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府起身送走长怜歌夫妇二人后,他拦住想随身而去的李三说道:“三郎,你跟随樊仲有二十载了吧?你觉得他如何?”
“我十五岁从军,至今跟随将军有二十三载。我觉得将军对我还是挺好的。”李三说了声,他心有疑惑看向对方说道:“不知叔公有何事?”
“樊仲人粗心不粗,但纯粹就是个武夫。上无老下无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李知府口中褒贬不一,他看向对方说道:
“你如今老大不小,不能学了他陋习。你父母在三日前,他们捎信给我,请我督催你婚事,你可有心仪之人?”
李三当下想起某道粉红倩影,他有些吞吐的说道:“这个…倒是有一位。”
“有想法就还有救,不至于练武练成痴傻。”李知府颔首说了声,他接着说道:“是哪户人家?”
李三说开了口,心中不再遮羞,他随意说道:“王家,钱庄那个。”
“王家是大家族,我若上门给你下聘,想必娶位他家小姐…”李知府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不是小姐,是个侍女,我…”李三话没说完,便被引来一道气愤声。
“出去!”李知府冷喝声,此人不知好歹,见对方走出房门,他又开口说道:“滚回来。”
李三悻悻而归,他看向对方说道:“叔公,我就是个武夫,什么小姐不小姐,娶回去过好日子,开心就行了,她要是跟我吟诗作对,我对答不上,那多丢人啊。”
“哈哈,自讨苦吃,早让你多读些四书五经,你偏执迷不悟。”李仕林站旁边叉腰笑说声。
“你还知道丢人?不娶小姐,偏要侍女,朽木不可雕也。”李知府冷哼声,随即又略有无奈,他看向对方说道:“她可是清白之身?”
李三闻言,他愁眉苦脸说道:“我本来觉得是,可现在有点不确定。”
李仕林眸光流转,上下打量一番李三,他惊讶道:“所有修士中,武者对肉身气血感应最强,连变化之身都难以掩藏,你竟然不确定?”
“我该怎么说呢,御卿使者夫妇二人形影不离,如漆似胶。长公子肉身无缺,气血惊人之极,一副欲罢不休,总把使者夫人拥怀入抱,他们二人一起,看得我莫名其妙心里堵得慌。”
李三啧啧称赞,羡慕得心冒寒酸。他突然眉毛微蹙,又疑惑不解说道:
“可我现在感觉她们都一样,但使者夫人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他们已经是夫妇,这不应该啊。”
李仕林闻言,眼眸一转,他看向一旁说道:“叔父,我觉得那位侍女救了他孤零一生,他沉迷武道,对其余女子毫不理会,才心有疑虑。”
“仕林说得有理,他俩是夫妻确凿无疑,只是为何没有行房,让人不得其解,或许有难言之隐。”李知府赞同声,他看向李三说道:
“罢了,这良缘之喜,我看你也是一根筋,与你多说无益,对牛弹琴,白费劲。既然如此,那侍女何人?”
李三闻言心喜,他连忙说道:“她叫小红,我多次见她穿粉红轻纱,在她十岁那年,我就见过她了,如今十八。”
李仕林挤眉弄眼,他怪笑说道:“哦~女娃十岁,你就瞧上。李三啊,你早吐心声,还可以给你爹娘送去当童养媳呢,你不怕她被王家半路送人?”
“她若只是位侍女,我去趟大乾钱庄,即可把人带走,让她往后随你,今日你差事办完,便去我府宅接人。”李知府随意说声,他脸色忽变又说道:
“千年将至,眼下是多事之秋,这十载光阴,可不长久,你可得尽早开枝散叶,不负李家血脉,将来之事,难以意料。”
李三闻言大喜,他抱拳躬身作揖道:“多谢叔公成全,我定做好万全之策。”
“万朝仙会,千年战场,身为将士更避之不得,此时理当静心潜修,提升修为保全自身为首要,但众目具瞻,御卿修为至高,何等重要。若有幸结交其弟子,也是大好之事。战场之上,变化多端,危急关头,若能受之关照一二,便能躲避血光之灾,樊仲做法,莫过如此,对你也是这般。好了,你去寻御卿使者夫妇二人吧。”李知府说完后,便挥手让对方离去。
“多谢叔公教诲。”李三拱手施礼声,他转身朝门外走了出去。
“将士避不得,儒修躲不开,神仙亦有劫,万修皆上战场,天心如此,这便是修士浩劫。”李知府叹然了声,来到镜台正戴梁冠,他走向房门说道:
“仕林,去公堂了断撞车之事后,你便回去潜心读书吧,叔父也暂避公堂回去静心潜修,府衙且交知州打理。”
“是,叔父。”李仕林应了声,随即跟上,他们二人离开了房门。
李知府头戴梁冠,身穿紫绯官袍来到公堂高台案几后,他席地而坐看向下方说道:“召人进来。”
“是,大人。”衙差站在公堂门口回应声,他随即高声喊道:“宇文家晋见!”
