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卯时,雾蒙蒙的,人的头发被打湿,龙水音已经换回那套一碧千里的绿气罗裙,站在院落,迎面撞见了天雲,天雲一言不发,仿佛没有看到她,直接越过去向师父请安,龙水音这次并没有活蹦乱跳的巴结他,退后几步让开道,昨日天雲的生性冷淡,还是让她心生芥蒂
就像师父所说,可能要打动师兄,让他正视自己,只有成为一名和他与之匹敌并且可敬的对手,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药师,让师兄刮目相看!
司鉴瞳孔如过眼云烟,在雾水中更加薄凉,他走来走去,不停纠正两位徒儿的剑姿,耐心教导,精确到一招一式,龙水音总是慢了一截,原来很多之前悟到的招式,她做错了,还要麻烦师父无微不至的整改,举止轻柔的抬高她微底的手腕,直到动作标准
苦练了一个时辰,已经不知道额头上是露珠还是汗水,或是两种交杂,吐出一口热气后,师父正温情的看着她,又转头对天雲道“休息过后,你带着师妹一起再练一遍,速度放慢些,不必操之过急”
天雲当师傅的话为耳旁风,但龙水音并没有揭穿,勉强还跟得上……
黎明将至破开了尘晓,龙水音回到自己房间,用湿毛巾擦擦脖处的汗,司鉴的突然降临,让她急忙行礼“师父”,司鉴浅浅一笑,从衣兜里掏出白白的玉瓷罐,约莫有一张大碗那么大,龙水音捧在手心里,细细观摩,眼睛射出无尽的流光溢彩,爱不释手,笑容满面
罐子里还有一根上窄下宽的白杵,顶端呈圆球状,方便把握,而下方重甸的半圆粗糙,整体为锥形
“这是给你炼制的新药杵和药罐,以后学习制药,没有个像样的家伙什,怎么能行”
“这是师父你炼制的吗?”她问
“不是,这是为师拜托朋友炼制的,医治的药费,陆家前两天就给了,为师把钱全部换成了上好的灵晶,昨天下午交给他,很快就练好了,你喜欢吗?”
“嗯嗯”龙水音忙点头
“那为师不打扰你了”
“好”
司鉴走后,她更加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喜露言表,心想:正好可以用它来做香料了,还有搓药丸
实践的时候到了,她的小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龙水音一丝不苟,争取发挥最大的潜能,在药罐里加入普罗花,香叶草,全部倒得稀碎,然后用魔力烘干,变成了枯色,凑近闻闻,淡淡的熏鼻香,确实很靠近师父喜欢的龙涎香了,但味道太重,她要的那种感觉是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虚无缥缈,会被人误认为与生俱来的体香
于是她将储物袋里面的草药全部倒出来,翻找,长得好看的加进去,自带清香的加进去,看的顺眼的加进去,任何事情都是在一次次实践中成功的,经过一阵捣鼓,药罐里的香料已经满了,龙水音努鼻深吸,在倒下去的那一刻道“就是这个味!~”
接下来三天,龙水音去找陆南笙,一起学刺绣,她想亲手给师父做个香囊,到时候再把香料装进去,多次无意间在街上的小摊上看到过很多漂亮的香囊,想过买一个,但思虑前后还是觉得亲手做的比较有诚意
陆南笙夸她心灵手巧,在这种心思细腻的手工活上很有天赋,第二天就能够绣得有模有样,龙水音第一个作品是个小黄鸭,不过针脚错乱,很潦草的一只小鸭子,大体雏形可以看出来是只鸭子,有嘴巴有眼的,第三天,针脚紧密,表面流畅,惟妙惟肖,基本上算是出师了
“南姐姐,你看我跟着你一起秀的牡丹,是不是有几分相像啦?”
