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瑁辞了文亥,在几个家丁拱拥下,朝雎城回来,他坐在牛车上,心情也放松下来。文亥带来的消息十分及时,想必关守宫奇也能放心,接下来可以从容安排关城的事务。
回到尉府,径来寻到宫奇,说了文亥之事。
“你说文亥前来,没有老幼眷属,只是几十家丁奴隶?”听完宫瑁的回报,宫奇有个说不出来的感觉,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就说:“遣些军卒,把来人好生看管起来。”
“尉主却是多想了,关中虽然简陋,也有戍卒几百,量那文三,不敢乱来。”宫瑁接着又说:“置于关内正好,免得文氏沟通他家,反把雎城惹得吵杂。”
宫瑁这话,其实也是顺着宫奇的意思来说,把文氏安置在关内,本来就是宫奇的想法。
宫奇这几天,呼人走马往来各家,不就是在和城中各家,勾搭如何分润文家这只肥羊:怎么杀才好吃又好看。如果是为了守卫关城,那应该是升帐点将,分派工作。
“多事之时,也不要过分懈怠,毕竟庸城一事,也就文亥自说自话,留点警惕,才可妥当。”宫奇也想不出哪里不妥,只好说写场面话来圆场。
“迁家非是小事,文氏小心也是常理。尉主如果还不放心,正好我也有意,明日里遣些家丁,在暗中留心察看。”宫瑁顺着宫奇的话头,说了自己的想法。
“甚好。”
“我明日请文亥过府,尉主意下如何?”
“无妨,我也有些话事问他。”
两人商议了一会,各自回去休息。
关城军堡的戍卒逃跑出来后,大多径自回家,他们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大多以为只是关城的军将闹矛盾,不想在这当头,做个出头的替死鬼。只有几个底层守吏,是宫瑁心腹家丁,知道这些人是宫瑁今日引来,一跑回到雎城就赶快去寻主簿宫瑁。
宫瑁刚刚做着好梦,就被下人唤醒,一肚子起床气,怒气冲冲喝问来人:“大半夜的,什么事情如此惶丧?”
“主簿,大事不好,今日来的那些人,杀了关城戍卒,抢了栈桥。”
“胡言乱语,来人仅仅三十有余,如何就能杀了戍卒?”
“来者极为凶悍,趁天黑不备出来杀人,戍卒死伤不知多少,我等奋力厮杀,恐误了主簿正事,几个弟兄冒死相护,这才冲杀出来,赶来报信,关城栈桥,却怕是已经落入贼人手里。”守吏自己跑得最快,但不妨碍他谎话张嘴就来。
“当真?”
“无半句虚假!”
“文氏害我,罪不可饶。”
宫瑁听完,头上冷汗直冒,起床气一下被治好,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安排,思索了一会,就对守吏说:“你且随我去关城一看。”
“主簿不可啊,那些贼人甚为凶狠,见人就杀,主簿勿要涉险,禀了关尉,多引兵卒前去才好。”守吏自己不愿去,但话不能这么说。
“我与来者相熟,看看无妨。是非曲折我才辩得,哪来的推脱?”