“哐啷~”一道房门声响起,公堂偏屋走出一位华衣锦服公子,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他们二人被守卫门口的衙差拦在了门外。
华衣锦服公子直接进入公堂,对此毫不见外,他朝高台抱拳欠身说道:“宇文拓跋拜见知府大人。”
“有礼了。”李知府说了声,端看对方一眼后,略微晃头,他随即说道:“宇文公子,此次撞车祸事,本府已察明,你们双方皆有过失之处,何不把事化小,小事化了。”
宇文拓跋闻言,心中恼火得很,他隐忍着说道:“知府大人,此事如何化小?本公子受了惊吓,车夫死了,两丫鬟一爱妾都变得不人不鬼,对面了不得死了个车夫,她们三女可好好的,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那你意如何?”李知府问了声,他目光看着台下之人。
“当然是要他们磕头道歉,赔偿损失,十万两银子,还要抓他们下狱关三年!”宇文拓跋嚣张跋扈说了声,心中恼火不再压抑。
“呵~”李知府气笑声,他看向对方说道:“磕头道歉?宇文公子,别说是你,宇文家也担待不起,你说一次便罢了,这话我当没听见,下狱更不可能。”
“我宇文家担待不起?”宇文拓跋嘀咕声,眼眸一转,他看向对方说道:
“知府大人,比我宇文家厉害的有不少,但我不信,濱城之内,有谁比得过亲王府,大人把他们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多说好言相劝了,你好自为之。”李知府说了声,他看向门口说道:“请长公子夫妇一行人过来。”
“是,大人。”衙差站在公堂门口回应声,他随即高声喊道:“请长公子夫妇一行人入公堂!”
“哐啷~”一道房门声响起,长怜歌与月灵从偏堂走出,他们二人身后跟着八侍女。
衙差见一群人走入公堂,顿时心中腹诽道:“一行人也不知道是多少人,我还是不拦为好,大人用了请呢。”
宇文拓跋转身看去,见一男九女走来,那一对走在前头的年轻男女,他们二人身后跟随八侍女,莺吟燕舞,清新宛尔,令他顿时心生羡慕。
他认出其中三侍女,正是与他车驾发生撞车之人,他立刻朝长怜歌说道:
“你就是那三侍女主子吧,那你听好了,本少爷车夫死了就死了,粗鄙老汉一个,但本少爷两个通房丫鬟,连同一名宠妾都手断脚残摔废了。本少爷突然有个主意,无需你赔钱,你把她们三个赔我得了,正好弥补我损失。当然,你若不嫌弃,想尝试新鲜,我那两名丫鬟连同爱妾一并给你,这么多美妙侍女,你一晚九女应付不来吧,不差少了她们三个,就当侍妾交换,如何?”
“侍妾交换?真敢想啊,你可真是淫才!”长怜歌腹诽心谤声,他看向对方说道:
“你想多了,我现在告你诽谤敲诈勒索,侮辱我名声,企图玷污良家少女,你刚才所说之话,就是呈堂证据。你要人不要钱?可我只要钱不要人,但也不多,一点点,黄金万两。”
宇文拓跋闻言气愤极也,他咬牙切齿说道:“你好大胆子,本少爷好言好语,你竟敢反咬一口!”
“反咬一口?”长怜歌不屑一声,他傲然说道:“论品貌,我乃正人君子,帅过天际,爱妻如命,择一人活到老,这天下无我这般人!”
“这人傲气个什么劲?”衙门公堂众人腹诽心谤,大家闻言面面相觑,有头有脸之人,谁不是姬妾成群,也就没钱没势的穷酸,才讨不到娘子,或者只能娶一个。
长怜歌没有理睬别人怪异眼神,他看向宇文拓跋说道:“像你这般姬妾如衣服,想换就换的淫秽下贱想法,我又岂是你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丑陋之人可比!”
“你竟敢说我丑陋,真是辱煞我也!”宇文拓跋脸色涨红,气得心痛。
长怜歌冷漠淡视,他看向对方说道:“小孩子心地善良,她们眼睛是雪亮的。绛珠、轻舞,你们俩告诉他,是不是你家公子比他帅!”
轻舞侍女往前站一步,眼前这人竟然把她们当青楼女子,心中恼怒极了,她看向对方说道:“翩翩我公子,灼灼少年郎。比起我家公子,你让我看到了牛粪。”
“我不想说话伤害别人,我给你面镜子照照。”绛珠侍女说完后,从腰间香囊取出个镜子,扔在对方脚下说道:“你拿去吧,我不要了。”
“咔嚓~”地面镜子发出破碎声,被宇文拓跋一脚狠狠踩裂,他目瞪俩侍女怒喝道:“我照你个棒缒,两个贱丫头,来日看本少爷如何调教你俩。”
“贱丫头?”长怜歌冷呼声,向对方走去数步,他从衣袖取出丹书文赁说道:“你睁眼瞧好,别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宇文拓跋一看丹书文赁,其注有姓名,便一目了然,他看向对方说道:“不是奴婢又如何,终是下人低贱身份。”
“在你眼里,若服侍他人就是低贱身份,你娘是不是服侍你爹?百官是不是服从皇帝?他们都是你眼里下人啊。帝灏亲王是不是下人?他镇守濱城,是割城独立自守,还是替皇帝守城?我观你襟裾马牛,衣冠狗彘,枉为人子。”
长怜歌一番连责带骂,完后还善不罢休,他看向高台说道:“李大人,此人辱骂天下文臣武将,诬陷大乾皇亲国戚,罪大恶极,理当该斩!”
