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集默默看她把水快速喝完,继而将空杯晃晃悠悠地送回桌面。
“抓紧时间休息。”
蓝凌何擦了下嘴角:“你要走了吗?模拟战已经开始了吧。”
雪集点头。
蓝凌何的眼神暗淡下来。
开战意味着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雪集指向房间另一侧的窗户:“在你恢复之前,可以透过那扇窗户看到模拟空间的任意一处,连声音都能听到。等大致了解战况再归队也不迟,我不会阻拦。”
蓝凌何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点点头,轻粉的面孔明净而安静。
“谢谢你,考虑得如此周到。”
雪集颔首,金色的发丝若流光。
“不必客气。另外,我可以帮你带话给文峪的人,毕竟在你上场之前无法联系他们。”
蓝凌何思索片刻,摇摇头:“不用了。”
“连向他们道一句平安都不需要?”
蓝凌何感受着双脚传来的阵阵麻木,苦笑道:“平不平安的,还说不好。”
雪集又问:“没有其他想说的?”
蓝凌何的双眼微睁,眸中飘着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愫。心田似乎被多变的气候罩着,时而明光和暖,时而冷风瑟瑟。
“不用。希望等我到的时候,你还活着。”
雪集微怔:“你在担心我?”
“你是会长,自然不必我来为你担忧,而且某种程度上你是敌人。”蓝凌何顿了片刻,话音一转,“但我梦梦醒醒的这几天,一直有你在,多亏有你我才能安心养好身子。你若出事,我会觉得、觉得……”
她说到一半停住。
觉得什么呢?
闷闷不乐?怅然若失?百感交集?
话到嘴边却不知怎样表达,她只得选用最简单的词。
“不开心。”
雪集轻轻勾了下嘴角,但马上板起脸,声音不冷不热,掺杂着丝丝让人玩味不透的情绪。
“别小孩子气了。等你再见我,我们互为敌对。”
“既然再见便是敌人……”蓝凌何心口发紧,喃喃道,“若你不走,该有多好。”
雪集正要迈向房门,听到这话,脚步变得分外生硬。
蓝凌何觉得不妥,脸一红,赶忙前言不搭后语地找话。
“没事,幸亏你有心,给我留了一个兼具千里眼和顺风耳功能的窗户。”
雪集目不斜视,似有意似无意地加快步伐。
“你随时可以作为文峪的一员加入战局。如果你想战胜我,尽情来。还有,这是我创造的空间,为了让谁都不死,我必须让自己活着。你不用担心。”
他终还是用这种不冷不热的方式给她小小的慰藉。
“雪集……”
蓝凌何再想说什么,却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
他走得太匆忙,就像刻意不给时间让她说出挽留。
她的心随之一酸,那句简简单单的“别逞强”,想说却没说出口。
脚步声远去。
蓝凌何闭上眼睛,无力地攥了攥拳,随后抱着被子,缓缓坐直身子。
被子很暖,不知道被他掖过多少次,放手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舍。
她安慰自己:人之常情吧。
而与此同时,正当雪集走向楼道拐角的时候,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闯来。
人影未至,雪集张口便道:“希尔夫,你不应该在这里。”
拐过弯,希尔夫几步来到他身前,直接反问。
“难道您就应该在这里吗?”
雪集平静道:“所以我准备离开了。”
希尔夫一侧身,正正挡在他身前,宛如一朵炽烈的火焰。
“会长,为什么要这么在乎那个女人?不可能仅仅因为我杀了她吧?”
“事情都过去了,你无需挂怀。”
希尔夫赤褐色的瞳孔中犹有火焰熊熊燃烧,问话一句比一句急切。
“既然如此,把她交给暮川汐不就好了吗?守着她苏醒,在模拟战场造出专房让她休息,还在这个时候来探望她。你一直都在关心她,比爱护任何人都要更爱护她,究竟为什么?”
雪集的神色如常,面前如玫瑰般热烈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眸中,却染不了那清冷的碧色眼底。
“是我让她卷入这场斗争,一切由我而起。”
希尔夫摇着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有关系,你做得太多了啊!”
雪集不语。
希尔夫面庞倔强地扬着,眼角却湿润了。
“呐,我问你。”
“你说。”
希尔夫颤抖着嘴唇,每说一个字,心口就痛一下。
“你心里有她,对吗?”
雪集的目光极其安静,从中辨识不出任何线索。他停顿片刻,直接转移话题。
“要开战了。轮到你上场了。”
他说完便绕过她,要离去。
希尔夫猛吸一口气,蓦地转身,双臂抬起,从身后一下子抱住他。
双手抓到白衣轻柔的布料,隔着衣服是他紧致修长的腰线。
雪集一愣。
希尔夫加力地搂住他,要把这给人遥远之感的少年,硬生生困在自己的身边。
是啊,她在文峪当“交换生”的那些年,心里所想都是他!
喜怒哀乐皆为他生,这个人占据了自己全部的思念!
希尔夫嗓音有些沙哑。
“于你而言,蓝凌何是特殊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啊……”
雪集清晰地感受到她因抽泣而抖动的肩,还有紧贴后背的一片柔软。
可他没有回应。
雪集的身旁扬起冰晶纷纷,没入她的长发,身上温热,心头却冷。
希尔夫哽咽道:“我好不容易从文峪回来……请您,注意一下我……哪怕一下,非常少的一点……我都……”
雪集合上眼睛,脑海中有赤辣的浪潮舔过。
他仿佛能看到,那热烈的面孔上泪水满布,大滴的泪珠打湿了火红发梢,火焰就这么被泪水浇地“嘶嘶”作响。
他并非没有心,感受不到她的悲喜,而是他只有一颗心。
这颗心已经交付出去。
早就交了出去。
雪集闭了闭眼睛,郑重道:“希尔夫,此战的意义不止于斗争。你若不服意念控物,可以正面挑战。”
希尔夫一怔,双臂松开少许。
雪集向前跨出半步。
希尔夫再抓,松脱的手正好掠过他的发尖。
束长发的丝绳刮落,金发散落,灿烂像日出第一缕霞光。长发丝丝荡过她的指尖,如流光抓不住。
她讷讷地攥了攥手。
“你说,让我……”
雪集第二步踏出,不是一米,人已经到楼道的尽头。
“不论明智与否,你可以尽情使用力量,模拟空间也是你的舞台。请带着我的期望上场,副会长。”
说罢,无影无踪。
希尔夫静立许久,颤动的喉头终于平复了。
她抹去满脸的泪,手中火苗闪过,蒸发了湿润,却留下了他的触感。
希尔夫只身站着,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可以如释重负地笑自己感情的可悲。
一个不爱花的人,不管它是花枝乱颤还是落英缤纷,凋零了一地还是蜷缩成一个黑色的花梗,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时间流过罢了。
可她偏偏就是一朵骄傲的花朵。
她不会卖乖讨好,宁愿被碾碎也不会躬身示弱,宁愿吼也不会打感情牌。
她不求是他眼中的唯一,只要有自己的存在便足矣。
正如她所说,只要一点、很少一点就够了。
但这一点点……
也没能得到。
希尔夫握住拳头,五指攥紧,用力到骨节都在作响。
她抬眼瞥过蓝凌何的房间,眼中燃起纯粹的战意,灼得火色长发绚丽如焰。
算了,比起黯然神伤——
不如场上相见,大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