受感，让他不由紧闭了眼。
“嘶……”他下意识地准备抬起左手按摩眼睛，谁知一动便扯到了伤口的神经。他也顾不着苦无的事了，将苦无放在了一旁就立马捂住了眼。脑袋昏昏沉沉，隐有刺痛，眼睛也酸胀难忍，状态差到了极点。
“哥哥，你醒了？”
这时，一个看上去比晟稍小的小孩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干粮和竹水筒。
“你怎么了？”小孩看出了晟明显不舒服的样子。
“泉奈？”一听声音，晟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他将手从眼睛上拿开，一抹红色消散。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你怎么也过来了？”
“父亲让我来的。这次我要跟着奏前辈去打扫战场。听说你受了伤，就顺便过来看看。”泉奈一边解释一边走到晟身旁坐下，将手里的食物和水递给了晟。
“多谢，有心了。”他先是将竹筒拿过来，拔开塞子仰头猛地灌了好几大口又放下后，才接过了干粮，像是饿死鬼投胎般大口撕扯着，看得一旁的泉奈咽了口唾沫。
太凶残了。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干粮，又将水筒里的水喝了个一滴不剩，晟这才舒展开了一直紧锁的眉头，呼出了一口气。
“啊，得救了。”
泉奈“心有余悸”地道：“你这会儿吃东西的样子跟斑哥哥一样可怕。”
晟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转移话题：“那个……我睡了多久？”
“我也是刚刚才来的，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外面的人说哥哥你已经昏睡了两天呐。”泉奈回想着他刚刚赶到这里时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安心吧。”感受到弟弟的关切，晟心里有了一丝丝温暖，冲他笑了笑道。但是看着泉奈，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幼弟，心里一沉，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是要去清理战场？待会儿我和你一路去吧。”
“诶，可以吗？”泉奈愣了一下，歪了歪头，“可哥哥的身体不是还没痊愈吗？”
“躺着更难受，活动一下也有利于恢复的。”晟说着便掀开了被子，右手撑着起身，泉奈见状也连忙帮忙扶着他站了起来。
“泉奈少爷在里面吗？”晟刚刚穿好衣服，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就在帐外响起来了。
“在，请等一下！”泉奈急忙回了一句，帮晟把被褥草草收拾了，然后两人一起出去了。
外面等的人看见晟也跟着泉奈一起走出来，有些诧异，问道：“晟少爷，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了？”
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用抬头都知道这个人眼里肯定不是关心的神情。这些人表面上恭敬地喊自己一声少爷，那只不过是看在他父亲是族长的面子上罢了，实际上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尊重。宇智波一族，向来是以实力为尊。
跟着这人走到了集合地点，同时，另外几个方向也陆陆续续走出一些族人。他们都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往晟和泉奈看去，一些个族人还开始悄悄讨论起来了。
“喂，你看，那不是族长大人的儿子吗？小的那个应该是泉奈吧，据说小小年纪就有很强的剑术天赋，连长老对他都有很高的评价呢，今后一定会成为我们一族数一数二的强者！”
“他旁边那个就是晟了吧。听说那孩子好像连一个像样的忍术都施展不出来呢，简直是在给族长抹黑啊！”
“他已经上过战场了，对战士要保持尊重！”
“怕不是在战场上只知道逃跑所以才活下来了吧？”
“你是在侮辱他身上的伤吗！”
“可万一是他自己故意弄的呢？”
……
“哥哥……”泉奈有些担心地看向晟，却发现晟脸上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即便上过了战场，晟在族人们心中的形象并没有改变多少。
“任他们说吧，反正都是实话。”放在以前，晟虽不至于回嘴，但至少会狠狠地瞪过去。而现在晟对这些却不以为意了。不仅是因为幼弟的死亡让他心智更成熟，觉得与其跟那些无聊的家伙置气还不如多学点保命的手段，而且，比起这一次战场险死还生，他留意到刚才一些不太一样的评论声。
这让他陷入了沉思，或许当初被派上战场，其实并不是自己被彻底放弃了？
“噤声。”一个表情严肃的年轻人站在了众人的面前沉声道。他是宇智波家的后勤部长，宇智波奏。
还在窃窃私语的族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宇智波奏扫视众人几眼，带着晟两人过来的那个族人走上前对宇智波奏说了些什么，宇智波奏微微点头，然后开始宣读分组名单。当听到晟和泉奈居然是打扫战场那一组时，不少的族人脸色变了。他们还以为他们两个是来帮忙干一些拆除临时营地之类杂活的。
