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发动“梦之战”的前提只有一个——对方已入梦。
她之所以找到晴洌和蓝凌何,原因无他,只因唯有这俩人心大到居然能睡着!
阑率先闯入晴洌的梦,挖开她的旧伤。虽不算旗开得胜,也对晴洌的精神造成了影响,令她一天之内都无法动用力量。
接下来,阑如鬼祟般,飘入了蓝凌何的梦。
然而刚一进入,阑便有些犯嘀咕。
夜色下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小草很齐,只冒了个尖儿,踩起来极其柔软,像是用羊绒仿制的。
迎面是一栋亮堂堂的玻璃小楼,三面落地窗,地面上铺着雪白的地毯,柔软若羽绒;门口和过道铺着红毯,通到每个房间。
阑觉得这种布置……很自恋。
她蹑手蹑脚地到小楼的另一侧,隔着落地窗,看到蓝凌何正在底层的卧室中。
蓝凌何光着脚,盘腿坐在一张双人大床上。床上一片凌乱,被子枕头堆成大小山包,拖鞋被随意扔在床下。她背着身,手中捧些什么,正垂头看着。
阑很是好奇,偷摸摸地走上前,从蓝凌何的背后方向凑近。
定睛一瞧,她顿时惊了。
蓝凌何居然在看书……
在梦里看书!
她一边阅读还一边笑得花枝乱颤,肩膀不停地抖。
阑本该趁她不备发起梦之战,可心痒难忍,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她在梦里都笑得那么起劲。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接近落地窗,目光锁定在蓝凌何手中的书上。
说来也怪,阑戴上眼镜后视力绝佳,却怎么都看不清书页,别说文字,连是什么语言都分辨不出。
阑一路凑去,最后几乎把脸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可还是模糊不清,好比书上的每个字都在跳舞,与旁边的字交换舞伴。
蓝凌何觉察到什么,侧过头,一眼瞥见玻璃上贴着个脸,吓得她浑身一抖。
“什么人!偷窥?”
阑也被吓了一跳,倒退一步,面色白中透黄。
“我、没。”
蓝凌何记得这幅脸孔,毕竟阑在战斗科名声不小。
“阑,你闯到了我的梦里?”
阑不置可否,反问:“你在看什么?”
蓝凌何耸耸肩:“小说。”
“中文的?”
“当然啊,你看这方方正正的大字!”
蓝凌何故意把书对着她挥了挥,可在阑的眼中仍是一团乱麻。
阑挑了挑眉,焦黄的脸孔变得更阴郁了。
“看不清……你耍我?”
蓝凌何刚想反驳,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她最喜欢的小说,她记得住每个笑点,所以能在梦里重现原文。但书籍的内容属于她穿越前的宇宙,一定有什么不可抗力阻止两个宇宙间的信息共享,所以阑看不到。
想至此处,蓝凌何把书“啪”地合上,将其塞在枕头下面,对着阑笑了笑,满脸“就不让你知道”的表情。
阑感到被耍了,脸孔愈发阴沉,直勾勾地看着蓝凌何。
“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我让你和晴洌一样。”
蓝凌何登时撂下脸:“你对晴洌做了什么?”
“让她重温最害怕的一幕,继而以身殉梦。”
说来,“梦之战”是利用内心恐惧的心理战。
睡眠时,人的意识薄弱,阑能进入梦中,从意识中取出隐藏的恐惧。被她盯上的人,梦境会依据恐惧的形态而变化,衍生出最不想看到的场景,一步步发展为自我毁灭。
而阑则会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大多时候安静看戏,只有少数场合亲自补个刀。毕竟大多人自己就能吓死自己,根本无需她多此一举。
蓝凌何眼神一冷:“在梦里死去,后果如何?”
阑森森然地回答:“身体完好,但精神受损。轻者一时半会无法运用精神力,重者心理受创,很可能晕厥几周。”
蓝凌何微微眯起眼:“和你战斗的后果很严重啊,若是我和晴洌两天都用不了力量,岂不是要连续认输?丢死人。”
阑讽笑:“你哪儿来的自信?你的下场很可能像植物人一样躺着,连认输都说不出。毕竟,被揭开的是灵魂深处的恐惧。”
蓝凌何突然想起什么,脸一沉:“你这么窥探旁人的意识,岂不是手握了无数人的秘密?”
“那又如何?”
