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前集会之时,会长沉着脸介绍了杰。
他说杰是双能力的危险人物,主能力为五级下的“空气控制”,副能力为三级的“无效化”。
众人听罢,坑坑坑地不知掉了多少下巴。
双能力者意味这什么?
说来简单,概率相乘。
拥有五级下能力的概率乘以三级的概率,基本上是十万分之一乘三千分之一。
这便是他的稀有程度,比保护动物还珍贵。
会长坦言,杰的样貌和他有九成九的相似,原因却只字不提,与他平常的碎嘴一反常态。
若是放在普通人的圈子里,这十有八九说明两人是血亲。可能力者的世界不同,改变相貌的方法不说有一百也有五六十种。
故此,学员们各有各的猜测却下不了定论,面面相觑之际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不碰会长讳莫如深的话题。
列队开战时,杰并没有混在恃迦队伍中。
一丘之隔的草坪上,他躺着看天,翘着脚,一脸悠闲。身旁站着高挑的红发少女,漫不经心地盯着他,自然是希尔夫。
之所以把她安排在杰的身边,并非因为他们有任何交情,而是唯有希尔夫的大心脏和暴脾气能制住杰。若是二人一言不合,她会毫不留情一个火球砸过去,直接往脸上糊。
开战后,杰追随了希尔夫的队伍,但基本保持着离队状态,散漫得无以复加。
他走在密林之间,一点声响都没有,轻快的步伐让人觉得他并非是步行,而是腾空滑行。他嘴里哼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漆黑的眼眸涣散地打量周围,好不逍遥自在。
此般状态,按理说谁见谁怒。但他附近的恃迦学员无一不选择闭紧嘴,溜之大吉。
原因很简单,杰始终是笑脸——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
上扬的嘴角被钉在净白的面孔上,无人知他是真心快乐自己想笑,还是生来如此。
那张俊秀异常并且有一番成熟风韵的脸,初见惊艳、再见沉醉,但看久了便觉得窒息。似乎笑容只是面具,背后或许是空洞、或许是狰狞,让人想都不敢想。
希尔夫和杰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走了几公里,进入密林后,杰草草一瞥,从层层树木的缝隙间,窥到一个身着蕾丝裙的丽影。
那是莳羽怜领着几人在前探路。
杰眼眸微眯,小调还在如常地飘着,身子已经扭转了九十度,向着几人无声无息地走去。
希尔夫在几十米开外,正和旁人闲扯着,一扭头,突然发现杰不见了。
她左顾右盼地找,完全不见人影,憋了一肚子火:“又来!这是要去哪儿?”
希尔夫刚要发飙,忽听不远处响起“嘭”的空气爆炸声!
希尔夫立马调头,循着声音奔去。
然而,这是杰的声东击西,故意把希尔夫往反方向引开。
杰从两棵大树中间无声无息地钻出,蓦地出现在莳羽怜和晴洌等人面前,宛如鬼祟骤降。
就在他露头的那一刹,又一声爆炸响起。
“砰!”
晴洌只觉面孔一热、一凉,口鼻间多了一股腥气。
事情发生得太快,两秒之前,身边的学员正走得好好的,还在笑着说自己近些天苦练过后的成果。
突然,他踩在一个无形无色的不明爆破物上,紧接着被兀地弹飞出去,直通通地摔在几米开外的地面上。
他侧脸着地,痛苦地呻吟,鲜血浸透裤管,涔涔地流了一地。
再细看,脚踝连着脚都被炸没了。
晴洌用手抹去脸上被溅的血,盯着面前的黑影,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暴怒,嘴唇微微发颤。
“你、就是杰!”
杰一转身,无辜地眨眨眼睛:“啊啦,何必这么咬牙切齿的呢?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还说没有?!你把他的脚……”
呻吟和喘息在周遭回荡,混着血味。树下是一丛丛小黄花,都被染成了红色。
杰满脸无所谓,俩手一摊:“小姑娘,说话要讲证据呀,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了?”
莳羽怜本就在不远处,三步两步赶来,见状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联络暮川汐。
杰的目光往她身上一飘,“轰”地一声,讯号发送器轰然炸开!
