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廛市华灯初上,酒楼里人潮攒动。
赵婉四处瞟瞟,拉着宋任朝一家常年卖灯的商铺走去。店铺门口挂着十几盏花灯,这些花灯的种类自然没有办法和元宵节的花灯相比,但也制作十分精美。
花灯店的老板瞥了一眼宋任,看出她虽然穿着低调,但是衣料上好,绝对是大富人家来的,立刻笑脸相迎:“这位公子,可是来买花灯的?整个高要县都知道我这里的花灯是最好的。”
宋任点头,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后的赵婉走上前,冲老板挥挥手,道:“老板,我才是来买花灯之人,你一直巴着他,今晚的灯恐怕是卖不出去了!”
花灯店老板打量了一下赵婉身上的麻布衣服,嗤笑一声,道:“小丫头,没钱就不要来捣乱!我这里的花灯是你能买得起的?”
赵婉听了十分不满。她浏览了一遍那些挂在灰瓦竹竿上的花灯,指着正前方的一盏八角宫灯,道:“那盏就很好看,图样也很别致。”
花灯店的老板不屑地冷哼:“小丫头,这盏灯要二十两银子,你确定能买得起?”
赵婉转了转眼珠,道:“二十两银子?咳咳咳……谁说二十两银子我付不起了?只是,你这盏花灯凭什么值这么多钱?”
花灯店的老板指指花灯上的画,道:“光这灯上面的这幅画便十分值钱呢!”
赵婉凑近一瞧,灯上画着一名红衣女子。女子正撑着一叶轻舟,身后还站着一位颇为清俊的书生。轻舟飘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不远处山峦叠嶂,画得倒也栩栩如生。
但是待赵婉再仔细一瞧时,发现那名红衣女子似乎并不是站在轻舟上的,而是飘在半空中的。这一发现让赵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老板,你还说这画很值钱?画上的人不人不鬼的,吓人不成?”赵婉双手叉腰,瞪大了双眼。
谁知花店老板轻笑两声,道:“小丫头,高要县如此有名的传说你都没有听说过?”
“什么传说?”赵婉望向宋任。
宋任摇头,表示自己常年待在京城,如何听说过高要县的传说。
“老板,你别唬我,高要县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传说了?”赵婉支吾几声,道。
“相传很久之前,有一名书生爱上了一名富家千金,但富家千金的父亲却看不上这名穷书生,想把她嫁给京城的一个官员。”小贩开始介绍传说的原委,“这名女子也是刚烈,为此竟然穿着红衣跳河了,就是高要县县城外的那条运河。
“相传,那名书生因为夜夜相思,所以每日都会去运河那里守着。谁知一日他居然望见一名红衣女子撑着一叶轻舟,这名红衣女子居然正是书生的心上人。在那之后,整个高要县再也没有见过这名书生。”
赵婉又望了一眼画上的女人,道:“老板,你不是随便编个故事,就为了让你的花灯卖个好价钱吧?”
花灯店的老板一挥衣袖,冷声道:“不相信便算了,我今日这个灯就不卖了!”
赵婉见状连忙讨好道:“老板,不要这么小气嘛!不过你这花灯卖得的确也太贵了些。”
“二十两银子,少一分钱都不行。这上面的画可是‘竹林居士’画的,二十两银子买一幅‘竹林居士’的画,你可赚到了。”老板说罢作势便要赶人。
“竹林居士?!”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任突然开口道,“你说花灯上这幅画是‘竹林居士’画的?”
“咋啦?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去问问街坊邻居,我在这一带做生意可是最老实不过了的。”花灯店老板有些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任连忙摆手,“老板可曾见过这位‘竹林居士’?”
“自然没有见过,大家都知道‘竹林居士’向来都不以真面目见人。”花灯店老板道,“每次都由一名孩童来送画和收钱。”
“那孩童……”
“每次来的孩童都不一样。”
“既然如此,你怎知这画不是他人假冒的?”赵婉问道。
“很简单,‘竹林居士’在每幅画上都会留下签名,熟悉他画作的人都认识他的签名。”花灯店老板解释道。
宋任走到那盏八角宫灯前,发现灯的最下方写着“竹林居士”几个字,看字迹的确和父亲书房木匣子里的诗句来自同一人之手。
“老板,这盏灯我买下了。”宋任指指八角宫灯道。
赵婉拉过宋任的衣袖,悄声道:“你疯了吧,二十两买这么一盏破灯?灯上还画着一个女鬼,买回去不怕不吉利?”
宋任轻笑出声,指着挂在花灯店门口的十几盏灯,道:“你再选一盏灯,加上刚才那一盏我都买下了。”
花灯店老板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那就谢谢公子了。”
赵婉盯了宋任一阵,忽地明白他买下这盏灯一定有原因。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又挑了一盏自己喜欢的灯。宋任付过钱后,两人便离开了花灯店。
“书呆子,你为什么要花二十两买下这盏八角宫灯?这盏灯上的画虽然的确技法精湛,可是你真的不觉得这幅画有些诡异?”赵婉再次望了望花灯上的红衣女子道。
宋任将今日下午发现的线索叙述一番,总结道:“我怀疑阿爹和红香的死都和这名叫做‘竹林居士’的画师有关。我们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一名善于作诗之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一名画师。”
赵婉摩挲着下巴,道:“你的意思是,这幅画里的书生就是‘竹林居士’自己?而红衣姑娘其实就是红香。因为红香姑娘很有可能已经死了,所以画中的红衣女子才没有脚?”
“正是。”宋任点头,眼睛直视着前方。
赵婉只感觉到一阵恶寒:“这盏灯你留着吧,我还是用我的便宜灯好了。”
“你今日为何拖我来廛市买灯?”宋任冷不丁地问。
赵婉清了清喉咙,眼睛却四处乱瞟:“自然是看你左右无事而已。”
“你因为无钱付灯钱,叫我出来其实是帮你付钱买灯的,对吗?”宋任一针见血地指出。
“这钱你付得不值嘛?今晚你若不来,怎么能找到这么重要的线索?”赵婉嘴硬道,“再说,要不是义父最近身子不好,花了许多钱去买药,我也无需你付钱。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宋任拎着八角宫灯,走在赵婉半个身位前,叹口气道:“今日有何特别?你为何一定要来买花灯?”
一阵沉默。
好半天,身后的人才缓缓开口:“这灯是买给我妹妹的,今天是她的生日。我们走散的时候她才八岁,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