蓝凌何一字一顿:“招人恨。”
阑笑得开心,脸孔愈发阴冷:“谁在乎?等你醒了,梦里的细节又能记得几分?你会记得梦里有我吗?”
蓝凌何冷笑:“罢了,你不过是梦里的寄生虫,不配被人记得。”
“寄生虫?”阑依旧笑着,却搓着牙,“你找死吧?”
“怎么?你要对我动手?”
“梦中的所有事物都是被我支配的道具,况且对付你根本无需我动手,只要揭示你潜意识中的痛苦即可。”
蓝凌何十分从容地下了床,赤脚踩在白地毯上,和阑脸对脸。
“行啊,那你就试试。”
阑的脸上寒霜笼罩,狠厉的眼神死死盯着对面之人,若两个尖锥往她的意识中钻。
感觉很硬……
用力钻!
开了一个小孔,尖锥滋滋冒着火花。
再钻!
她似乎进去了!
里面本应是蓝凌何藏在心底的恐惧……
可是,空空如也。
阑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却不见梦境发生任何变化。暖床白墙,蓝凌何的纤纤玉足在地摊上踩出两个软软的脚印。这样一派温馨,半点危机四伏的感觉都没有。
阑有些发愣。
同样的手段,她从十三岁开始就在各种人身上实验过。无论男女老少、能力者或者普通人,哪怕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都有怕的东西。
“惧怕”很广,有人怕蛇、有人怕怪物,有人怕黑、有人怕死亡……这些都可以在梦中重现,所以她从未失手。
阑感到不可置信:“你难道什么都不怕?”
蓝凌何笑而不语。
阑有些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都怕病死,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怕?”
“我当然怕,只不过,我怕的东西和常人不同。”
“不对,不管是什么,梦里都会有所对应。哪怕你恐惧的是孤独、背叛、抛弃……”
蓝凌何淡笑:“看来,你见识的还不够多。”
“不、不可能!”
阑天生少几分血色,脸孔彷如泛黄的书页,配上扎起的粗短麻花辫,显得古旧而憔悴。
蓝凌何觉得这姑娘也挺可怜,心一软,道:“你别站在外面了,要不进来坐坐?”
阑紧紧抿住嘴,在原地停留片刻,随后快步绕道阁楼门口,开门走了进去。
蓝凌何坐在床边,闲适而慵懒:“欢迎光临!最软的地毯,最有弹性的床,要不要试试?”
阑站定在卧室门口,面色阴沉:“为什么你在梦里这么傲?”
她认为在梦中有资格傲气的,只有自己!
蓝凌何笑道:“我的一亩三分地,为什么要畏畏缩缩?我可以一分钱不花地打造出梦幻小别墅,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她的舒心就是阑的心梗,几乎到了想往白地毯上泼脏水的程度。
阑面无表情道:“蓝凌何,我讨厌你。”
“你这恨从何来啊?”
“我讨厌你的脸,你的态度。”
“哦,我笑着邀请你,你不爽;那我把你当寄生虫撵走,你是不是就对我感恩戴德了?”
阑露出讥笑,有些瘆人。
“我来了,就不会走了。你的美梦,认我糟蹋。”
蓝凌何表情一凝,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美梦很难得的啊,我分享给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切,鬼才稀罕。”
蓝凌何生气了:“滚。”
“我滚?哈哈哈哈!”
阑突然大笑不止,就像听到令人笑晕在地的轶事。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梦里,我是神,你是人,你对我不敬,我就——”
话音刚落,她的身躯顿时膨胀,纤细瘦削的身子暴长到两米多高。
她的浑身上下变为墨绿色,头上有两个犄角,隐约能辨别出是她的两个粗短的马尾辫。身体部分是半透明的,五脏六腑露出轮廓,还是人的结构。粘稠的液体从她的体表冒出,最终化作深绿色的皮肤。
“让你去死!”
已经不是女声,成了滚雷般一轮一轮的低吼。
蓝凌何先是吃了一惊,细细打量这蠕动的怪物:“这是哪个世界的神啊?异形之神啊?”
怪物歪了歪脑袋,五官不断变换着位置,像在大白纸上胡乱拼凑人脸,甚是恶心。
蓝凌何半眯眼睛,湛蓝的眸中透着寒意。
“阑,你索性戳穿了自己的恐惧,原来你怕的——就是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话音未落,怪物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