这个时候,宫瑁还想着可能是关上戍卒见到来人有些财货,关中僻静,占着人多地熟,勒索些财物,才引起文亥反抗。
随后,宫瑁唤来家里的家丁家将,虽然一时人手不能集齐,也有二三十人,骑马急急朝关城奔来。
文亥等人守在军堡,除了跌入江中的两人,还有二十多人,虽然毁坏栈桥之后筋疲力尽,但紧急关头,人人都无睡意,军刀已毁,众人寻来戍卒的长矛,还在屋里找到几副弓箭,关头旗帜也被扯了下来。为了防备对方也有弓箭,又寻来几块门板,都堆在军堡之中。
众人手头暂时无事,心中却都七上八下,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各人清清楚楚。
军堡居高临下,等得心焦火燎之时,就看见远远有火光逶迤,朝关城而来,但火光微弱,显然来人不多,文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吩咐提高警惕,说些无关言语聊解紧张情绪。
待到那些人奔近,只是二三十人的队伍,文亥和悍卒稍稍松了一口气,躲在军堡里不敢出声。
宫瑁来到岸边军堡,看到栈桥已毁,只觉得脑袋一阵天昏地暗,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文贼嚣张之甚,与你不共戴天。”
他收拾情绪,忍着愤怒,对着对面大声说:“文尉,却为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文亥没有立刻搭话,他方才顾虑的,是宫奇率领大军前来抢栈桥,众寡之下要如何应对,没想到只是宫瑁和几十个家丁,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文大就说:“叔甫,编些由头诈宫瑁一会半刻,拖得一时是一时。”
文亥苦笑道:“这么大的事情,诈是诈不住的,且看能不能诱他反水,投了曾侯。”
有了定计,他在军堡里就喊:“宫尉,近来说话。”
宫瑁见事情大条,也顾不上什么安危,来到栈桥对面,大喊:“文尉,某在此,且出来说话。”
文亥从军堡瞭望孔里,看到对面没有弓卒,于是走到桥头,两人隔着江水,宫瑁已经急的满头大汗,不停的擦额摸颈。
看见文亥走出来,宫瑁心存幻想,急急就说:“文尉,可是关里军卒有所不敬,某能做主,处理了那些粗胚,必不使文尉委屈。”
“宫尉,此事确是和之不该,庸城实于半月之前投了曾侯,如今曾侯大军已到鸡泽,不日将至雎城,和为宫尉计,不如投了曾侯,此间诸事,非但无碍,反是宫尉上进之阶,宫尉意下如何?”
宫瑁一听,当场愣住,震惊不已,久久说不出话来。
文亥又说:“宫尉也知,雎城所能依仗者,不过此处栈桥高壁,非人力能速取。今日栈桥已失,关尉与雎城军将如何对待此事,种种厉害,宫尉比和更有感悟,想来不用某在此侈侈不休。”
宫瑁已经心神大乱,既然知道了文亥存心诈关,他的干系就大到无法掩盖。思来想去,似乎除了投降,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要是能飞到对岸,他甚至更愿变成文亥俘虏,后续的事情会简单得多。
但投降也不是说一句投降,就叫投降。
事关东岭关雎城几万军民奴役,其间关系错综复杂,他宫瑁说了不算。
但如果他现在直接掉头回城,不管最后雎城投不投降,他都要先承受雎城守尉和其他军将一轮暴风烈焰的洗刷煎烤。
“文尉,某好心留你,如何就致某于如此不忠不智的境地?”宫瑁心乱如麻,束手无策急的连连跺脚。
“宫尉,和惭愧,和有一计与你,必能周全你我。到了彼时,和任宫尉责骂。”
“不知关尉是否知道此间情状?”文和问道。
“尚未告知关尉,文尉若能就此作罢,某与关尉周璇,或能有一线余地,若是到了天明,此间情形,无须某说,关尉必取你我性命。”
“如此甚好,宫尉此时,先遣一二心腹,只将此处情状,如实禀告关尉,宫尉却径取快马,争取时日,速速前往鸡泽,把关城之事,告知曾国大军前营车大夫文通。不止宫尉本人大功一件,宫尉家眷也必能周到。”
“休得唬我,我若去鸡泽,便是不忠,关尉岂能容我。”
“宫尉却是糊涂了,你若是去了鸡泽,曾侯大军获悉某已下了关城,必然抛弃军资物料,只遣精兵轻装前来。关尉失了关城,雎城无可据守,除了率城而降,还能有其他作为吗?既然除了投降,别无他选,又如何会苛待宫尉家人?”
宫瑁想了又想,似乎只有这么一个选择,咬咬牙关,就说:“文尉莫要误我。”
说完回头吩咐守吏,让他天亮之后便去寻关尉宫奇,把关城一事,连带宫瑁去了鸡泽的信息,不要隐瞒,通通告知关尉。
交代完毕,宫瑁自己领了几个家丁,连夜奔向鸡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