“嗯,可以入目了,手法还是太生疏,多加练习才是”陆南笙品鉴道,两人坐在窗边,梳装桌放了一个箩筐,里面是颜色各异的线,还有往日的成品,以及剪刀
“你当时闹着要学,忘了问了,怎么突然想起学这了?你是要送给…”
“不是啦,这是给师父弄的香囊,师傅喜香,所以我才想起来弄这个,对了,南笙姐姐,有什么吉祥物是象征着好运连连,身体健康,福寿绵泽,吉祥如意的”
“锦鲤,我记得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灯笼下从不缺席,盛大节日时,幼龄小童高举锦鲤花笼,很受平民百姓的喜爱”
“知道了~谢谢南笙姐姐”龙水音从板凳跳下来,鞠了个躬
陆南笙被她逗的,掩面失笑,她马不停蹄的跑回去,连夜比着图纸,一针一针,穿花纳锦,指尖拿稳,严丝合缝,针角细密,不容马虎,每一针过后都拽紧线绷,再下针,直到天亮一个小巧的还没有巴掌大的红锦鲤就躺在龙水音的手上,她眼睛周围薄上熊猫眼圈,昏昏欲睡
锦鲤小巧而精致,背上的鱼鳞是用金丝线,斜披交纵,刻画了一格格麟纹,绿线勾勒出眼廓
眼睛,腹部,鱼尾弧度都和绿色息息相关,造就了点睛之笔,活灵活现,腹部上还有一小团簇锦,鱼尾呈八字形
将准备好的两缕绿色流苏,挂在鱼尾两侧,中间低挂大红色穗子,体现了参差不齐的美感,鱼口绿珠,她满意的笑了笑,撑着身子,将香料塞了进去,大功告成,来不及躺在床上,彻底的仰头大睡,就地就寝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眼惺忪的恍惚看到一个人正在把玩着,她呕心沥血,耗尽精力制作的锦鲤香囊,于是不管不顾眯着眼,上去就抱着那人的腿道“你是谁…别拿我的香囊~”
“小容儿,你这是孝敬爹爹的吗?”男子声音软媚
“啊?”是颜玉啊
她被人抱起,送到床上,然后龙水音依稀看到,颜玉又继续把玩着香囊,勾在指尖,吊在眼前,眼神很是好奇和稀释
“呃……”龙水音,颜玉好像很喜欢
“既然是送给爹爹我的,那我便收下了”颜玉对她道,毫不客气的别在腰间,“嗯,很合适”他心里无比欣喜,像是妈妈给买了新衣服的小孩子
不是啊,颜玉你也太自来熟了,她心里哭丧着,但就是开不了口去戳破,因为不知不觉之间颜玉成为了她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人,不忍心伤害,让他心痛
“爹…小蓝她们还好吗…”龙水音怀着困意聊道
“唉~也不先问问爹爹有没有遇到危险,放心,我把她们送到之后,还给她们买了座宅子,留下点钱,生计就靠她们自己了”
“谢谢~”龙水音感激道,没想到颜玉这么可靠…
“与我还这么客气,睡吧…”颜玉轻声细语道,坐在床边,轻轻拍打她,龙水音没到几秒,便没了意识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窗外昏昏沉沉的,她这是又睡到了黄昏时分,头脑模糊,龙水音伸个懒腰,打了个“啊~!呜~”的哈欠,穿上绿布鞋,走到院外的灌木丛旁,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五姨娘还是不愿意见我吗”朗朗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少爷,您回吧,五夫人心意已决,她现在谁也不见,若是少爷您还找她,夫人说她就绝食,米水不进”丫鬟回绝道
“你向她传达,我再也不找她了”声音平淡,不知喜怒
陆寒往回走,碰到了拐角处的龙水音,他一愣,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走,龙水音望着他的背影,往前走几步想要去其他地方转转
但陆寒又突然停住,侧身望着她道“可以陪我走走吗”他的视线格外暗沉,心情很是低落,似要“哭”出来
龙水音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贱兮兮,纨绔不训,嚣张跋扈,不正经样,通通消失不见,然而这个不做任何掩饰,好像就是他的真面目
龙水音背着手,跳跳俏俏的来到他身边,问“怎么啦?”