影像记录仪和语音传输装置也一并爆裂,仪器的碎渣在莳羽怜白皙的手腕上划出三四道血印。
莳羽怜连忙退后,一面水墙挡在身前。
晴洌怒道:“空气爆炸,不是你是谁!”
“少说两句吧,我找的不是你。”杰不屑地撇过脸,摆摆手,“一边去哟,好狗不挡道!”
晴洌被噎了一下,气得牙咬得咯吱响,但就在杰走来之际,她受到能力者本能的驱使,还是让开了。
杰背着手,晃晃悠悠地溜达上前,轻轻一蹦,跨过了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的伤员。
“哎呀!这不是莳羽怜吗?”
莳羽怜冷静地望着杰与会长无比相似的容貌,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杰是五级能力者,而且不太可能单独出现,希尔夫十有八九就在附近。杰没有和雪集同行而是跟随希尔夫,这的确是始料未及。而暮川汐对局势的误判,无疑把她推入了危机之中。
但莳羽怜不会埋怨一句。
她相信暮川汐的支援很快便到,当下,拖住时间才是上策。
莳羽怜退后半步,隐隐有退避之意。
“你认识我?”
杰笑道:“我见过你很多次哦!”
“我从没见过你。”
“嘿嘿,我虽然在孤岛活着,可还是有法子关注你们这帮新生代能力者的哦!”
“你怎会对我们感兴趣?”
杰笑得高深,不请自来地抛出一串话。
“此言差矣!在会长管理‘通道’的那些年里,我可是极其诚恳地看着文峪和恃迦的发展呢!看你们如何一点点从我造成的创伤中分裂、再建、发展,而后成为敌对,我真是欣慰得不行啊!”
他做出一分为二的手势,随后轻轻捂嘴,遮住唇边逐渐荡起的冷笑。
莳羽怜怔住:“会长……通道?”
杰暗暗嘁了一声。
孤岛、学院创伤、分裂,这么多关键词,随便挑哪个,他都能滔滔不绝地畅谈一番,毕竟在这些故事中,他都是毫无疑问的主角。
莳羽怜却偏偏不捧场,抛开学院和历史,一心关注另一点——
会长的过去。
杰面露不悦:“是啊,怎了?”
莳羽怜下意识揪住蕾丝裙的裙摆,葱段般的白嫩五指捏紧了。她问得十分小心,忘却了此刻自己的处境。
“会长他……难道是通道管理者?”
杰很讨厌她目光中流露出的关切,可越是如此,他笑得越是夸张,摆出一副惊讶神色。
“被你发现了呀!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干这行挺久了呢!我估摸着有快九年吧。为什么会这么久呢?说来真是简单啊,因为这份工作正应了他的兴趣哦!”
“兴趣?”莳羽怜摇头,“我、我不懂。”
杰见她听进去了,愈发兴致勃勃。
“通道管理者的使命,就是把通道中的精神体一个个逼死,从而抹去他们的记忆。九年啊,他手刃了那么多可怜的小人物啊,肯定是杀得越来越痛快,干得得心应手了呢!”
莳羽怜的眼瞳颤了颤:“我不信,不许你这么说……”
杰不紧不慢地念叨,摆出长吁短叹,哀“天地不仁,不知好歹”的姿态。
“他在通道里以杀人为职责,没日没夜,连毁尸灭迹都不需要,把自己训练成了最冷血的杀手啊!现在,他居然道貌岸然地当会长,诶呦,真是讽刺到不行啊!”
莳羽怜纤细的眉紧紧拧着,冰蓝的眸子愈发暗淡。
“你说的,是真的?”
杰上前半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觉得呢?有本事就反驳啊?!”
莳羽怜明知杰在故意挑唆,但是以他的话为前提而想下去,很多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比如会长为何如此强大,为何如此漠视生命,为何之前声名全无,却有资格成为文峪的一把手,还有最重要的——
为什么说认识自己。
若真如杰所说,会长是前任“通道管理者”,他的职责和兴趣都是杀戮……
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莳羽怜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抵在心窝。
种种思绪滚在脑中。
头好痛,难过得……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