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九翁主退出选妃,这便是我救你的要求。”
萧明月在听清楚阿尔赫烈所求后,面上先是一愣,随即心中陡生恼怒,她冷下双目:“原来你救我竟有此目的,看来你早就预料到九翁主会通过考校。”
“九翁主聪慧,通过考校不是难事。”
“尊师既然要我践诺又何必佯言。”萧明月胸口起伏,质问道,“从贵女入苑起你便专任射艺,从不过问考校事宜,眼下重要关头让我劝阻九翁主,此事是六艺尊师共同议定,还是你一人自作主张?”
阿尔赫烈直言相告:“是我一人。”
“为的哪位贵女?”
目前通过考校的贵女,除却陆九莹,便只剩下年婕瑜与陆姩二人。
“镇北侯府的大翁主,陆姩。”
萧明月没想到阿尔赫烈竟如此坦白,听到陆姩名字时她十分讶然,但她奇怪的不是陆姩想要争夺妃位,而是阿尔赫烈与陆姩竟然相识。他们一个身处长安一个远在楚郡,两人身份悬殊又有两性之别,是如何结交的呢?
“你为什么想帮陆姩?”
阿尔赫烈轻巧一叹,说道:“我帮她自是因为她是长明王的嫡孙女,镇北侯的嫡长女。”
萧明月听他话里话外有种想要攀高结贵,贪名图利之感,可高门贵女那么多,他为何偏偏选中了陆姩?
“难道九翁主没有姩翁主的身世背景,就当不得七皇子妃?”
阿尔赫烈无视她的试探,回道:“九翁主虽说家道中落,寄人篱下,可她的学识与修养却超群拔类,我曾见她的第一面便知她定会走到最终考校,至于她当不当得七皇子妃,却不是学识与修养所能决定的。”
“圣上广招贵女,贵女应选,比的便是一个公平公正,若学识与修养不能决定,难道像尊师你这种趋炎附势,得窥门径的人才能够定论吗?”
萧明月言语刻薄,强压的恼怒不吐不快,她又道:“九翁主与婕瑜娘子都是百里挑一的佳人,姩翁主虽貌美绝世,但论才情未必能及她二人,这场选妃全长安目睹,若结果有失偏颇,千万人看得比圣上还清楚,你想暗中挑事就不怕圣上寻你的罪过?但你最可恶的是明知道九翁主阖族叛变,还想叫我去做背主之事,这般心机当真卑劣至极!”
阿尔赫烈待她说完,平静的面容显出几分冷色,他说道:“我还没寻你不守承诺的罪过,你倒先发起脾气来了?”
“你救我本就有所图谋,难道说不得?我差点忘了,你当时还说过,若我不应便要杀人。”
阿尔赫烈望着她,目光低沉。
萧明月当即拔下发间的玉簪,递了上去:“杀了我,此诺作废,我就不再欠你。”
萧明月俨然一副无情绝意的模样,阿尔赫烈自以为能看透她的心思,却不知那心思中还藏着几分切切。他听着无情之言,表现得比对方还要冷漠,说道:“你真以为欠我的,只是这条命?”
***
萧明月迎上他的目光,极力隐去眸中情绪。
“你是六艺尊师,该与水居先生、姜乐府令一般崇高。尚林苑初见时,你斥女娘应当自立,持剑做盾,守护家门,后来她们学艺懒惰,你就惩罚定规,她们越反抗,你越要叫她们心服口服,可现在……既然你想徇私,当初又何必作态?”
她说得透彻,唯独有一点。
在某一瞬间,她真的以为阿尔赫烈救自己——是因为喜欢。
原来不是啊。
萧明月心间一阵悲凉,握住玉簪的手不免有些退缩,她开始怕阿尔赫烈真的会杀了自己,更怕面对内心深处的隐秘。
“你说得对。”阿尔赫烈抬起左臂,指节拂过那支温润的玉簪,“但我不单单只是你说的那种模样。”
萧明月看着玉簪离手,落入他的手中。
阿尔赫烈垂眸端详着白玉的脉理,是西境于阗好玉,难怪她如此宝贵。精致的玉簪在他的手中轻轻一转,隐约泛出花形,萧明月一惊,下瞬便见阿尔赫烈抬手朝向自己。
她霎时忘了呼吸。
他却将簪子簪回云髻。
“我的样子,你一个小侍女如何看透?”