两人步行缓慢,乘着落日熔金,霞光万道,平心静气的闲聊起来,“我娘不要我了…”
“嗯?刚才你口中的五姨娘,是你的亲娘”
“嗯”陆寒阴郁的点头,“我从五岁起,就被我爹送到嫡母户下看养,我娘一直居住在幽兰院,从不出户,我长大至今都没有见过几面,她喜静,兄妹都有自己的生母,而我的亲生母亲甚至都不愿意见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待我如此薄凉”
龙水音深有感触,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你要知道,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或许总有一天她会走出幽兰院,亲自告诉你原因,在这之前先成为更好的自己”
两人走到那片霞光渲染的湖泊,湖面平漾,水天一色,没有陆地之分直至天际,金黄紫彩美不胜收,霞光万丈
“你在…开导我吗?”陆寒挤出笑,说道“成为更好的自己,我就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或许平民勤苦耐劳,拼命奋斗,涌上岸,皆都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涌上上流阶层,可我不需要这吃苦的过程,我从出生便在终点,所以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和每个决定,都是心之所愿”
陆寒沐浴在余晖下,还真是毫不违和,他天天穿得一身金碧堂皇,此刻却无比耀眼和美丽,“没有,你开心就好,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有时是一眨眼的事,既然生在尘世,何不逍遥快活”龙水音由景而发道,她所说的也是心之所愿
陆寒破口而出“同道中人”,两人会心一笑,他浅笑却让眉眼和嘴角脸庞,皆带着笑意,陆寒直言正色道“你的一言一举真的只是一个六岁的臭丫头吗,有时候真的让我怀疑在你这里,玲珑身下藏着如花似玉年纪的姑娘”
陆寒扇头一举,抬高了龙水音的下颚,散发着令人沉迷的信息素,认真视物的样子让人叹止
龙水音底眼,离远了些,避开了扇头,她底头从包里掏来掏去,拿出一小椭圆花里的瓷壶,交到他眼前说“这是我做的金创药,瞧着你额头上的伤也快些好了,今晚一抹,明早就彻底的消肿了,你拿去吧”
“这是你为我而做?”他道,陆寒拿在手中,转来转去,见龙水音默认,他又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妮子,心肠还不算坏,我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念在你今日所言甚得我意,往日的恩怨就烟消云散吧”
“本来就没有多大仇啊,当时谁让你剪我头发的,你难道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人头发,如阻人前途,如谋财害命”龙水音文绉绉道
霞光渐渐暗淡下来,远处的小树被度上剪影,但视野依然明朗,“呵,怎么就谋财?害命?了?”
“你把我的头发剪了,就会影响我的颜值,影响了我的颜值,我和师父就会招揽不到生意,到时候就会饿死,这就是谋财害命”龙水音左思右想道,她自己都觉得很合理恰当,远远便看到了那口井,在余晖的遗漏下,那一地段被黑暗和柔辉围绕
“真是歪理,你怎么不走了?”他道,已经不知不觉过了西时,时光真是冉苒
“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龙水音道,她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急急的避开
待龙水音走后,陆寒视角一转,注意到那口井,露出称意的笑颜,“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陆寒对于龙水音胆小的性格,燃起恶趣味和玩意
龙水音回去后,发现师父外出回来,她乖巧的跑到其身旁,道“师父我来给您碾药”
司鉴揉了揉她的脑壳,比着医书,继续对一大堆草药分类,而她蹲在师父身下,“咚咚锵锵”的,一手将石臼按压在小板凳,用力砸
…………
深夜,陆满贯卧房,肥润的身穿中衣,盖半个身子的陆圆外,做着噩梦,情绪不稳,眼皮一皱一皱的,“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头颅不停的换位置,手心捂汗,看的出来在极力反抗,突然,他睁大双眼,惊魂未定,原来是一场梦,他刚心念残存时
蓬头垢面,几近腐烂,段段的头发潦草而焦躁,混扎着泥土,一旦旦的,双眼黑洞叼着一只蛆,散发恶臭的头颅,明显是个已经腐烂半年有余的窟窿,浮荡在幔帐之中
“啊!!啊啊——————!!”
