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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小白鱼
    夜幕深沉,山脚下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四野里一片寂静。

    姜琢默默跟在沈云龄身后,看着身后屋舍的灯火一排一排退去,越走越远。算算脚程,想是已经离了泗州地界。

    “阿姜,这条路你还记得么?”沈云龄忽然回头,笑着问她。

    姜琢眯起眼,分辨了好一会,满是疑惑地说到:“这是洛樱川吧,怎么又回这里?”

    “放心啦,这次不会撞见是你不是你啦,至于来这里干什么,你一会就知道了。”

    二人边走边闲聊,不知不觉已来到江边。

    沈云龄松开一直牵着姜琢的手,蹦蹦跳跳跑向河边,路过的苇丛倒向两旁,无数栖身在此的萤火虫也被惊起,一闪一闪飞得满天都是。沈云龄踮起脚尖,一步一步靠近,猛地合身扑倒,慢慢地两只手松开一条缝隙,凑到眼前细看。

    一阵风打来,姜琢下意识裹紧衣服。此时虽已是暮春时节,但夜间露重,寒气也没退尽。不知何处来,又将吹向何处的江风里,仍残留有几分冬日的凛冽。

    像一把藏在慈蔼笑容后面的尖刀。

    看着沈云龄在河边手舞足蹈,逗弄萤火虫。姜琢竟开始羡慕起来。同样的十五六岁,现在的沈云龄依然可以倚靠在父亲怀里撒娇使气,可以一直没心没肺,到处玩闹,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躲在别人身后,从不用烦恼怎么应对。自从那天姜倩羽不告而别,这两三年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没有开怀大笑过,甚至连暗自哭泣都变得很少了。或许,这样的状态要更早一些,是从母亲去世那时开始的吧。

    沈云龄紧捂着双手,跑到姜琢面前,“猜猜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萤火虫。”姜琢不假思索。

    沈云龄摊开手,果然一只萤火中安静地趴在她手掌上,尾巴一闪一闪,只是没了先前的光彩。

    “大半夜的,你拉我来这里总不会就为了抓几只萤火虫吧?”姜琢问道。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其实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你的事。或者说是为了你爹的事。”

    姜琢本以为自己这两年下来,已经足够镇定了,在听她提及父亲消息的时候,依然不自觉叫出了声。自己追寻了两年,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还活着,可渐渐的,连自己都明白那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每次在心里默念他还活着的时候,总会有另一个声音发出同样力度的声响,告诉她放弃吧,他已经死了,你现在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你有,我……我爹的消息?”

    沈云龄故作神秘地一笑:“我可拿不准,所以需要你自己来确定。那人应该快到了,到时候你自己问他吧。”

    姜琢眼前是四处飞舞的萤火虫,在半空里拖出不明所以的轨迹。渐渐的,当四周归于正常,没了沈云龄骚扰,复又安静下来,萤火虫也钻回草丛里。天地之间再次连成一片。

    一切重归黑暗时,远远的水面上不知何时亮起一盏油灯,悠悠渺渺朝着二人方向漂过来。姜琢怕沈云龄有危险,不自觉走到她身前,警惕地注视着水面。

    嘎吱嘎吱的摇橹声渐近,一颗脑袋探出船外,朝着岸上看了一圈。确定二人方向后,加速划了过来。

    临近岸边,一身披蓑衣的瘦小身影站了起来,提着油灯,另一只手拽过绳子,猛地一蹬船板,跳上岸来。

    那艘小船经他一蹬,船头往水里压下半分,船尾却分毫未动,几根木板凄惨悠长的磨牙声过后,轰地断成了两截。那瘦小身影刚团起几株芦苇,想绑上绳子,见小船断开愣了一下,静静地把绳子给仍在了地上。

    “小白鱼,把你船弄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啦。”沈云龄有些局促,说话声都小了几分。

    “没关系,坏了才好,不然怎么从你那讨好处。”小白鱼笑着把灯放到树桩上,“最近形势不大好,响龙堂那边要的抽成又高了些。再这样下去,光靠打鱼可真没法活了。还好有你在,没事叫俺们多少贴补贴补。”

    “哼,知道就好。对了,我不是来同你耍嘴皮子的,有件事要问问你。”

    姜琢闻言也凑到二人身边,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这位姐姐长得俊,就是面生,不像是本地人家。”小白鱼早就注意到了姜琢,只是一开始她都隐在暗处,他也不好盯着人家姑娘看,因此,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姜琢的容貌。

    “别扯有的没的,先回答我的问题,回答的好了,一会保准叫你看个够。”

    小白鱼立马坐直身体,大声道:“你问,你问。”

    “月前在上游那边,曾家灭门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白鱼脸色立马灰败下来,梗着脖子小声道:“不知道,我就一个水边打鱼的,能知道多少。”

    沈云龄一掌拍在他脑门,把他脑袋又转了回来:“那天在狗三的小酒馆里,你说的什么可不少人听着呢,在我面前倒抵赖起来了,是不是看不起本小姐。”

    小白鱼拍开沈云龄的手,趁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沈云龄浑不在意,又换了一只手抵在他脑门上。小白鱼挣扎了好几次,始终不能摆脱。于是看向姜琢,认真问道:“这是你想知道的,还是替她问的?”

    “她是我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沈云龄答道。

    “那我呢,”小白鱼略带委屈,“我还算你的朋友吗。我们俩自小处长大,我救过你多少次都记不清了。后来你爹找着你,带你回了与凤楼,我也没指望能沾着半点好处,还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可你说的那事,因为嘴碎,已经有人警告我不要乱说了。你关心她,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我呢。”说罢,小白鱼解了蓑衣,撩起衣服,露出背上那一道道细密的淤痕。

    沈云龄还想说什么,但一见到那些伤痕,便知是柳条沾水抽打而来,眼泪已忍不住流了出来。她把手伸向姜琢,姜琢早取出了伤药,正好递到她手上。和着眼泪鼻涕,给小白鱼擦拭伤口。

    小白鱼本想揶揄她两句,见她哭的凄惨,只好作罢。于是说道:“现在还想听吗?”

    沈云龄擤去鼻涕,嘟囔道:“本来无所谓的,看到你被打成这样,更想了。”

    小白鱼攥紧拳头,在沈云龄眼前晃,以作示威。

    “那件事太过古怪,你们全当听鬼故事好了。”说完,小白鱼仰起头,开始回忆起那天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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