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镇有十七所小学、一所中学。
这十七所小学,他只见过五所:一小,二小,三小,晴川镇中心学校,四小。
一小在老街,地理位置稍显偏僻,2米外有池塘、农田,学校附近树林、空地、墓碑、废弃房屋随处可见。废弃房屋只余下木门和一小段墙壁,院中长出构树、蔷薇,开花后常有人去采。
二小在新街,出门左转就是晴川镇最繁华的地段,街道上遍布商店、餐馆、奶茶店。
三小邻近购物广场,它和二小在同一条街道。街道两侧有十几条巷子和道路,二小在巷子里,三小在路边。
晴川镇中心学校和卫生院离得很近,他去看病时见到过。
四小最为特殊。某天,他沿着一条新修的路往前走,在视线的尽头、浓绿之中,一栋砖红和天蓝配色的建筑物格外显眼,他觉得这房子和教学楼真像,便继续前进,得见它真容,果然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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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正光和徐白树在一小。
曾经,一小有三个门。
前门,后门,以及两个锁不上的门,各算半个。
两个锁不上的门分别是墙的缺口、小卖部。
墙的缺口自不必提,弯腰躬身便可过。
小卖部里有道门通往学校菜园,进了菜园再走过一道粗糙的圆拱形门结构,就可见到同学和老师了。
前门是一扇放置在墙里的薄铁门,门上有一个方形的小窗口,面向更偏僻的有废弃房屋的那条路。
后门是大铁门,门前是一段水泥路,道路两边巨木林立,绿树成荫。
上课期间所有门都是关上的,只有到放学时才会打开。
夏季,有一部分学生在家午休,当他们上学时,门会再次打开。
炎夏酷暑,火伞高张,遮天蔽日的浓绿在地上留下阴凉的影子,让大家能够安逸地站在铁门边、站在路边,等候门开。
水泥路两侧是凹下去的空地,深约五六米的大坑里长满灌木和青草,被当作垃圾堆。
两侧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个小水塘,曾经有同学在那里捉虾。
水泥路的尽头是公路,路边两层、三层的水泥房子随处可见。
白同学的老家就在其中。
她家乍一看、像别墅,仔细看,确实是别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正光对别墅的定义和衡量标准无非就这几项:大理石柱,贴着瓷砖的墙壁,用栅栏围成的院子,宽大的铁门,至少三层楼的高度。
这些条件,她家都符合,并且她家还有阁楼、小花园、屋前屋后两个院子。
然而,富丽堂皇的外表之下是几乎没有装修的第三层楼,以及只装修了一半的二楼。
从那以后,他知道了看房子不能只看表面,还要看内在。
徐白树用钥匙开门,领他进屋。
易正光跟白同学的爷爷奶奶打了招呼,两人直奔后院。
她在花园旁边的水泥空地上找到两把铁锹,将其中一把丢给光同学,“拿好,我们走。”
随后,他们一起到“大门”。
大门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三米多高的砖墙。
路边的树也不在了,被烈日暴晒的路面破败废旧,原先的优点荡然无存。
毕业四年,学校装修数次,不仅建起了高大的围墙、崭新的食堂,连门的位置都变了。
她抬头望着高墙,眼神复杂,“故地重游,感觉如何啊?”
“物换星移,日新月异。”
“哦,我还以为你会伤感几秒呢。”
“会伤感。但小朋友们有更良好的学习环境,这是好事。你把东西埋哪了?不会在大坑里吧?”
“我才不会把东西埋垃圾堆里呢,我只是带你来看看母校,这可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我和你从一年级就开始同班,之后也一直同班,真是奇妙的缘分。”
“你一定没有看过隔壁班的成绩单。全校前五在同一个班,剩下的随机分班。”
“啊……没注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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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值得特别关注。”徐白树指了个方向,“我们去那边挖土。”
他往远处看了一眼,以前那里是荒废之地,现在依旧是荒废之地,无人动土,杂草丛生。
白同学选这种地方埋东西,当真是有远见,兴许再过几十年,东西还在原地。
两人在枯萎草丛中穿行,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就是到不了目的地。
徐白树带着他打转,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时过境迁,往事遥远,她忘记了具体位置。
易正光把金步摇递给她,“试一下,不一定有用。”
她用变动力运转金步摇,过往诸事的画面纷至沓来。
临近毕业,教室里传递的同学录至少有五本,其中一本是她的。
她从商店里买来崭新的同学录,把第一页让给光同学写,之后再去找其他好朋友,让他们挨个填写。
她把这几页留下,单独保存。其他人写的,不过是陪衬。
毕业后,她把陪衬装进玻璃盒子埋入土里。
她一向心大,很多事不太往心里去,就连单独保存的那几张同学录她都忘记放哪了。
金步摇让她想起主要部分,却无法唤醒她对次要部分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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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铁锹往地里一砸,铁片深入地里,“没办法了,挖吧!有个词怎么说的?掘地三尺。就当锻炼身体了,开始。”
易正光深以为然,以他的身体素质,掘地三尺,不难,反正这块地的面积是固定的,全挖一遍,总能找到。
挖地之前,他把一个耳机分给白同学,两人一边听歌,一边干活。
半个小时后,徐白树铲碎了玻璃盒,劳动到此结束。
她用银钥匙拨走碎片,而后拿起同学录,抖掉上面的土。
“终于找到了。在被时光吞噬殆尽之前,先成为我的力量。”
逆转的风车引起变动力倒流,一页页蓝色厚纸,颜色与字迹,都变得鲜艳明丽。
过往的记忆,也清晰可见。
在四年前的某个夏天傍晚,刚下过雨,风大,凉爽,她独自走到这里,拿着一把大铁铲,挖了个“大坑”,把盒子放下。
风车颜色改变了。
从紫黑色变为深蓝色,随即又恢复原状。
易正光目瞪口呆:变动力竟然还能这么用?这么用的好处是什么?
徐白树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她不急于解答。
“走吧,地挖完了,该回家了,我还有东西要送你。你要看同学录吗?”
他确实很想看看小学同学在纪念册上写了什么。
“好。”
于是,徐白树拿着两把铁锹,易正光边走边看蓝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