在宇智波奏身边的一名年轻的族人也向宇智波奏表达出了他的不解：“泉奈他太小了吧？”
“族长说了，让我带泉奈见见血。”宇智波奏面无表情地道。然而，他的心里也很纠结，一方面他和这个族人想的一样，让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战场的血腥，对孩子来说太过残酷了。但另一方面，从理性的角度想，他又觉得族长的做法很正确，宇智波一族的孩子，比起其他家族的小孩更需要通过面对残酷现实来增强自身的实力。
同时，晟在战场上开眼的事，他是极少数知情人之一。族长是怎么考量的他并不清楚，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揠苗助长。不过，这也怪不得族长残酷——如果不是这穷兵黩武的时代一直没有个尽头，他们又何至于让小孩子也去鬼门关走一趟呢？
打扫战场的这一组是由宇智波奏亲自带领。宣布解散之后，他便带着这百多号人向正面战场行进了。
寂静宣告着战争的落幕。战场被残阳染红，空气中弥漫着血雾，浓浓的血腥味灌入晟的口鼻，让他几欲窒息。散落着的沾染了斑斑血迹的苦无、手里剑与砍得坑坑洼洼的忍刀如野草丛生。满地的尸体，他们脸上刻着生前最后一个表情，或是痛苦，或是解脱，或是憎恶，触目惊心。
晟看着地上那些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之前那种头昏眼痛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了。如果不是斑哥他们在最后一刻赶来，自己也是一具尸体了，不，按那天的情况被敌人分尸更有可能，那样连“一具尸体”都算不上了，应该是几段碎尸了吧。
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挂着一张沉重甚至死气沉沉的面孔，使人感觉无比压抑。晟看了一眼身边的泉奈，之前一路上都好奇地左顾右盼的泉奈，此刻在怔怔地看着这些死无全尸的残躯。
和周围人包括晟的麻木不同，泉奈的心理反应比他人来得更激烈，愤怒与悲伤的情感像是潮水般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紧接着，另一种感情又将这两种感情压了下去。
‘我会和兄长们一起，全心全力，守护一族的安宁！’泉奈握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发誓。
晟发现他的眼里少了几丝迷茫，多了一份坚定，而其目光，也开始毫不躲闪地直视着鲜血淋漓的战场。
他这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肯放心让还不到七岁的泉奈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看来，那件事对泉奈的影响也很大啊。’
一直默默关注两人的宇智波奏看见泉奈的反应后，也微不可察地颔首，然后放心地忙着自己的工作了。
打扫战场也有不同的任务分配，而晟他们两个小孩分到的任务都是回收忍具。
“你们只要捡那些插在地上的就行了”——前辈是这么说的。
怀着莫名复杂的心情，领过了袋子和手套后，晟一声不吭地走到了相对人少的区域，目光尽量回避周围残损的尸块。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和他们一样在回收忍具的前辈们，都心照不宣地专门找那种死尸较为密集的区域。
惯用的左手还吊着，自然是不能乱动，但他曾刻意训练两只手各司其职，受伤并不会太影响他的行动。他弯下腰不紧不慢地捡拾着。而每抽出一把刀，或是拔下一枚手里剑，他就在心里默默反复对自己说:
“要变强！”
“活下去！”
“被认同！”
……
这次宇智波一族以微小的优势赢得了胜利，所以打扫战场便成了他们的活。千手一族也会派人来收回他们千手族人的尸体，这个时候宇智波必须遵守打扫战场时的“互不侵犯原则”，不得攻击；同时千手也不能肆意挑衅。搬运尸体的敌我双方若是偶遇，尽管会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相互瞪一眼，最后也只是一句不说，转身离开。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生争斗，后果是很严重的——生事方会因为失道而受到大名府和其他忍族的声讨，以后能接到的委托将减半。生事方不明的情况下两家都要受累，而且还极可能会马上再次爆发战争。这是双方都不希望发生的事。
至于非正面战场的遗体，则是交给了另外一支队伍，即“搜救队”。搜救队不属于后勤部，他们的任务贯穿整个战争期。九岁的斑此时也是搜救队的一员。然而一般情况下，人数不多的搜救队难以及时赶到有困难的族人面前，所以搜救队一直被人们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地称作“搜尸队”。
……
残阳最后一缕余晖也藏进山中。清理战场的人带着同胞的遗体，步履沉重地走在漫长的归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