…………
“叮铃铃,叮叮铃铃,叮叮铃铃……”江湖术士,身穿黄色道袍,头顶的束发也是用黄条耷拉,潘鬓成霜,腰挎文王鼓,嘴里念着神秘的咒语,最后两指撑立其余全贴掌心,开眼,铃声停,两指指尖冒出火焰,术士甩到案台上香炉中的一炷香,香燃
他放下摇铃,拿起桌台上的白色赶仙鞭,“咚!咚!咚!咚!”走走停停,敲三下,脚下转个大圈,跪在地上,敲三下鼓面,“咚咚咚”退后三步再转个圈“咚!咚”定住,唱道“大仙附体先把那吃的摆!~耶!!~~
“唉!唉!唉!唉呀呀~啊啊啊”扭胯,向前跺脚,“免灾别怕破钱财~唉~唉~丫!”转个圈,敲一下鼓面,再转回来,声张势厉
“肥猪,肘子我要四个,十斤鲤鱼往上抬,上好的酒席十八个菜,清炖王八端上来,八大名酒要四瓶,再来两瓶五加白,没有好酒仙不来~,唉!~唉!~唉!~”节奏紧促,江湖术士用旁敲侧击的眼神,朝陆满贯奸犀暗示
龙水音站在司鉴身下,和师父一起站在石阶梯,共同“看戏”,若她只是一介凡人,可能真的会被唬住,毕竟那人装的有模有样,鬼鬼神神,让人深信不疑
陆满贯半夜,将府中所有家眷和家仆全部聚集于此,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这便看到这名江湖术士装神弄鬼,她撒了一圈,直接一个好家伙!
绿萝绸缎,富家太太,足足一窝蜂,这赶上整个西市的居民了,且个个长的别有风味,穿金戴银,衣香鬓影,珠围翠绕,直到垫起脚尖,才能望到最最最后面,家仆的服饰,这真的是妻妾成群,满多为患啊!陆满贯这老家伙吃的消吗?
龙水音不禁想起上次在花满楼陆满贯淫秽的声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私生活挺丰富多彩
而且看着,最年轻的也才十几岁,窈窕丽质,龙水音与他们的眼神并不相同,一个是天生我有戏,一个是不可得罪
陆满贯派人抓紧的端来一白琉璃壶宫廷玉液酒,江湖术士小嘬一口“哔哔哔!”把小盏放回
“其余的,老夫正让后厨准备,待法事过后,自会呈上”陆满贯严肃道,示意继续
江湖术士腾空变出一张黄符,两指将其贴在赶仙鞭上,咬破中指,一点,下滑,留下一道血印,紧接着赶仙鞭就不停颤抖,像有人操纵,并不是术士本意,龙水音看的饶有兴致,深蹲,手在后面偷偷捡到一颗石子,站起,一弹,司鉴只是注意一下她,视线继续向前看
江湖术士“啊~”在半空中差点没拿稳,顺势插入地下
站在下方的陆寒,总注视她这边,龙水音朝天看吹口哨,像在说看我干嘛,我可什么都没做
陆寒嘴角一抽,扇子带来的凉风,显得他风度翩翩
江湖术士直冒冷汗,这完全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只好破罐子破摔了,他盘腿而坐道“跪!恭送狐仙娘娘”一声应下,陆满贯带头全全跪下,双膝纳地,低头颔首,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和待审理的犯人似的,尽显无知和愚蠢
现场有三人没跪,师徒两人和陆寒,江湖术士闭着眼,并没有发现,此时的他双手合十,道“起,狐仙娘娘已经告知于我,陆府坐西朝东,正对鬼门关,阴间前往投胎的生灵极易徘徊于此,然而,又没有庇护的祥瑞之物,长此以往,宅内容易聚集阴气
因病痛折磨而死,或是留有怨念而死的陆家人,会借此滋养灵体,被它看中的人,日渐衰退,自带一种地府之气,陆老爷,这里谁没有到场!”
“老夫有一小妾,成亲十余载,吃斋念佛,纳福送岁,除了她,在老夫的认知范围内,都到了”陆满贯很不愿意提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