阿尔赫烈再多凉薄,也终是没有对她下手。
萧明月睁着一双朦胧眸子,她是看不透此人,她看到的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期盼,也正因为这份期盼才叫她以为眼前的男人满腹心计,别有心肠。
“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萧明月依然决绝。
阿尔赫烈似乎知晓她会这样说,他将簪子归髻,也就不会为难。
“那你便走吧。”
萧明月双唇紧闭,双臂微抬行了一礼:“多谢尊师照拂。”说罢转身便走,不留一丝眷恋。
阿尔赫烈望着行远的背影,一如在憉城时看那个傲娇女娘般坦然自若,可下一瞬他的思绪动了动,意念仿佛化为石子投掷心河,虽未激起花浪却听叮咚一声。
河畔饮水的天涯朝向主人望了望。
阿尔赫烈捻了捻指尖,收回闪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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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陆姩请宴后,陆九莹对于是否退让始终没有决意,阿尔赫烈恰在此时有所动作,她便决定要去三雍宫。其实陆九莹也很好奇阿尔赫烈与陆姩是如何相识的,她见萧明月为此失神半日,多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尚林苑中的这些时日,萧明月与水居最为相善,可陆九莹生疑过水居,倒从未对针锋相对的阿尔赫烈有所疑忌。陆九莹自认不会识人,但为旁观者来说,阿尔赫烈屡屡相救,次次相帮,他待萧明月若有所图谋只能叹其心计颇深,可要是还有其他意思,唯他二人心中清明。
萧明月避开阿尔赫烈的话题,她问陆九莹:“阿姊决意要与姩姩相争吗?”
陆九莹想了想,回她:“陆姩以为陛下要借霍家制衡长明王,可见陛下从未对亲王放松警惕,两家都是重兵在握,万人之敌的将门,陛下对宗室尚且如此,又怎会任霍家一个外姓去安适天下。”她揣测圣意,议论朝事,多少有些惶惶不安,静心凝神之后继续又道,“如果我站在高位,是不会让他们联姻结盟的,反之,我一定会让二人世代相持,这才是制衡之术。”
“阿姊说的确有道理,可姩姩身在其中为何没有看透,还是说她知晓端倪却对我们有所隐瞒?”
“至少在长明王与镇北侯一事上没有说真话。”
“那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呢?先前我便生疑,倘若她真的担心镇北侯府,早在憉城时便不会让你代赴长安,眼下又得尊师相助,我倒是看不清她究竟所谓何求。”
陆九莹说出心中所疑:“只怕与小侯爷有关。”
“陆灏?”
“我来长安前曾与陆灏交谈过一次,此人能谋善断,深不可测,一个被遣离家十余年如同质子的人,怎会有那般毅然果决的性子。”
“可我见他对姩姩真心实意。”萧明月之前不知陆姩真实身份,现在知晓了,对镇北侯府庇护陆姩的行为也有几分敬佩。
“陆姩此番前来长安,陆灏必然同行,此事没有那么简单。”陆九莹话中隐有深意,她看向萧明月,“李将军随我大父征战几十年,如徒如子,一生竭诚,他唯留这一个女儿,我不能让陆姩出事,所以明日之宴我必须得去。”
萧明月郑重颔首:“既然阿姊做了决定,我便与你一起。”
“好。”
陆九莹没有将话说得露骨,她心生强烈预感,只觉陆灏定有大谋。
他二人生于宗室,多有相像,陆九莹经历过林义王府的生死之战,比任何人都要知悉陆灏的雄心,明白陆义的处境,理解长明王的困局,一旦剑指十三州,没有人能够对这万里山河无动于衷。她顿感悲切,悲切地以为逃离了那场浩劫,谁承想只是落得更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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