“恶贼,休要如此辱蔑我!”宇文拓跋暴跳如雷,他抱拳躬身向高台说道:“知府大人,此话完全出自他口,与我毫无干系,并无瓜葛,还望大人明鉴!”
府衙众人目瞪口呆,看向公堂那道青袍身影,此人当真巧舌如簧,小小一事,竟然捅出滔天大祸。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使人出乎意料,这般胡拉乱扯,原来胡搅蛮缠的,不是宇文公子,而是长公子你啊。”李知府沉吟不语错愕不已,他目光转向宇文拓跋说道:
“府衙明镜高悬,本官自会定夺。宇文公子,你是否愿意赔付黄金万两,此事一作了之。”
宇文拓跋闻言抬头,被人如此污蔑,简直怒火中烧,又怎么可能愿意赔付钱财,何况是黄金万两,真当海边沙子呢。
“知府大人,我…”他话没说完,就被对方出言打断。
李知府见宇文拓跋脸色愤怒至极,并不想此次车祸之事继续闹下去,他及时打断对方说道:
“本官还没告诉你,见了御卿使者,你当躬身行礼。大乾太皇帝赢有令,亲王见御卿当先行礼,郡王与御卿使者相等,你莫要自误。”
“御卿?”宇文拓跋心惊,如泼冰水,虽怒火难消,但也毫不含糊,他朝对方二人躬身作揖道:“拜见御卿使者,我愿赔付黄金万两,请御卿使者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拿来。”长怜歌轻说声,他摊开手掌伸向对方。
宇文拓跋见状后,面露难色,他看向对方说道:“可否稍等两日,在下必亲自登门送上。”
“你觉得呢?”长怜歌清淡声,他看向对方说道:“我很忙的,没空搭理你,除非你愿意付息一千两黄金,每日。”
宇文拓跋脸色难堪,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纸状薄片金箔,他放在对方手掌说道:“这是一万两金票,请验收。”
长怜歌拿起金箔细看,见其铭文大乾钱庄黄金万两,他收起来说道:“伤人者人恒伤之,辱人者人必辱之,积德行善莫作恶。”
“御卿使者训言,在下谨记于心,此事已了,在下先行告退。”宇文拓跋朝他们二人躬身一拜,又朝高台作揖后,他转身走出公堂。
两名护卫守在门口,见自家公子离开,便连忙跟上,一行三人快步走出了府衙大门,便有一乘驷青灵骓豪华舆辂驾驭过来。
“少爷,去往何处?”车夫询问声,两名护卫坐在两旁车板儿,暂时充当车夫。
“去王城,我要拜见亲王世孙小王爷。”宇文拓跋坐在车厢说了声,车驾移动时,他掀开帘幕看向府衙大门。
长怜歌来到高台后,取出黄金百两放在案几,他拱手看向对方说道:“李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这钱就劳烦你转手,替我交给那两名车夫后人,也算聊表心意。”
“长公子此举大善,有仁义明君风范气度。黄金虽犹见,仍是稀世宝物,若直交给平民百姓,易遭歹毒之人窥视觊觎,引来杀身之祸。我会以银子钱刀,转给他们后人。”李知府拱手应了声,对他行为表示赞叹。
“看来黄金用处不小,修士亦不例外,我这随意之举,差点好心做了坏事。”长怜歌沉吟不语,他看向对方说道:“如此,那就多谢李大人。此事已了,我夫妇二人就先行告辞。”
“无需客气,俩位贤伉俪慢走。”李知府说了声,随即见他们二人离去。
李仕林站在高台侧边,他看向李知府说道:“叔父,我看那宇文拓跋眉宇之间心谤有事,此事会不会传到王城,听说他那妹妹深受亲王世孙宠爱,女人床榻枕边风,尤为厉害。”
“帝灏亲王固然势大,本领高强,绝世修为,但还比不上御卿超强恐怖,十御神仙,早已超脱凡世。何况亲王还有位神人师尊,他更深知御卿可怕。纵然百般疼爱世孙,他也不会出面,世孙蛮横跋扈了些,但也不愚蠢,行事也会分人对事。再言之,千年将至,我现在就修书一封,告假回乡静心潜修,有事也是找刘知州,与我们无关。”
李知府说得坦荡荡,手往桌面一拂,落下一张黝黑卷轴,他以毛笔蘸丹砂,在卷轴上快速书写一番,再引火燃之,卷轴瞬间化为灰烬。
他看向李仕林说道:“我以天机卷告知了万里之外的刘知州,令他明日以传送法阵赶来,由他暂接府衙事务。仕林,去收拾一番,待会去趟王家,把三郎事了,明日随叔父返乡回帝城。”
“是,叔父。”李仕林回应声,随即离开公堂大门,走回厅堂收拾一番,三刻之后,一辆鹿蜀豪华舆辂,静悄悄离开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